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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漆§发文】我执(一设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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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转一发,原帖在爵迹吧,目前处于半坑不坑的状态,更新时间变幻莫测高深精微。
亚斯蓝一度王爵与三度王爵镇楼。


IP属地:北京来自iPhone客户端1楼2017-05-26 23:32回复
      我执,小乘佛法认为是痛苦的根源,轮回的原因。
      “烦恼障品类众多,我执为根。生诸烦恼,若不执我,无烦恼故。”
    楔子
    【西之亚斯蓝帝国•雾隐绿岛】
      余霞散尽,暮色四合。
      作为四面环水的岛域,雾隐绿岛一直是温润的气候,即使是太阳已经落下的初春也不显寒凉。夜色将起,近处的湖水已经开始荡起疏星的影子,远处的水波却仍映着些许金色的夕照,流漾的金顺着水的纹路缓缓洇入沉暗的夜色,渐渐变淡,消失。
      有人斜倚在湖畔的一棵树边。
      那是个气度轩昂如帝王的男子,修身的金色魂术长袍顺着线条流畅完美的肩背泻下,天神般的容颜被水光与月色打上一层柔柔的晕,高贵如亚斯蓝皇室典藏的古画。
    身后的水面忽然传来衣角拂过的声音,惊起一泓月光。
      吉尔伽美什回头,而后微微颔首:
      “我很荣幸……能够再遇故人。”
      夜晚的风吹过那人的长发与墨色衣袍,恍若遥远而依稀的梦境。


    IP属地:北京来自iPhone客户端2楼2017-05-26 2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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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往时书
      【西之亚斯蓝帝国·约瑟芬塔城·城西驿站】
        夜已经很深了。
        小小的驿站笼在一片细密的雨声里。
        约瑟芬塔城本是风水交界处的地域,终年气候寒凉,下雨的情况并不多见,更遑论是冰雪未消的晚冬时节。不过由于此夜密林河岸地底的风水王爵之争,塔城的元素流受到水元素的影响,形成了少见的降雨。但这却并不意味着塔城气温的上升,吹过面颊的寒风依然凛冽刺骨,雨水落在地上瞬间便凝结成了冰。只有雨水打在屋檐和地面上的细碎声音,泛起一股依稀的春意。
        漆黑的夜色里,只有驿站的几点暖黄色灯火一闪一闪。
        “你本可以不来这里的。”年轻的帝王声音极低,“神风织索已经撤去,你完全可以回到帝都,而不是继续留在这种地方。”
        “哦?那我们的冰帝陛下就可以么?”
        冰帝陛下。
        这个被整个亚斯蓝帝国视若神祇的敬称就这样被随口说出。在当今世上,恐怕也只有现任的水源三度王爵会这样唤他了,无关尊卑礼仪,带着若有若无的调侃与宠溺,像是温和却严肃的父亲或兄长。
        艾欧斯心底泛起浅浅的酸楚。
        “我不认为你来这里是为了带我回去。”
        稍稍一顿,修长的手指无意间扣紧了衣角,指节泛起苍白的颜色。
        “而且我也不认为你能把我带回去。”
        一声轻笑。
        漆拉修长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叩着杯壁,杯子上的热气袅袅而起,将他的眉眼隐在一层模糊的白色里。
        “自然不是… …我有什么权力去命令当今的冰帝陛下。”
        艾欧斯皱眉:“你……”
        “怎么?”漆拉抬头一勾唇角,原本模糊在雾气里的眉眼一瞬间清晰起来,纵使是熟识如艾欧斯也为之一窒,“你分明知道的,还要再确认一遍么?。”
        一瞬的静寂,周围只剩下木柴燃烧和雨水打在屋檐上的声音。
        “如果你一定要这样。”艾欧斯执杯一碰漆拉面前的茶杯,声音清透如玉石相击,“那么权当我为你送行。”
        漆拉不禁笑起来:“好了啊艾欧斯… …别弄得像我好像有去无回一样。毕竟远行人在即,难道不该说些好听的么?”
        艾欧斯却没有笑,年轻的帝王长身而起,挺拔的身形遮住了漆拉眼前的大部分火光,即使未着衮服未戴冠冕,也丝毫无损逼人的气势。他语速极缓,一字一字仿佛是从唇齿间逼出
        “不要告诉我你准备活着回来。”
        “我不相信。”
      【西之亚斯蓝帝国·福泽镇外森林】
        “什么情况… …”麒零重重摔在一片林间空地上,后背和肩膀被地面横生的树根硌得生疼。
        他还未从被十二个白色幽灵般的身影缠身的梦魇中完全清醒过来,就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一片与之前完全不同的密林。不同于之前的阴冷诡异,这里的树木显得寂静而温柔,林间浮动着薄而温凉的雾气。斜月将坠,淡淡的月光被树枝分割成一束一束,从树冠的缝隙中流泻下来,给地上的苔藓和枯枝落叶镀上一层微凉的银光。
        熟悉的枫槐木根须制成的香料的味道顺着夜晚的风灌入鼻腔,一同到来的还有隐隐的喧哗,还有蜂蜜浆果酒和水果热茶的香味。
        少年的眼角泛起浅浅的红色。
      【西之亚斯蓝帝国·约瑟芬塔城·城西驿站】
        “我无意阻止你。”艾欧斯从床边的支架上取下那件烟灰色的反绒长袍,“但是漆拉,你想清楚这样做的后果。首先,虽然我不知道你来这里是为什么,但可以确定是白银祭司的命令,而现在的情况是你并没有完成,那么你回到心脏后势必受到惩罚。其次,吉尔伽美什已经脱离囚禁,而白银祭司无疑会再次对他下达【红讯】,你依然会是策划者和执行者。最后,在密林河岸,吉尔伽美什所说的话你也听到了… …我并不认为他会是念及旧情的人。”
        “念及旧情?”漆拉唇角略挑,“怕是早无什么旧情可言了罢。”
        艾欧斯沉默地穿起长袍,厚重的衣摆在房间里掀起一阵小小的风。
        “别对我说这些啊,艾欧斯。”漆拉将茶杯放在桌子上,白瓷与木质相叩发出一声轻响。
        他站起来走到窗前与艾欧斯并肩而立,面容在窗外月色的映衬下显现出一种混合了精致与英气的美感,浓密的睫毛在眼睛下方投下浓重暗影。
        “别对我说这些。”他重复了一遍。
        “我从前是你的帝师,但教你的可从来不是勤政爱民温良恭俭之类的。”漆拉淡淡地说,“这种事情… …你能想到的我自然也能想到,而且不比你少。”
        艾欧斯低头试图系起腰间繁复的衣带,琥珀色瞳仁里的光却是游离不定的,指尖几次穿错地方,最终将它打成了一个死结。他却像完全没有在意到似的,低声说:
        “我也该回去了。”
        漆拉叹了口气,侧身伸手解开那个看上去很拙劣难看的死结,指尖在华贵的布料间灵活地穿梭,熟练地为年轻的帝王打好衣带,就像很多年前他曾做过很多次的那样。
        “我现在是先去福泽镇与吉尔伽美什他们会合,然后去帝都复命,最后通过约瑟芬塔城出关。”漆拉收手,眼底忽然染上一层笑意,“你既然有办法从宫殿出来就一定有办法回去。现在水源高位魂术界将冰帝的失踪传得可是神乎其神啊… …我第一次觉得风源的人很无辜。”
        年轻的帝王小小地挑起唇角,像是一个普通的顽劣少年:“我一向不是乖孩子。”
        “你也知道啊。”漆拉无奈地揉揉额角。
        他低头戴上兜帽,那张艾欧斯熟悉的绝美面容立刻隐没在了一片暗影里。
        “我走了。”
      后来我无数次的想起那个晚上,想起那天不合时宜的雨,想起他伸手为我打好衣带,想起他最后那句“我走了”,就像一个永远走不出的梦境。
        他之前也曾经离开过很长时间,而我也早已不是小孩子。
        但没有一次像这次离别一样让我感到恐惧,就像已经注定的结局,而他再也不会回来。
        我总是在想,如果我那天放下帝王的矜贵与尊严,不顾一切地求他留下来会怎样。是不是就不会有之后残酷而混乱的杀伐,不会有那些漫长等待与绝望,是不是一切都可以像原先一样,我还可以看到他站在亚斯蓝皇宫恢弘的图腾柱前,回头淡淡一笑。
        他是执掌时间的王爵,却从未让时间给我哪怕一次如果的机会。


      IP属地:北京来自iPhone客户端3楼2017-05-26 23: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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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之亚斯蓝帝国·帝都格兰尔特】
          艾欧斯回到宫殿的时候夜色尚深,月光斜斜地照进来泻落一地冷清的凉,流光潋滟的银像极了那人头发的颜色。指尖的棋子尚带着温热的触感,与冰凉的地面接触时蒸出层稀薄的水雾。宫室的地面与窗棂都由上好的玉石打造,在月光的浸润下流漾开水般温柔的光,显出种皇族特有的优雅与贵气来。年轻的帝王以一个随性的姿势席地坐下,华贵的烟灰色长袍被毫不吝惜地拖曳在地上。他无意识地翻转着那枚白色的棋子,淡淡的影子在光洁的地面上飞快的闪动着,扰乱一地皎洁的光。
          现在是万籁俱寂的夜,离他以亚斯蓝帝王的身份再次出现之前还有几个小时的时间。艾欧斯轻轻地捏住那枚小小的棋子,侧头感受着寒凉的风吹过耳畔,漫天的星辰映在他琥珀色的瞳仁里。
          这么安静的夜晚,很适合用来……怀想故人。
          具体是什么时候认识他的,艾欧斯自己也记不清了。
          那时自己年纪尚小,却已从旁人的只言片语里隐约知晓一度王爵的风华,得知他将成为自己的帝师时,自然是抱着极大的好奇与期待的。然而具体相见的时间却已经模糊在记忆里,只记得当时自己站在华贵的王座前,看着那人走过殿堂门前恢弘的图腾柱,一路踏光而来,在自己面前单膝跪地行礼,墨黑的华服和纯银的长发铺开一地惊人的绚烂。
          那时的漆拉还是年轻的王爵,相比现在的温和平静波澜不惊,眉宇间的神采更锋利也更飞扬,衬得本就绝色的眉目极美极明亮,几乎在一瞬间就能攫住人的目光。
           “漆拉参见冰帝陛下。”右手按上心口,低沉而温雅的声音像许下一个庄严的誓约。
        【十六年前·西之亚斯蓝帝国·帝都格兰尔特】
          漆拉是很特别的帝师。
          他不像原先的一些人那样教习诗书礼义,这让艾欧斯对他有种莫名的亲近,毕竟每天背那么多书总是一件闹心的事情。曾问过漆拉为什么,他怔了一下,随即抿唇一笑:
          “想背?原来冰帝陛下这么好学啊。”
          就在艾欧斯后悔到想把舌头咬掉时,漆拉的下一句话拯救了他:
          “艾欧斯,冰帝的职责是什么?”
          可以直呼冰帝的名字是亚斯蓝帝师的特权,当然仅限于私下的场合。艾欧斯并不排斥这种被皇室默认的失礼,相反觉得亲切自然。小小的少年咬唇认真思考了半天,最后偷眼看了下漆拉,发现他并无不耐烦的神色后才敢不确定地说:
          “嗯……治理亚斯蓝?”
          漆拉不由得失笑,轻轻理了下少年额前的发丝:“也对……如果说具体点呢?”
          指尖划过额角的温度让艾欧斯胆子大了些,接着说:“就是批阅奏折,会见外来使节什么的啊。”
          “说的对。”漆拉起身挑出几分奏折放到桌子上,“那批阅奏折,会见使节需要你说出自己的一言一行都出自哪本书么?”
          “感觉好像不需要……”少年抿着唇努力思索着,似乎懂得了什么,却又没有全懂。
          “对啊。”漆拉将挑出的奏折整理好放到桌角,在桌边的另一把椅子上坐了,“批阅奏折,会见使节,都只需要根据当时的情况表达出你的意见,不需要也不能背书,所以陛下不用每天担心这个了。”
          “那如果事情很难,我不会处理怎么办?”艾欧斯伸手拿了一本奏折。
          “所以需要读书。”漆拉稍稍挑了挑灯火,“读书并不是说要背下来,而是要让自己明白前人处理事情的方式。比如,”他伸手捻灭一根蜡烛,“书上说如果蜡烛灭了,要用火石打火点燃。可是现在这里没有火石,要怎么办?”
          “嗯……”艾欧斯皱眉思索了片刻,伸手取下烛台上另外一只燃着的蜡烛,倾斜了烛焰去点。少年纤细的五指抓着将近一尺高的照明烛显得有些吃力,漆拉伸出一只手虚挡在蜡烛燃着火苗的一端,防止蜡油滴下烫到少年。
          熄灭的蜡烛重新燃起。艾欧斯看着跳动的火苗,明灭的光影映在眼睛里。
          “漆拉王爵是想说,读书的重点是要知道‘打火’,而不是‘用火石’;是要学会他们处理事情的思路,而不只是单纯的模仿。对不对?”
          淡淡的笑意在眼底浸染开来。“不愧是冰帝陛下。”
          少年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
          漆拉轻轻叩了下桌子示意少年收敛,“不过,其实还是有另外一种方法的。”
          看到艾欧斯的眼神他刚欲开口,却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眉眼间的笑意缓缓敛起。
          “现在还不是告诉陛下的时候。”
        【十年前·西之亚斯蓝帝国·帝都格兰尔特】
          他身为帝师,却从未对政事加以干涉。
          烛光跃动,笔杆的影子印在挺括的纸面上一晃一晃,艾欧斯蜷起膝盖把自己团进宽大的靠椅,眼睛一闪一闪像是要睡过去的样子。一丝寒意悄无声息地落在眉心,少年浑身一哆嗦,猛地抬头睁开了眼睛。
          一本文书放在眼前。始作俑者收回点在他眉心的指尖,继续转过头拿起笔。
          “怎么还有一本……”艾欧斯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只觉得眼前看到的字都是重影,“漆拉你能不能帮我批啊……”
          形状优美的眉毛浅浅皱起,年轻的王爵淡声答道:“不行。”
          “为什么啊……”艾欧斯的声音软软的,完全不见朝堂上稚嫩却已经初显堂皇的威仪,像是最普通不过的孩子,“反正现在也是我在说你在写,不如你把最后一份也直接批了嘛……反正又没人能看出来。”
          漆拉轻咳一声,容色稍稍冷下来:“坐直。”
          艾欧斯不由得噤了声,迅速地放下蜷在椅子上的脚挺直了背脊。从心底他对漆拉在亲近之余也有种莫名的忌惮。即使那人一贯声音平静容色温和,但那种从骨子里透出的肃杀之气却是掩不住的,像是包裹在温凉锦缎下的染血残刃。在这种仿佛来自生死场的寒意面前,自己冰帝的身份不过是层华美脆弱的外壳,没有丝毫的抵御能力。
          见艾欧斯如此,漆拉眉目间的淡淡寒意随即敛起。他本就没有真的生气,想当年藏河与束海练习魂术时差点把官邸毁了自己都没有动怒,更何况艾欧斯只是一个想要小小偷懒一下的孩子。轻轻摸了摸少年的发梢以示安慰,年轻的王爵声音温和平静:
          “艾欧斯,我和你不一样。
          “我不过是一名魂术师,自己做出的决定无论是对是错,都只是我一个人的事情。”
          “而你是亚斯蓝的帝王,你的每一个决定甚至每一句话,都事关整个亚斯蓝的子民。”
          “我可以做的,顶多只是替你分析利弊,但最终的决断,是我无法也无权干涉的。“
          “也许我可以替你做出决定,但我永远不能替你负起冰帝的责任。”
          莫名的沉重感像一张巨大的网笼罩下来,艾欧斯下意识咬紧了牙关。分明只是轻描淡写的语气,小小的少年却感到一种近乎惶然的无措。打开刚才漆拉递过的文书翻看着,纸页掠过指尖的时候他轻声问道:
          “那如果我做错了呢?”
          微凉的风从半开的窗吹进来,漆拉稍稍偏头防止头发扫到未干的墨迹上:
          “你是冰帝,除了我之外,身边永远不会缺为你出谋划策的人。”
          “你做对了,会有人说是错的。你做错了,也会有人说是对的。”
          “你是亚斯蓝的王,只要相信自己的决断就好了。”
          “即使是真的做错了,也要勇敢地背负和承担。”
          而很多年后他从极北之地的战场踏雪而归,周身还带着淋漓的血气,浸透了鲜血的黑羽战袍在素白的地面上染开艳烈的红,眉眼却寒凉如封冻千年的冰。
          彼时他踏过那个刚刚被毁弃的世外桃源,指尖尚存血的温度与冰的质感。即使身体破碎生命消逝,也能感受到那名年轻使徒魂魄里强烈的悲伤与不甘。
          隔着温热的血与薄凉的风,他听见自己轻声问道:
          “漆拉,你后悔么?”
          那人脸庞惨白,眉睫却偏如墨染,眼角一抹凄厉的红,如同血泪未落。他沉默良久后转身离开,染血的衣角在地面上迤逦出惊心动魄的颜色,竟是像极了地狱深处的鬼魅修罗。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如果真的错了……不过等价偿还。”
          略微一顿,他看着亚斯蓝的帝师停步转身,淡漠眉眼间的孤冷与寒凉一点点柔软下去,化作自己最熟悉不过的温柔与暖意。
          “况且,这可是我当初教你的啊,自己食言……总不好吧。”
          而自己看着他当时依旧挺拔的背脊,却无端有种想要落泪的悲戚。


        IP属地:北京来自iPhone客户端4楼2017-05-26 23: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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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年前·西之亚斯蓝帝国·帝都格兰尔特】
            他身为一度王爵,却从未教过艾欧斯魂术。
            亚斯蓝的皇室魂术训练场,午后盛大的阳光在空旷的殿堂里铺开一片无声的绚烂。
            礼仪性地向对面的皇室魂术师点头致意后,周围的空气随之一瞬间静寂下来。年轻的帝王深吸一口气凛起眼神,略微侧身屈膝压低了身体重心。刹那间身侧气温骤降,空气中闪过极细微的蜂鸣。艾欧斯瞬间侧身闪避,冰刃凉薄的触感堪堪擦过睫毛。指尖的金色涟漪漾开浅淡光晕,一声清响如折羽,甚至未有太大的魂力波动,面前的皇室魂术师便被击倒在地。
            再次礼仪性的致意后,充当对敌的魂术师便躬身告退。
            身后脚步声渐近,没有刻意的遮掩,却依然显得平稳温和。眼角的余光瞥到地面的修长影子,年轻的帝王小小地抿了抿唇角。
            “这次的魂术控制得不错。”低沉的声音淡然平静,像是风拨动尘封已久的琴弦。
            “你是帝师,是一度王爵。”少年抬头,直直对上漆拉眼睛,“为什么却不教习我魂术?”
            漆拉稍稍低眼看向艾欧斯。眼前的年轻冰帝早已不复孩童模样,身形挺拔,华服未卸,衣角上纯银丝线织成的繁复纹路在午后的阳光下折射出一片细密的光,即使还未脱出少年人清瘦单薄的骨架,也已经能感受到那独属于亚斯蓝帝王的威仪。
            “亚斯蓝最优秀的皇室魂术师们随时为冰帝陛下待命。”轻声一笑,眉眼间的神色淡然舒展,“还需要其他人么?”
            “你是亚斯蓝最强的魂术师。”年轻的声音尚未脱出少年人的稚气,一字一句间仿佛夹杂着刀剑的清光,但声调依然是稳的,不见丝毫的轻浮与失仪,“我只是想见识一下是什么样子……而已。”
            眉宇间神色缓缓敛起。
            “是么。”
            只来得及捕捉到一丝微不可及的气流掠动,身后地面上的影子瞬间便消失不见。即使在听到他说“是么”的时候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远超意料之外的速度却使艾欧斯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只得下意识地侧身闪避。耳畔刹那间划过冰冷的触感,带起高速气流的尖啸,直震得自己耳膜发麻。墨黑色残影掠过眼前,杀气直逼面门,艾欧斯咬牙,刚想调动魂力反击,眼前却是一花,随即感受到的便是咽喉处透骨的冷。
            墨黑的身影在身侧显形,随之是苍白的指节和抵在自己颈侧的冰刃。
            锋刃稍稍一动,一划寒凉从皮肤直入骨髓。
            只听得见那人淡然的,没有一丝起伏的声音。
            “那么,陛下现在已经死了。”
            削薄的冰刃划过颈项,却没有带起丝毫血色,只留下一抹蜿蜒的水迹洇湿领口。冰凉的指尖从咽喉处移开,直逼命门的杀气顿敛,致命的刀刃在五指间化作温柔的水渐次滴落。亚斯蓝的一度王爵轻声一叹,而后微微颔首:
            “是漆拉失礼了。”
            剧烈的心跳几乎要冲破胸腔,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攥住了衣角,骨节处泛起没有血色的白。不动声色地深呼吸,转过身时已是波澜不惊的神色,年轻的帝王看向那张熟稔至极的面庞,琥珀色瞳孔中是平静的光,没有惊疑,没有畏惧。
            “是说我还差得远么?”
            沾水的指尖温柔地理过额前的碎发,轻轻划过年轻帝王的眉骨,然后是侧脸,下颌,有种微薄的暖,像是在安抚无措的孩子。漆拉低眼看向艾欧斯,如同注视着冠世珍宝。
            “不是的,艾欧斯。这是不一样的。”
            “艾欧斯,就像你说的,我是一度王爵,是帝师。”漂亮唇线轻轻扬起,勾出浅淡笑意,“于魂术界,我听命于白银祭司。于政界,我听命于冰帝。所谓亚斯蓝最强的魂术师,换种角度来说,不过是柄勉强算得上锋利的刀而已,时刻准备的是为稳固王座而战,甚至是用血和命来奠基。”
            “漆拉王爵……”艾欧斯刚想说话,唇角便抵上微凉指节,轻易地将未出口的言语封敛。
            “我不教你魂术,固然有其他原因,比如我有自己的使徒要教导,我的魂路和你不一样等等。这些你都知道,我也不再多言。但最重要的是,作为亚斯蓝的帝王,你需要掌握的很多东西,是不应该,也不能从我这里学的。”
            “比如说魂术。极大多数情况下,魂术师各有所长也各有所短,包括王爵与使徒。我长于对魂力的精确运用,甚至可以说擅长一击必杀,但是相对的,防御是我的弱项。如果单从防御力来说,甚至一些低位王爵都强于我。”
            亚斯蓝的一度王爵平静地说着自己的致命弱点,右手手腕翻转,一柄薄而锋利的冰刃赫然握在掌心,五指缓慢合拢,细密的血珠便沿着冰刃的边缘断续滴落。但当左手将冰刃抽出些许后,漆拉稍一用力,冰刃便断为两截。
            薄冰断裂的声音清脆微小,却使得艾欧斯生生打了一个寒颤。
            “就像这样。”
            “因为防御力有限,所以我需要将每一丝魂力,都发挥出最强的效果。”随意将半融的冰刃掷出,稍稍用力甩去指间的血水,“但你也知道,艾欧斯,你体内有着极强的魂力,甚至用深渊峡谷来比喻也不为过。如果你用我的方式来运魂,很可能会造成无可挽回的灾难性后果。在未能熟练地掌控自己的力量时,你需要学的,不是怎样去攻击,而是怎样去收束。”
             “而且,作为执行者,我会为了最后的成功不顾后果。因为一旦分心,死的就是我了。”血和冰水混合成淡红的液滴从指尖滴落,掌心狭长的伤口以能看见的速度愈合,“但你不一样,艾欧斯。作为亚斯蓝的帝王,你优先考虑的不应是如何不计后果地取得胜利,而是如何才能把损失缩减到最小。简单来说,你优先考虑的不应是如何去赢,而是如何不输。”
            “这不是退让,也不是畏缩。上位者需要的是不动声色的威仪,而不是锋芒毕露的戾气。”漂亮的眼睛眯起,略微上挑的眼角淡去几近于女性的美艳,显出种锋锐而凌冽的冷意来,“你是冰帝,是整个亚斯蓝的施令者,手中掌握的是至高的权力。就像运用魂力一样,在使用这种力量前,要先学会克制。”
            年轻的帝王安静地听着,清亮的瞳仁里映出云影天光。
            “至于追求胜利什么的,手中自有刀剑无数,而你要做的是学会如何使用。”为年轻的帝王理了理领口的褶皱,漆拉的声音平静如故,“艾欧斯,你要知道,你是亚斯蓝的基石,是亚斯蓝最后的原则与底线,危难也好绝望也好,只要你没有退缩,亚斯蓝就不会有一丝一毫的畏惧与软弱。”
            “我知道的。”艾欧斯轻声道,“我一直都知道的。”
            “不要觉得这很简单啊。”淡淡的笑意在眉梢眼角晕染开来,像是温柔的晨曦渐次打亮萧冷的雪原,“你是帝王,所以,无论处于怎样的境地,别的人可以随时退出,你不能。别的人可以肆意追求自己想要的,你不能。别的人可以在最后的胜利前死去,你不能。”
            艾欧斯看向漆拉的眼睛,眼神深处仿佛有燃烧的火焰,清晰的,明亮的。
            “漆拉王爵。”年轻的冰帝声音清楚如金铁相击。
            “我一定可以成为一位优秀的帝王。”
            “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情。”漆拉走出几步后转身,修长挺拔的身形在地面上投出道极漂亮的影子。
            “刚才对你的第一次攻击,我没有留手。”
          【西之亚斯蓝帝国·福泽镇外森林】
            麒零愣愣的看着在夜色中一一显影的人。
            面容娇美的贵族女孩,眉目清冷的三身王爵,气宇轩昂的金发男子,还有… …
            他原本认为此生再也不会相见的,他曾经的王爵。
            少年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他上前一步重重跪下,额头与地面撞击出沉闷的声响。
            银尘低眉叹了口气,伸手把少年拉起来,用自己的袖口擦去麒零额头的泥土与血迹,丝毫不顾及干净的华贵的白色衣袖被毁得一塌糊涂。
            “麒零,”银尘竭力使自己的语气保持着平稳,“原先不是总想着当王爵么?”
            眼前的少年拼命地摇头,漂亮的眼睛周围泛起一圈红色,膝盖一弯便又要跪下去,银尘无奈,只得指尖绕起魂力禁锢住他的膝盖,不让他再跪。
            “… …王爵。”
            含混沙哑的声音里,只有这两个字清晰可辨。
            东方的天空泛起稀薄的白色,周围的夜色渐渐淡下去。
            “麒零… …”银尘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声音,“作为你的王爵,我曾教过你魂术界礼仪。下位王爵和使徒在见到上位王爵时,需要行跪礼。难道忘了么?”
            他朝右侧避开一步,而麒零再一次重重跪下去。
            并非有意疏远。刚才在看到那个孩子向自己跪下的时候,银尘有一瞬间几乎控制不住内心奔涌的情绪。他并不是天性凉薄,只是已经习惯了孤身一人的时光,所以身上总有挥之不去的冰冷气息。而现在的情形却恍若绝处逢生后旧时光重现,他没有理由再裹挟一身的锋利
            只是若那个孩子仍视他为王爵,他就要做出他的王爵的样子来。
            吉尔伽美什低头看到面前双膝跪地的少年,不由得也是一怔。
            他曾贵为亚斯蓝一度王爵,身份极其尊贵,而亚斯蓝崇尚古礼,所以向他行跪礼的人并不在少数。但不同于那些人,眼前少年的眸子漆黑纯净,被薄薄的泪水洗刷后更显清透,其中没有恐惧,没有下位者对上位者的刻意卑微,只有单纯的尊崇与信任,仿佛经溪水冲浸的黑曜石,依稀与时间深处中那些孩子的眼神重合。
            一瞬间心底竟闪过破碎的光影。猗郁繁盛的浓绿颜色,温润澄澈的湖水,湖岸潮湿清凉的泥土,少年使徒吵闹的声音似乎传过了悠长的时光。
            诸多念想在心中只转过一瞬。吉尔伽美什微笑起来,无端有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起来吧,银尘怎么还教你… …这种东西。”
            东方的天空慢慢亮起,绯色的霞光在树冠间抹开明亮的颜色,裸露在厚重魂术长袍外的皮肤也感受到明显的暖意。麒零伸手摸了一把自己衣服上凝结的水珠,冰凉的触感竟带来一种恍若新生的凛冽与新奇。
            仿佛一切湿冷滑腻的阴冷与浓重腥咸的血气都在晨光里淡去,世界明亮起来。
            “所以,吉尔伽美什王爵,我们现在是要去哪里?”鬼山莲泉轻声问道。她背靠一棵树而坐,身旁天束幽花已经倚着她的肩膀睡过去。毕竟是贵族出身的小女孩,又刚刚受过伤,魂力高强度透支,撑到现在已经是不容易了。
            “前面就是福泽镇了。”吉尔伽美什示意莲泉看向树林外隐隐的炊烟,“有什么事情,我们去那里再说。”
            麒零的眼睛一瞬间亮起来。自从他成为七度使徒,跟着银尘离开这座小镇时,就已经做好了此生不回的准备,没想到却可以在这个时候再次回到这里。“诶银尘银尘我和你说,你还记不记得当时你收我做使徒就是在这里,那时候的苍雪好厉害啊,没想到最后竟然成了我的魂兽。还有你居然把自己的使徒放在魂兽的嘴里,简直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没有人性的王爵啊啊啊… …”
            “具体地说,我收你做使徒并不是在这里。这里是福泽镇东侧,而当时的【赐印】是在镇子西侧的森林中进行的。其次,当时是你自己说要看我的魂兽的。”银尘不紧不慢地擦拭着袖口上的泥土,“最后,如果你一定要认为我没有人性,我不介意把你送给【骨蝶】莉吉尔去陪她的魂兽。”
            麒零缓慢而坚定地打了个寒噤,沉默的走开了。“我去看看要怎么走才能到镇子。”
            吉尔伽美什看着麒零同手同脚的背影,不禁抿唇微笑起来,浓密睫毛下的双眼像是泛起小小涟漪的碧蓝色湖泊:“银尘… …你这个使徒的性格,可是和格兰仕有几分相像啊。”
            “王爵,”银尘的心里泛起淡淡的酸涩,看向吉尔伽美什的眼神却是种令人不忍拒绝的期待,“他… …还能回来么?”
            吉尔伽美什抬起头,瞳仁里倒映出参天的树冠与更远处连绵的山峦,俊美的面容在晚冬晨光的映衬下,仿佛天神般尊贵。他轻轻地拍了拍银尘的肩膀,就像原先在雾隐绿岛督促他们练习魂术时那样。
            “你会见到他的。”
          第一章 往时书 Fin.


          IP属地:北京来自iPhone客户端5楼2017-05-26 23: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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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不可说
            【西之亚斯蓝帝国·福泽镇驿站】
              “我要困死了… …”麒零抱着温热的茶杯仰靠在宽大的靠椅里,被蒸腾的热气熏得昏昏欲睡。要不是银尘此刻正冷着一张脸坐在他旁边,他绝对会缩成一团睡死在这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明明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却还要保持着一个勉强端正的坐姿。
              “坐直。”银尘皱眉,用自己眼前的长柄瓷勺轻轻一敲麒零的茶杯,一层薄薄的霜花瞬间凝结在他的脸上。麒零被突如其来的冰凉惊得一哆嗦,意识立刻清醒过来。
              “银尘我必须告诉你,你这样非常的不道德!”麒零三两下胡乱擦掉脸上的水,气鼓鼓地说,“原先你就老在我嘴里塞冰碴欺负我,现在改这招了么?!你是有多喜欢冰啊!而且说好了不是要隐… …啊!”话没说完,天束幽花在桌子下狠狠一脚踩去,少年愤慨的声音瞬间便被一声惨叫取代,断在了空气里。
              “你你你你… …”麒零瞪着幽花,一脸不可思议,“你踩我干嘛?”
              “你吵死了!”少女毫不示弱地反瞪回去,精致的下颌矜傲地扬起。
              鬼山莲泉不禁莞尔。她还记得当时在【心脏】的石室里,对自己说“我的命是你救的,你要,我就给你”的麒零,那时的少年眼神虽还清亮如初,眉宇间却已有了些许岁月打磨后的冷定与锐利。而现在的麒零发尾还残留着些许未干的水滴,正愤恨地与幽花对视,哪里有半分王爵的样子,一瞬间竟似时光倒转,仍是那个对她说“你也知道黄金魂雾啊?太了不起了!”的男孩。
              也许在银尘面前,他一直认为自己是当初那个小小的使徒。
              “我有说错什么吗?吉尔伽美什王爵不是让我们隐藏魂力进入镇子么?”麒零拧过头看着银尘,声音压下去,却显然并不打算放弃之前没说完的话,“你居然还用魂术欺负我!”
              银尘叹了口气,从自己袖口里拿出一条雪白的丝巾给麒零,示意他先把头发上的水擦干净再说话。“王爵让我们隐藏魂力,不是禁止我们使用魂力,是为了防止在这种偏僻的地方引发恐慌与骚乱。”他看着麒零几近虔诚地叠好自己的丝巾,一脸无语,“而且,我毫不怀疑如果你再用刚才的声音喊下去,会在我们使用魂力之前更早引***乱。”
              “… …”麒零默默地趴了回去。
              天束幽花忍不住轻笑了一声,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后又急忙咬唇,端起面前的杯子抿了口茶。她的动作本就带着贵族世家特有的矜贵优雅,再加上脸庞精致娇美,周围的许多人都开始悄悄打量她,发出低声的赞叹。
              吉尔伽美什坐在桌子的另一端,十指交叉撑在下巴上微笑着看他们。由于驿站内燃着火炉,他把那件暗蓝色的外袍搭在椅背上,只穿着件修身的月白色袍子,金色的长发随意披洒下来,让他的面容少了几分高不可攀的贵气,多了令人安心的温和。
              “银尘银尘,能不能告诉我你的王爵接下来是要去干什么啊?”麒零锲而不舍地追着银尘上楼,由于驿站的楼梯太窄只能跟在银尘身后,有力的步子踏得木质楼梯“噔噔”作响,“感觉很神秘很厉害的样子。”
              “我也不知道。”银尘的声音很轻,却仿佛带着种与生俱来的坚定信仰:
              “不过… …一直跟随着他就好了。”
              麒零抬头看向走在最前面的吉尔伽美什,他的身形修长挺拔,粲金的发色即使是在幽暗的驿站走廊里,也有种令人挪不开眼的光芒,无端地便给人种镇定安心的力量。
              他点点头,不说话了。
              前面的银尘忽然停下了步子,麒零走的太快没注意猛地撞了上去,鼻梁与对方的脊骨相碰发出一声闷响,“怎么回事… …”
              银尘反手扶了一下身后的少年,却没有回头。他狭长的眼睛缓缓眯了起来,瞳孔中散发出湛然的冷光,像是转动着的森森匕首。
              周围的空气一瞬间冷下来。
              前方的楼梯转角处,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穿着漆黑长袍的人。即使周围光线幽暗,也依然能看得出来者的身形瘦削修长,鼻梁骨挺直,下颌线条优美流畅。他向吉尔伽美什略施一礼,几缕长发从兜帽的边缘滑落,纯净的银色恍若极北之地雪原上的月光。
              “吉尔伽美什王爵,等候多时了。”
            【西之亚斯蓝帝国·福泽镇驿站】
              福泽镇地处亚斯蓝南部,即使仍然是晚冬时节,这里的气温却已经显出种春天的热度。灰白色岩石铺就的笔直小道两边之前还是枯黄的草地,而眼下由于气温回暖,也渐渐绵延开隐约的绿意。在这样的天气里,已经有些年轻的女孩子迫不及待地换下冬天的厚重衣装,穿上了颜色鲜亮的春衫,那些飘扬的绚丽衣摆扫过细致而光滑的道路石面,伴着女孩们清亮的说笑声,引得许多路人反复回头看去。
              天色已经亮起,暖金色的阳光透过木格子窗洒进来,将房间里的一切都照得温暖明亮。与阳光一同进入房间的还有清晨的风,裹挟着街道上的叫卖声与讨价还价的声音,听起来琐碎纷杂,却带着种令人眷念的平静安好。
              “王爵,”银尘的目光紧锁那个径直走向屋内桌边的黑袍人,“我们不用进去么?”
              吉尔伽美什回头看向自己的使徒,声音温和却毋容置疑:“退下。”
              “是,王爵。”银尘眉目一凛,随即转身离开。
              顺手拖走了站在原地目瞪口呆不知所措的麒零。
              屋内的黑袍人摘下头顶的兜帽,露出一张极精致的面容:英挺的眉毛,光芒流转的瞳仁,纤长浓密的睫毛和略微上挑的眼角让他的眼睛有种女性的美艳,但挺直的鼻梁和削薄的唇线又让他的面容多了男子特有的英气与硬朗。他平静地站在吉尔伽美什面前,修长的身形像是一柄装饰古艳的古刀,极美极优雅,却同时光华内敛,不出鞘也有寒气逼人。
              两位亚斯蓝魂术巅峰相对而坐,恍若故人重逢,中间隔着四年的时光。
              吉尔伽美什只是低下眼睛淡淡地笑着,修长指节轻轻叩着桌上的一只瓷质茶壶,不一会儿便有微微的白气从壶口溢出,蒸腾出隐约的茶叶苦香味。他并未执壶,却有一注浅碧色的茶水从壶嘴流入杯中,而后那只小小的茶杯便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动着一般,缓慢地挪动到了桌子对面的黑袍人面前。
              “不知水源亚斯蓝三度王爵竟然屈身至此,还真是… …有失远迎啊。”
              漆拉闻言略微一怔。他身为亚斯蓝王爵近二十年,几乎没有人对他使用如此正式的称呼,除却十几年前将误入风源边境的艾欧斯带回的时候,铂伊司用这样的礼节称呼过他
              “吉尔伽美什王爵不必多礼,”他轻笑一下,“漆拉此番所来并非叙旧,只是替白银祭司向您传达最新的【白讯】。”
              “哦?那还真是可惜呢。”吉尔伽美什以一种极优雅的姿势端着茶杯,目光柔和地看着杯中浅碧的茶水,“我本来还想… …将这四年里你给我的一切,尽早如数奉还呢。毕竟欠别人东西时间太久可不好,不是么?”
              漆拉的脸色迅速苍白起来,但表情却没有变化,就像听一件早在意料中的事情一般。
              “不胜荣幸。”他轻声说,“不过… …时候未到。”
              “亚斯蓝这几年的魂术格局如何,我并不清楚。可是如果我没有记错,【白讯】由四度王爵传达,而【红讯】由二度王爵执行。”吉尔伽美什将目光从茶杯上移开,饶有兴趣地看着漆拉,仿佛是看一件精美的工艺品,“漆拉,你还是一如既往地爱管闲事啊,四年前是如此,现在… …也没有变呢。”
              “吉尔伽美什王爵,【白讯】是王爵必须遵守的命令。”漆拉抬头迎上吉尔伽美什的眼神,瞳孔中的流转光芒凝成了冰凉的锋刃。“您作为亚斯蓝一度王爵,想必无需多言。”
              “怎么你和艾欧斯都不明白啊… …”吉尔伽美什身体后仰,靠向柔软的椅背。他的笑容透出点无奈的神色,却又流露着森然的冷意:“第一,我现在已不是亚斯蓝的王爵,为何要遵守白银祭司的命令?第二,当年你和其他人奉白银祭司之命猎杀我时,可有把我当做一度王爵?”
              漆拉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他,没有悲伤或是紧张恐惧的神色,只有淡淡的疲惫与无可奈何。
              麒零走在驿站门外,悄悄地用袍角擦去手心的冷汗。他下意识地紧紧跟着银尘,脑海里却全是刚才吉尔伽美什与漆拉在驿站对峙时的情景。分明仅仅持续了几秒,且没有一丝一毫魂力的波动,但那种强悍到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却令人几欲跪下,仿佛身处修罗地狱。
              前面的银尘停下步子,麒零毫无疑问地再一次撞了上去。
              “你已经踩了我很多次了。”看着明显没回过神来的麒零,银尘冷声提醒道。
              “哦… …”麒零下意识答道,随即就像被烫到一样忽然回神,“啊啊啊王爵我错了我错了!一会儿回驿站我给你擦好不好… …”少年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带着惶然的歉意与委屈:“我真不是故意的… …”
              看着一脸无措的少年,银尘轻声叹了口气,清冷锋利的眉眼渐渐柔和起来,他伸手按了下少年的肩膀。
              “别怕,也别想。”他说,“我不会再丢下你的。”
              “我保证。”


            IP属地:北京来自iPhone客户端6楼2017-05-26 23: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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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之亚斯蓝帝国·福泽镇驿站】
                天光已经大亮,房间的窗帘被松松挽起,泛旧的素色流苏软软地扫在木质桌面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正是冬末春初的时候,清晨的空气尚带着些许凛冽入骨的寒意,风吹过杯口浅碧色的液体,袅袅的白色雾气在淡金色的晨光里渐渐上升,变浅,然后消失。
                “果然,能让三度王爵屈尊至此的,还是只有【他们】啊。”吉尔伽美什缓缓摩挲着瓷杯光滑的杯口,洁白的釉面流转着玉石般温润的柔光,“可惜的是… …我对好像并无兴趣呢。”
                “有劳三度王爵了。”
                漆拉执起茶杯,指节泛起苍白的颜色,脸上的表情却仍然是没有波澜的平静。他稍稍换了个姿势斜倚着椅背,而后轻声开口。声音很低,语调平稳。
                “恕我直言,我并不是来征求您的意见,吉尔伽美什王爵。”
                “只是来通知您,接受白银祭司的【白讯】。”
                略略一顿,纤长浓密的睫毛扬起,极漂亮的眼睛里瞳光流转:
                “至少,为您的使徒考虑。”
                “说这句话之前你可真应该先问问银尘他们。”吉尔伽美什低着眼睛笑,语气里含着淡淡的温柔与宠溺,但湛蓝色瞳眸里的光却是没有温度的,无端带出几分天神的威仪。“言多易失的道理,三度王爵难道不记得么?”
                “我自然是记得的。”淡漠眉眼间缓缓洇开极浅的笑意,“只是吉尔伽美什王爵… …也别忘记才好。”
                风扫过薄软的窗纸,细微的气流漏进房间,小小地扬起他银白色的头发。
                “【白讯】内容,唤醒上代地之使徒,格兰仕。”漆拉淡声说,他的眉眼本来就漂亮到近乎美艳,微笑时瞳光流转更显得动人心魄,若是只看这双眼睛,怕是所有人都会认为这是一名绝色的女子。“除上代一度王爵吉尔伽美什外… …其余执行者待定。”
                “哦?若是我无意接受呢?”吉尔伽美什挑眉,指尖在茶杯杯口轻轻一叩,周围的温度迅速冷下来,“你… …哦不,应该是‘你们’,又能奈我何?”
                “吉尔伽美什王爵,我无意与你为敌。”漆拉轻声一叹,卸力靠向身后柔软的椅背。
                并不设防的姿势,气场却丝毫不落下风。
                “知道啊。”吉尔伽美什笑起来,“人做什么事情,都总是要有些资格的,不是么?”
              抿紧的薄唇血色尽失,却仍是淡然而矜傲的姿态。漆拉默然而起,向吉尔伽美什微微躬身致礼,而后执起瓷杯抿尽杯中残茶,手腕略微翻转倾斜杯口,一抹水痕沿着杯口款款积起,聚成将落未落的一滴。标准的下位王爵向一度王爵致酒的礼节,由他做出显得极优雅却又极疏离。
                “漆拉的任务至此即止。告辞。”
                兜帽的阴影掩住了极美的眉目,袍角上黑色金线勾勒的图案将暖金色的阳光折射得斑驳陆离。转身的步子却倏然停住,漆拉回头,金色的纹路瞬间蔓延上颈项。
                灿金色的光芒暴涨!
                吉尔伽美什眼神一凛,搭在桌上的指尖未动,淡碧色的薄凉刀刃已逼上漆拉侧颈。空气中墨色残影一晃,薄刃瞬间碎裂成飞扬的冰屑。逼仄的空间里温度急速下降,游鱼般的气刃割出缭乱的光华,吉尔伽美什手腕微抬,一握流转的亮色直击漆拉心口,墨色衣影微微一滞,血腥气随即逸散开来。下一个瞬间银色的长发掠过,血凝成的刃锋堪堪抵在吉尔伽美什颈项,苍白的指节衬着浓郁的红压制温热的脉搏。漆拉俯身吉尔伽美什耳侧,几乎是一个亲密到暧昧的姿势,一错身间削薄的唇线开合。灼艳金色闪过,魂力的冲击被牢牢禁锢在逼仄的空间,漆拉身形一闪迅速后退,堪堪避过的同时五指在空气中迅速一划,攻势未消的魂力冲击竟生生凝滞。
                只是短短的几秒钟,一切又平静如初,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空气中甚至还弥留着茶叶的冷香。
                两位亚斯蓝的魂术巅峰却已经交手数次,没有复杂的招术,没有惊人的声势,只是凭借各自对魂术精准至极的运用,最简单也最直接的攻击。看似平淡无奇,却是击击精准,招招致命,带着毫不掩藏的杀气,不击则已,一击必杀。
                漆拉转身戴好兜帽向外走去,一步一步踏在老旧的木质扶梯上,却激不起丝毫的吱呀响声,走到楼梯转角时他停了下来:
                “漆拉言尽于此,愿吉尔伽美什王爵好自为之。”
                纯黑色的衣角消失在驿站门口光暗交界的地方。
              【西之亚斯蓝帝国·福泽镇】
                太阳已经升得很高,早市结束而午饭的时间还尚早,所以店铺前人影寥寥,路上偶尔有行人来往却并不喧嚣。小小的镇子安静地沐浴着暖金色的阳光,显得宁定而温柔。
                漆拉低头走过驿站门口的小道,石质的路面经过岁月的浸润显得光洁温润,纯黑色的衣角偶尔扫过路面发出轻微而柔软的声响,他下意识放轻了步子。虽然天气已经转暖,也已经有年轻的女孩穿起春衫,但大多数人还是穿着比较厚实的长衣,他这件黑色的长袍便没有任何引人注目之处。即使有人注意到,也不过会认为是名平常的旅人。
                脚步微微一顿,眼底掠过刀剑的寒光。
                他侧身转入一条不起眼的小巷。
                与外面明亮的光线相比,小巷里显得幽微晦暗,却仍然是干净的。墙檐滴下水珠,在紧挨着墙根的灰色石砖上打出浅浅的印子,墙角处便积起薄薄的水色,润养出柔绿的青苔。由于常年背阳,巷子里的温度略低于外面。微冷的空气渗入心口处早已被血浸透的衣料,泛起刺骨的寒意。
                漆拉步子一顿,墨色袖口中手指略略一扣,寒光飞速向后掠去。随着一声闷哼,一个倒伏的人影在空气中显形,一柄轻薄的银色刀刃斜斜插入锁骨上方的【魂印】,不见血,却轻易地封起一个人的魂力。
                目光停留在对方衣领处的暗红色滚边和亚斯蓝纹印。
                “【天格】护卫?”淡色唇角挑起略显讥诮的弧度,“特蕾娅没这个胆子,你是谁?”
                地上蜷缩的人痛到表情扭曲,却仍咬死了牙关。那柄银色刀刃出手极准,浅一分则毁去【魂印】,深一分则无异割喉,现在却堪堪卡在骨骼与血肉之间,阻滞魂力压迫命门,但偏偏暂时不至于夺人性命。
                 “不说也罢。”
                他俯下身去,纤长的手指捏紧了那柄银色的薄刃,看到对方的瞳孔里映出自己的脸,冰冷的,全无表情的。
                “足够忠诚,可惜不够聪明。”漆拉启唇,语速很慢,一字一句咬得极清晰,“以为我被【他们】封了魂力就全无还手之力?”
                手下用力,随着裂帛般的轻响,淡色金光一闪即逝。
                “并非有意见血。”
                他转身走出小巷,柔软衣摆带起清风凉薄,不凛冽,却足够使人感到恐惧绝望。
                 “不过,你作为【风音】的身份,也到此为止了。”
                眩晕感突如其来,漆拉身形一晃险些直接跪倒在地。胸腔中翻涌的血腥气瞬间涌向喉咙,他下意识靠向身侧的墙壁,极力地调整呼吸。为了在白银祭司的监视下向吉尔伽美什传达信息,自己在不得不面对他的攻击时不躲不避,争取到足够近的距离。那柄风刃自胸口直贯而过,若换以前自是无法对自己形成丝毫影响,但由于追讨【容器】任务的失败,作为惩罚,自己被白银祭司封了大半魂力,直接后果就是现在连最基本的【愈合】都无法迅速做到。在受到重击后能够凝血成刃逼上那人颈侧已几近自己的极限,硬生生阻断最后的那次纯魂力攻击后口中已满是血的味道。还好得以迅速离开战局,否则再交锋几次后吉尔伽美什肯定看得出自己魂力被封,那时… …怕是真会死在他的手下。
                他自然看得出,虽然没有要刻意致自己于死地,但吉尔伽美什确是起了杀心的。
                无论出自何缘何由何种目的,自己毕竟欠他良多。
                发现自己被尾随时并无惊讶,只是没想过西鲁芙的动作会这么快,并且竟然会借水源自有的情报体系来伪装。当时自己的状况已经差到连凝结冰刃都做不到,只能掷出暗刀来反击。所幸虽然魂力被封,但自己的魂力感知与判断力尚未出现差错,一击即中。既然对方已经知道自己的现状便无需伪装,在极度劣势下展现出的力量反而更具有威慑力。最后断了那名【风音】密探的魂路的确略有残忍,但一来自己实在已经无力面对可能的后患,二来也算是给风源的警告,在短时间内不要试图挑战亚斯蓝的魂术体系。
                冷汗打湿了额发,一阵阵的寒意逐渐贯透四肢百骸。漆拉下意识握紧了袖口藏着的薄刃,深知自己如果此时被偷袭,得手的几率几乎是十成十。
                他沉默地倚靠着身后的砖墙,分明已无力支撑却依旧挺直的背脊像极了一株覆雪的梅。
                一滴水珠从墙檐滴落,小小地折射出一束光来。


              IP属地:北京来自iPhone客户端7楼2017-05-26 23: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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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之亚斯蓝帝国·福泽镇】
                  晚冬的太阳似乎总是升不高,即使到了正午时分,也依然懒懒地挂在树梢,但周围的温度却明显暖了起来。已经是午饭的时候,道路两边的食肆陆续地打开门扉,掀起厚重的布帘,将一张张长桌与条凳在门口摆开,准备迎接即将来到的食客。清透的空气里飘起袅袅炊烟,模糊了小镇远处的丛林与山峦,蜂蜜浆果酒和水果热茶的甜美气息飘散开来。
                  银尘避开此时正热闹的小镇主路,从一条相对安静偏僻的小巷里走进去。转进小巷的时候他停了脚步,直到听到那之前被街边小店吸引的少年也跟了上来,才接着向前走去。
                  “那个… …银尘,我们现在可以回去了么?”麒零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他身上还穿着之前在【心脏】石室里得到的一身王爵战甲,即使早在之前就为了避人耳目而卸去了最外面的甲片,也还是一件极具礼仪性的厚重长袍,在寒冷的风源地界算是物尽其用,但在亚斯蓝的温度下就显得有些尴尬,尤其是跟着银尘在镇子里走了整整一早上之后。
                  此时背阴小巷里的温度简直就是救星,麒零长舒了一口气靠向身后的墙壁,抬手抹去额角被阳光蒸出的薄汗,解开了长袍最上端的几颗铜扣。
                  银尘停下步子,却没有回答,锋利的眉毛缓缓皱起来,狭长的眼睛掩在额发的阴影里。
                  未得到回答,又想起之前自己每每被塞冰碴的惨痛回忆,麒零下意识地闭嘴后退,却不想脚下是青砖上柔滑的青苔,失去平衡的前一秒他本能地抓住了银尘的衣袖,银尘一惊之下根本没有来得及反应,就被麒零带得一同朝后栽去。
                  脊骨和坚硬的青砖相撞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雪白的衣摆顿时被地面的泥土与青苔染得看不出颜色,银尘咬着牙站起身看着地上呲牙咧嘴的少年,脑子里几番天人交战后,终于决定先无视自己的衣服被彻底毁了的事实,伸手用力把麒零拉起来。
                  深吸了一口气,尽力使自己的口气变得平静而淡定:“怎么回事?”
                  麒零低着头偷眼看银尘,在发现他的表情离彻底的冻结还有一段距离后,迅速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实话实说的同时果断推卸责任:“我我我… …因为我以为你又要塞我一嘴!”
                  银尘差点被这句话梗得一口气停在胸口,明明自己是被牵连的受害者,说出来却好像自己才是始作俑者一样。习惯性地想调动魂力给一脸决然表情的麒零封口,却在抬手的一刹那听到周围空气的异常蜂鸣。
                  清楚地感到身侧少年的身体也在瞬间紧绷,银尘不动声色地上前半步,低声道:
                  “退后。”
                  细碎晶莹的冰粒在指间凝成锋利的刀刃,沿风的纹路低啸而过。
                  几缕银白的发梢悄然飘下,像是寂静春夜里有翩翩花落。
                  “这便是他教你的礼节么。”
                  熟稔至极的声音,平稳的,低沉的,带着一点点微不可及的疲惫与讥嘲。
                  “大天使。”
                  绷紧的背脊缓缓放松下来,却仍是咬紧了牙关,显出种倔强的敌意与不甘来:
                  “不过礼尚往来而已。”
                  “漆拉王爵。”
                  一声轻笑。
                  淡薄的墨色身影在巷口的阴影里隐去,像是被清水洗去的一滴墨。
                  “衣服穿好。”
                  回头扫了一眼身后的少年,银尘淡声道。
                  “这里凉。”
                  “啊… …啊知道了!”前一秒还陷在临敌状态里的少年倏然回神,急忙伸手去摸领口的铜扣,却直接把第二颗铜扣扣到了第一颗的位置。由于这身长袍的双排扣一直扣到下颌,麒零自己也看不清楚最上端的扣子,只得胡乱摸索着想要解开它。
                  一声轻叹,银尘几步走过去按住麒零的手,成功阻止了他试图用各种方式把自己勒死的行为。看着他漆黑瞳孔里的不解神色,银尘再次无奈地叹了口气。
                  “手放下来。抬头。”
                  一刹那间竟似时光回转。
                  依然是熟悉的动作熟悉的面庞,当微凉的指尖扫过温热的皮肤,仿佛那些刀光血影的杀戮都在记忆里淡去,身边仍然是初冬时福泽镇清冷而宁静的森林,年轻的王爵为自己初识的使徒系好褪去血腥的长袍。只是又逢一年寒冬至,身边已不再是静谧的溪涧而是幽微的小巷,他不再是初入魂术界的懵懂使徒,他也不再是亚斯蓝的七度王爵。
                  喉咙似乎被温热的棉花堵住,酸涩的气息直冲鼻腔,眼眶处的皮肤热得发烫。
                  “王爵。”少年哑声唤道。
                  清冷锋利的眉眼被漏入巷口的阳光染上温凉颜色,银尘轻轻按了下少年的肩膀。
                  “我知道的。”
                  诀别。重逢。骨与血的希冀。生与死的距离。
                  我们都知道的。
                  我知道你是如何视若神祇地看待自己的王爵,知道你那时惨烈的战与斑驳的血,因为我也是王爵的使徒,你为他做的一切我也会为你做。
                  我知道你是如何视若神祇地看待我,知道你在我离开后的茫然悲伤与无措,因为我也曾经是王爵的使徒,你承受的一切我也曾经承受过。
                  我们都知道的。
                  只是我们都不说。
                  他越过少年径直向前走去,几步后回过头来,已经是波澜不惊的平静神情。
                  “回去了。”
                【西之亚斯蓝帝国·北方天格据点】
                  一望无际的荒原上空翻卷着沉沉的乌云,却没有呼啸的风声或暴虐的气流,只有鹅毛般的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来,把天地笼罩在一种寒冷的静谧里。雪已经下了很长时间,地上积了一层厚厚的银白色,反射着稀薄的天光,看起来竟比天空明亮。
                  雪原与天空的交界处,有一个模糊的黑点。
                  走近了才看得出是一座耸立的黑色宫殿。
                  殿堂空旷,没有任何可以透过天光的地方,像是处于地下。
                  地面和墙壁的挂灯里都点着白色的蜡烛,成千上万的火苗静静跳动着,忽明忽暗的光影映在殿堂的穹顶上,让宫殿的气氛显得极为诡异阴森,却又无端有一种令人想要亲近的暖意。大殿的中央蔓延出几十级纯白色的台阶,沿着台阶一路往上,是铺满了柔软皮草的宽大座台,座台底部镶嵌了极细小的黑色水晶,映着金黄的火光,闪现出冰冷的寒芒。
                  黑与白。光与暗。坚硬与柔软。阴冷与温暖。
                  两个人影斜倚在座台上,火光将他们的影子投向墙壁,看起来恍若鬼魅。
                  “所以,现在银尘再一次复活了?”幽冥眯起眼睛,狭长的碧色眸子掩在眉骨的阴影里。他的黑色长袍随意地敞开着,露出古铜色的强健胸膛,丝毫不见两天前约瑟芬塔城地底的狼狈,“那他现在是七度王爵还是一度使徒?”
                  “我记得在地底的时候,他称吉尔伽美什为‘王爵’,还会使用地元素,所以现在他应该算是一度使徒吧。”特蕾娅靠在幽冥的胸膛上,修长的双腿缓缓摩挲着皮草上细密的绒毛,“哦不,应该是‘曾经’的一度使徒才对呢… …呵呵。”
                  “那么,吉尔伽美什现在首要做的事情是什么?向四年前参与【红讯】的人复仇么?”幽冥轻声说。
                  “我觉得不会… …他现在想要做的应该是找到他的使徒格兰仕。”特蕾娅换了个姿势,将自己完全蜷进柔软的皮草,“这样可以为他增强自己阵营的实力。说起来,吉尔伽美什在四年前隐居雾隐绿岛,很大程度上就是在为自己培植势力啊… …隐居,不问世事,每天教习使徒魂术,雾隐绿岛不准许任何人进入。还真是不错的想法呢。”
                  “吉尔伽美什作为亚斯蓝一度王爵,教习自己的使徒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何必隐居在绿岛?我觉得漆拉在当一度王爵时,他和他的使徒应该是走遍了亚斯蓝吧。”幽冥说。
                  “正因为漆拉是前车之鉴啊。”特蕾娅幽幽地说,烛火的光跳荡在她迷蒙一片的瞳孔里,“幽冥,你我是亚斯蓝的王爵,都知道冰帝艾欧斯年幼时便即位,而当时的帝师就是漆拉。你想一下,漆拉既要保持自己一度王爵的巅峰魂术造诣,又要奉命培养艾欧斯和处理政界的许多问题,哪里会有时间精心教习自己的使徒。这就是白银祭司在变相的削弱他的实力啊。所以吉尔伽美什才隐居雾隐绿岛,以躲开魂术界的纠缠。我前面的猜测是错的… …他并不是因为《风水禁言录》而心灰意冷,而是以隐匿的名义,一定程度上打消白银祭司对他的戒备与怀疑,从而韬光养晦… …”
                  “特蕾娅,你有没有想过… …”幽冥稍稍直起身抓住特蕾娅的手,将她往自己的方向带了带,“这样一来,虽然漆拉降级为三度王爵,实力被削弱,但他同时也成为了牵涉到政界的高位王爵,所控制的信息量很可能超过你的【天格】,毕竟【天格】只是魂术界的情报网络而已。”
                  特蕾娅失神了一瞬,随机扬起一个勾人的笑:“幽冥,别小瞧我哦。”
                  “如果考虑到漆拉帝师的身份,那么艾欧斯的阵营可能会更加复杂。”幽冥说。
                  “显然。”特蕾娅纤细的手指在幽冥结实的胸膛上游走,“而且现在的游离因素变成了漆拉,我不知道他从属于哪个阵营,但他同哪个阵营都有联系。目前的情况是他看起来从属于白银祭司,但是除了王爵的身份外,他没有任何服从白银祭司的理由… …当然,也许这一个理由就够了。至于吉尔伽美什,四年前漆拉因他的出现而被降级,失去地海两使,吉尔伽美什也因漆拉主谋的【红讯】被囚禁四年,表面看起来是两清,但他们的纠葛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至于我们的阵营… …”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掩着嘴低低的笑起来,“你不是已经认出上次在【天格】里的那个男人是谁了么,我倒是想看看,王爵和使徒之间的【灵犀】,到底有没有传说中那么至死不渝呢……呵呵。”
                  幽冥一挑眉锋。他的眉眼本就生得邪气锋利,这样的动作更显出种杀伐决断的残酷美感。他站起身来,修长的黑色背影映在特蕾娅眼底,仿佛出鞘的刀剑。
                  她忽然低声叹了口气,瞳孔中迷蒙的光渐渐清晰起来,像是夜色下波光粼粼的溪涧。
                  “幽冥,”她的声音很轻,好像风一吹就散,“别多想啊。”
                  “无论发生什么,我们一定能一起活下去的。”
                “一直以来,不都是这样么?”
                【西之亚斯蓝帝国·福泽镇】
                  壁炉的火焰已经燃烧了将近一天,此时只余下了零星的火苗。好在现在已是冬末春初的时节,又正是一天里温度最高的午后,即使阳光已经斜斜转出房间,也没有丝毫寒意。
                  吉尔伽美什安静地注视着黑色余烬里闪动的火星,碧蓝色的瞳孔极深极静。
                  一恍神间仿佛又是凛冽杀机直逼面门,银色的长发掠过,暗红的血刃刹那间便已经抵在颈侧,苍白的指节衬着浓郁的红压制温热的脉搏。
                  一错身间削薄的唇线开合。
                  “小心银尘。”
                第二章 不可说 Fin


                IP属地:北京来自iPhone客户端8楼2017-05-27 0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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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无常相
                    “谓器世间山河大地及一切有为之法,迁流无暂停,终将变异,皆悉无常。”
                  【西之亚斯蓝帝国·福泽镇驿站】
                    虽说气温在逐渐升高,但毕竟还是晚冬时节,小镇的夜晚仍然来得很早,麒零和银尘回到驿站时天色已经暗下来。
                    驿站门口悬挂起两盏铜灯,白色炊烟温温柔柔地拢起一团暖黄。门口散乱地放着几张桌子和长凳,由于晚饭时间未到所以客人寥寥。麒零艰难地从一堆桌凳间挤过去,忽然想起自己还是驿站店小二的时候,晚上总会被老板娘赶出来摆放桌椅板凳,当时自己每每都要抱怨“搬这么重的东西又不多给我钱”,而现在自己重归此处,却再也没有见到过那个看起来严厉刻薄却每次都会多给自己盛半碗饭的女人,想必这家驿站也早已易主了吧。
                    “想什么呢?”
                    银尘已经走上楼梯转角处,低下头去看愣在一堆散乱桌凳间的少年。
                    “上来。”
                    麒零用力深呼吸了一下,几步跟了上去。
                    漆拉抬手一叩木质的桌面,油灯火苗被他的动作震得微微一颤。柔软袖口沿手腕滑落一截,肤色被纯黑的衣料衬出种不带血色的苍白,偏又被灯火的颜色镀上微暖,像是极北之地的寒玉,有种全无烟火气的美感。
                    “天束幽花。”
                    少女身子一颤,下意识地挺直背脊,漂亮的眼睛直直看向漆拉的方向。
                    初春尚寒的空气在灼热的灯火周围微微扭曲,仅仅隔着一臂长的距离,她却看不清他的眼睛。
                    “现在这里是雷恩。你有两个选择。”
                    “第一,留在这里。西流尔已死,根据亚斯蓝官制法典,你现在是真正的帝都郡主,同时拥有魂术界和政界的尊贵地位。”
                    “第二,参与【白讯】。你是六度使徒,拥有永生的天赋。你的参与会在很大程度上提高【白讯】的成功率。”
                    天束幽花咬紧了嘴唇:“我会死么?”
                    “我不保证。”
                    修长指尖理过遮住眼尾的一缕发,漆拉的声音平静到近乎温柔。
                    一声嗤笑,少女重新将身子靠进椅背,纤细五指却无声地抓紧了衣摆,手心里有冷汗一点点渗出来。
                     “那你们有什么资格让本郡主给你们卖命!”
                    麒零默默咽了口唾沫,眼前的场景让他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刚刚从魂塚里出来的那一次,几乎一模一样的情形,所有人聚集在一个小小的房间里,表情严肃如同在进行事关重大的商谈,但说出的话自己却一句也听不懂。
                    除了多出一个人,银尘的王爵,吉尔伽美什。
                    漆拉怔了一下,一直都少有表情的眉眼间难得地显出一点无奈来。
                    他继续开口,没有丝毫被冒犯的愠色,如同在对不谙世事的孩童解释人尽皆知的道理一般,语气舒缓,神情淡然。
                    “谁都是会死的啊。”
                    吉尔伽美什低声笑起来。
                    “如果你留在这里,就可以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你依然是亚斯蓝帝都的郡主。如果你感到恐惧或是厌烦于管辖雷恩,我可以向冰帝上书,为你申请亚斯蓝皇室的保护,并与他们享受同等尊贵的待遇。”
                    “听起来好棒啊。”麒零不合时宜地插了一句。
                    本来如同黑云压城的气氛瞬间就被打破了,甚至还有一点尴尬。
                    银尘一声轻咳,麒零迅速闭嘴噤声。
                    漆拉淡淡扫了一眼麒零的位置。
                    一丝莫名的寒意沿脊柱上升至头顶,少年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因为现在你与鬼山莲泉之间结有【永生的契约】,如果你留在亚斯蓝,相对之下确实是更安全的选择,并且可以降低莲泉被契约连带死亡的可能性。”
                    少女一下子站了起来,苍白稚嫩的脸庞迅速染上不甘而愤恨的血色:“你… …”
                    麒零神情一变,但在他刚刚想张嘴再说话的一刻,银尘指尖在桌面下迅速一划,少年瞬间觉得自己的手脚与唇齿如同被空气死死束缚,丝毫无法动弹。
                    天束幽花的声音只持续了一瞬便断在空气里,显然是被魂力暂时封了口。
                    漆拉抬头看着面前的女孩,极缓慢地叹了口气,伸手去取桌角的瓷杯。滚烫茶水在微冷的空气里画出一小道优美的弧线,袅袅白雾慢慢抹开一片温热的模糊来。
                    他把杯子朝女孩的方向轻轻推过去。
                     “抱歉,并非有意提起你的父亲。”
                    茶杯是简单的白瓷,衬着执杯的手,却有种动人心魄的漂亮。
                    “西流尔王爵为使命献身,是整个亚斯蓝的荣耀和骄傲。”
                    艳丽血色缓缓褪成苍白,少女漂亮的眼睛里,有泪水直直地落了下来。
                    低沉动人的声音缓缓响起来,像风温柔地漫过河水和蒙尘的琴弦。
                    “所以,如果你能够在雷恩,或是帝都格兰尔特过上安全而尊贵的生活。我想,这应该也是你的父亲想要看到的吧。”
                    银尘的手缓缓垂下,空气里细如蛛丝的气流织索渐渐散去。终于重获自由的麒零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银尘的神情,确定他再不会忽然把自己绑回椅子或者用冰碴塞自己一嘴,才小心翼翼地斟酌着开了口:
                    “是啊… …幽花,你看你现在都已经到家门口了,就已经可以回去了啊… …没必要跟着我们这帮劳碌命一起风里来雨里去,弄得一身泥一身血的,你看你原来这么漂亮的靴子和裙子都成这样了… …多可惜啊。”
                    女孩闭上了眼睛,眼睑上一片滚烫而湿热的触感。
                    停留在记忆里的雷恩城与白色的塔楼群,恢弘的城堡与头顶旷远的天空。她想起回廊扶栏上繁复的雕花与灰暗房间里蒙尘的旧文书,不见刀光剑影的暗流涌动,永远在自己面前恭敬地弯腰鞠躬的侍者,只能于只言片语里感受到的至亲气息,无数深夜整个塔楼群灯火寂寂,自己坐在最高的窗栏处看到大海与月光,耳边只有呼啸的风与无休止的潮水声音,仿佛能一直持续到世界尽头的巨大而空旷的孤独。她想起最后的最后素未谋面的父亲用生命赐予的沉重守护,那时自己身处逼仄的石室,有血和泪溅在脸上,却仿佛第一次感受到炽烈的温度。
                    面前是分明是未知而危险的道路,却能不再畏惧,像是困兽终于脱离华美却冰冷的囚笼。
                    “我和你们一起走。”
                    少女缓缓睁开了眼睛。
                    尚显稚嫩的声音里仍听得出微微的颤抖,漂亮的眸子里还积着薄薄的水光,但眼神的深处却仿佛已经燃起艳烈的火。
                    “我也是亚斯蓝的使徒。”
                    夜幕已经完全遮盖下来,食物的香气弥散在空气里。
                    麒零几乎是逃一样地离开了狭小的房间,银尘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也跟了上去。
                    鬼山莲泉走到天束幽花面前,缓缓俯下身去,抓紧了少女的五指。
                    女孩子一把纤细指头潮湿冰凉。
                    “荣耀什么的… …真是让人感动啊。”
                    熟悉的低沉声音忽然从回廊尽头传来,尾音稍稍上扬,听起来带点若有若无的调侃,仿佛意味着说话的人此时心情很好。
                    吉尔伽美什微笑着看他,沉暗夜色里灿金的发色熠熠生辉。
                    漆拉缓缓抬头看他。窗格漏进的月光从额角自下颌一点点打亮脸庞,明暗光影里鼻梁与下颌骨的线条清晰如刀削。瞳仁的颜色分明是最深最浓的墨,却像是燃着灼灼业火。
                    两人身量相仿,极近的距离下甚至能看得清彼此的睫毛。
                    深黑对上碧蓝,黑夜降临海洋。
                    “如果让她随行,【永生】天赋能极大发挥。”
                    “而如果让她独自留下,这种力量则更易被他人操控。”
                    眉睫颜色浓如墨染,唇色却偏被月光打得极淡,漂亮眼尾扬起,优美唇线极缓慢地勾出个微妙弧度,露出一线雪白牙齿,淡色唇齿间一点血色斑驳,像极了噙着枚染血的刀。
                    艳到逼人,也危险到逼人。
                    “不是么?吉尔伽美什王爵。”
                    “谁不知道谁。”


                  IP属地:北京来自iPhone客户端9楼2017-05-27 0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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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之因德帝国·绒花官邸】
                      深蓝色的夜空像是一卷巨大而华美的幕布,向着雪域山峰倾盖下来。
                      长得惊人的台阶从山脚下一直绵延到雪峰顶端,月光打在玉石水晶交错拼接的台阶地面上,折射出闪亮而斑驳的光,即使是在漫山遍野的缥缈雾气里,也清晰可辨。
                      像是一条亘古流动的不息的河。
                      目力所及的尽头,无数宫殿尖顶沿着山势连绵起伏,折射着雪色和月光,在视野里构成一条没有尽头的亮线。
                      庞大而恢弘的宫殿群在满天星辰下显得盛大而静默。
                      巨大的雪狼温顺地伏在台阶的顶端,低垂的目光温润而驯服,颈部和后背银白色的鬃毛在呼啸的夜风中簌簌作响。
                      有人从雪狼的背上抬脚跨了下来。
                      女人脚下踩着一双玉石做的镂空鞋履,流转的光芒显得她的脚踝洁白而轻巧。她踏着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一路朝前,鞋跟叩击地面的清响在寂静的宫殿中传出很远,却丝毫不显得凌乱吵闹。
                      她在镜前缓缓地脱下身上的纱裙,重新换上一身华美的长裙。在整体地处高寒的因德帝国,可用作纺织的纤维作物只有少数几种亚麻,而亚麻抽丝织成的布料总会带有植物本身的浅黄色,极其难以漂染除去。有经济实力的人家可能会选择在纺织时掺入银粉以掩盖这种颜色,但这样不仅耗资巨大,金属粉末的过量加入还会使得原本柔软的织物板结坚硬,不易贴合肌肤。再加上因德帝国的冬季漫长,气温很低,所以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将布料染成深色,一来节省金钱,二来适应寒冷的气候。
                      但这件长裙通体是毫无瑕疵的纯白色,并且柔软轻盈,女人极好的曲线被勾勒得一览无余,足见其原料与制作工艺的极度精良。而在长裙前身纯白的底色上,又用浸了铂金粉末的丝线织成了繁复的十字架形状,代表了这个国度至高无上的权力与审判。
                      纤细五指轻轻拆开简单挽成的发髻,一头浓密的长发披散,仿佛波光闪动的瀑布。
                      女人嘴角忽然勾出一个促狭的弧度:“赫赫?”
                      宫殿的门口转出一个高大挺拔,面容英气逼人的男子。他出现的时候没有带起任何的风元素魂力波动,显然不是刚刚赶到,而是一直忠诚地守卫在门口的。
                      “是,风后陛下。”
                      男子在西鲁芙的身后单膝跪地,毕恭毕敬地举起双手抱拳在面前,深深低下头去。
                      “… …我不是说了么,别总是这么严肃。”西鲁芙扶了扶额,好气又好笑,“一直绷着张脸,以后哪个女孩子敢和你说话啊?”
                      伊赫洛斯仍然维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挺直的背脊像是冰雪凝成的雕像,声音没有一丝起伏,如同冰冷的钢铁:
                      “这里是绒花官邸。属下不敢。”
                      “… …好吧。”风后迅速决定不在这个问题上和他继续纠缠,“你站起来。”
                      她并未继续言语,只是朝妆台上的绒花冠冕轻轻一扬下颌。
                      伊赫洛斯迅速再次铿锵跪倒在地:“属下不敢!”
                      膝盖撞在坚硬的大理石上的闷响几乎在寂静空旷的殿堂里激起回声,西鲁芙不由得皱了皱眉毛,但嘴角的笑意依旧似有若无,有种动人心魄的妩媚感。
                      “我说好就好。属下不敢属下不敢的… …铂伊司只教了你这一句话啊。”
                      伊赫洛斯依然低着头跪着,淡淡的血色涌上耳根:
                      “… …属下不敢。”
                      柔软眼神里流转的光芒不动声色地冷下去,女人的声音却依然不急不缓,甚至还有点微不可查的笑意:
                      “怎么,现在连我的命令都敢违抗了么?”
                      短暂的静默过后,如同钢铁般又冷又硬的声音慢慢缓下来:
                      “… …属下领命。”
                      瀑布般的长发挽成精致华贵的发髻。
                      稀有铂金雕刻成绒毛,钻石镶嵌成花蕊。
                      这顶象征了至高权柄的绒花冠冕,在男子握惯了刀柄的十指中,竟显出种不堪一击的脆弱感,却又尊贵到令人心生敬畏,高不可攀。
                      修长有力的指节小心翼翼地捧起花冠,由于身量比西鲁芙高出很多,伊赫洛斯甚至需要微微弯腰,才能将冠冕稳稳地戴在她的头顶。
                      远方已经破晓,黎明的光芒遥遥地投进恢弘的殿堂,在冠冕上折射出令人目眩的光芒。
                      纤细指尖理好最后一缕散乱的发丝,将那些贵重而繁复的首饰重新戴回手腕和颈项。
                      女人转身,缓缓抬起了头。
                      “我们走吧,伊赫洛斯。”
                      “时间… …好像已经到了呢。”
                    男子在西鲁芙的身侧缓慢而坚定地跪下来,目光中是无限忠诚而坚定的神色,像是虔诚的信徒在朝见心中永恒的神祇。
                      “遵命,风后陛下。”
                    【西之亚斯蓝帝国·帝都格兰尔特】
                      城镇以平地而起的高峰为圆心,朝周围繁衍扩张开来。从远郊到帝都中心,建筑物的高度层层递增,像是在拱卫亚斯蓝的【心脏】,但在最中央山峰的方圆一公里之内却几乎没有任何的平民百姓,如同无故出现的神秘断层。
                      那座巨大的山峰在一片广阔的平原中心庞大而诡谲地耸立,山脚下还是葳蕤的草木与繁衍扩张的城镇,山峰的尖顶却已经笼上缥缈的云雾与淡薄的积雪,更不要说高高耸立在山顶的,几乎超出正常人视野的宫殿群,银白色的塔尖直直指向天穹,仿佛是整个亚斯蓝力量汇聚的磁极,随时能够掀起惊动天地的雷暴。
                      塔尖,宫殿,山峰与原野被万丈晨光渐次打亮,钟楼传来的神乐一声声由弱渐强,朝格兰尔特笼罩下来,像是心脏敲击胸腔,为整个帝都传来苏醒的力量。
                      巨大的飞鸟悄无声息掠过塔楼,羽翼舒展在宫殿的外墙投下大片影子,有小小的柔软羽毛飘过年轻帝王挺拔的肩背,像是洁白的花浸满了光。
                      “没有谁会退让啊。”
                    【西之亚斯蓝帝国·北方天格据点】
                       “西鲁芙的这步棋走得够准。”幽冥低声道,“发军攻打约瑟芬塔城,这座界城目前来说还是水源的领土,约瑟芬河对岸的风源领土不过是一片荒原。这样一来,他们风源即使败退,也不会损失有价值的人口和财产,而我们即使能够胜利,对岸的荒原也没有什么可取之处,反倒需要从约瑟芬塔城里调动更多的物资以补给驻守荒原的军队。”
                      “问题在于亚斯蓝还不得不进行这次战役。”千百点烛火跳动在特蕾娅的眼睛里,显得颇有几分阴气森森,看起来像是黄泉深处的勾人艳鬼,“约瑟芬城本来就是边境最大的贸易口岸,即使不算外贸,城市本身的价值也相当可观。如果亚斯蓝军队败退,相当于将北方最繁华的地方让给了因德,这无疑是对风源有生力量的极大增强。再加上北方整体气候干燥,是风元素的用武之地,可能只有约瑟芬河附近能给水源军队一点环境条件的加持。若是约瑟芬城真的失守,不要说一座城了,亚斯蓝的整个北方都可能成为因德的势力范围。”纤细白皙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幽冥的胸膛,“但造成这种后果的前提也得是约瑟芬城‘真的失守’,我觉得约瑟芬的守卫力量还不至于差到能让西鲁芙轻松得手的地步。换个角度来说,虽然我们被迫应战,但如果只是说保证‘不输’,将损失缩减到最小的话,风源需要付出的代价是更大的。最重要的就是是军队的补给问题。对于亚斯蓝来说,河对岸是战略价值不高的荒原;但对风源来说,不出意外那里就是他们的驻军地。相比能够直接从塔城获得物资的亚斯蓝,他们的补给路途显然更加困难。”
                      “不要忽略风源魂术师对气流的天生操控能力,对于他们来说,这些距离不应该成为大的问题。”幽冥接了一句。
                      “话虽然这么说,”特蕾娅继续说,“最近的风源城镇离约瑟芬河有多远?我不是很清楚,但因德帝国地广人稀,这段距离怎么说大概也有四五十里。这是什么概念?我们的天赋是操控水元素,如果说让你把一条河封冻到可以走人的程度,绵延四五十里,会是什么感觉?确实算不得难事,但是你为此耗费的魂力显然远远超过所得的收益。王爵尚且如此,更不用说魂术师了,况且负责补给的魂术师战力肯定比不得正式参战的人。在补给上的投入,对于人数本来就比较少的因德帝国来说无疑是持久性的损耗,为了尽早降低这种损耗,我觉得他们应该会在开战之初选择速战速决的方式,否则风源耗不起。但亚斯蓝可以。”
                      “而且在约瑟芬塔城,风元素对水元素的先天优势会被压制。约瑟芬河是风水边境少有的大河流,水流量极大,又终年不封冻,无疑是很大的地理优势。再加上它流过的是高山峡谷,周围的地形相对封闭,两方开战时很容易带起风水元素的乱流,在乱流中风源对气流的控制同样会大打折扣。再加上塔桥与河水之间布满了绵延几百年以防双方开战的魂术结界,否则仅凭一条河和十三座塔楼,怎么能阻止两个国家的军队。”
                      “也需要从两个方面看。”幽冥慢慢眯起眼睛,寂寂暗色里闪动一线碧色冷光,“风源地处极北,人烟稀少,在军队数量上确实不如水源,但正是因为这种环境,让他们得以将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研究魂术上,这也就造成了我们见过的那些不知道是人是鬼的风津猎人,还有那个所谓的最强王爵铂伊司,完全有理由相信他们出征的军队有极强的单兵战力。”
                      “对,虽然说一两名战力极强的高位王爵使徒不太可能在一场战役中形成决定性的影响,就像两个国家开战不会只派几名王爵使徒互相打来打去一样,想一想都会觉得非常… …”特蕾娅忽然顿住了,似乎在努力地寻找一个词语来描述这样的情形。
                      “… …尴尬。”
                      这个词理所当然地出现得极其不合时宜,幽冥都忍不住轻轻斜了下嘴角。
                      “… …”特蕾娅接着说,“但如果是一群单兵战力普遍很高的魂术师聚在一起,所带来的就不仅仅是量的累积,而是质的飞跃,你我都是魂术师,这一点无需多言,总之风源战力不容小觑。而且起到防止开战作用的魂术结界也好,容易形成元素乱流的地形也好,在阻止风源进攻的同时也妨碍了亚斯蓝的反击。”
                      “野心真大。”幽冥嗤笑一声,不置可否,“风源派谁领战?”
                      “我不知道。”特蕾娅垂下眼睛,柔软睫毛的阴影细细密密地洒在下眼睑上,那张素来美艳到妖娆的面庞此时竟有种莫名的温顺与乖巧,“【天格】现在还没有得到确切的消息,但领军出征的王爵向来都是高位王爵,而西鲁芙还不至于大胆到让一度王爵来压阵,这样想来无非就是二度或三度王爵,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猜测价值。”
                      “按照【冰帝使】的说法,风源的大多数使徒都已经潜入亚斯蓝,二度王爵的天赋也已经被我们所知,此时若再让铂伊司离开风津道,相当于整个因德帝国就是空壳了。我不信冰帝看不到这么好的时机。”幽冥看向特蕾娅。
                      特蕾娅点了点头表示赞同,“风源水源之间的领土争端由来已久,却能在这么长一段时间里相安无事,现在忽然发动正式的征战,唯一的可能性是,牵涉到白银祭司的命令,甚至是牵涉到【容器】… …而所谓的约瑟芬城征战,不过是借其名义而已。如果他们的计划成功,不仅能达到本来的目的,还能从约瑟芬战役里收获不菲,完美的一举两得。”顿了一下,她咬唇笑了声,神情竟和幽冥有几分神似,“不过就像你说的,风源也真算得上野心够大。毕竟是一场征战,即使不能过早亮出身为因德底牌的铂伊司,但无论是其他高位王爵也好,风津猎人也好,还是其他秘而不宣的魂术研究成果也好,都算得上足够的本钱。但是说真的,同样是国家的最上位者,冰帝和风后,谁不比谁更狠。”
                      “幽冥你想一下,自从我们身为王爵起,都经历过多少次大的魂术界战役了?而与魂术界牵连的政界高层贵族从未有过大的波动,亚斯蓝政局始终保持着相对平稳的状态,普通人依然算得上安居乐业。或者换一种说法,现在亚斯蓝与因德开战在即,很快就会有人流血有人死去,但城镇里虽说气氛紧张,大街上的人们却并没有恐慌的神色。就像面对猛虎,如果完全没有临敌意识,那叫愚蠢;如果慌张到自乱阵脚,那叫懦弱,但约瑟芬塔城偏偏维持住了这样一种平衡的状态。说起来艾欧斯的年纪与你我也相差无几,且不说他自己就具有和高位王爵相当的魂力,仅仅从一个帝王角度来说,他就已经能够做到如此。只得说应该庆幸他并非与我们为敌。”
                      “他们是‘必须赢’,亚斯蓝是‘不能输’。不过啊… …都已经站在了战场上,除了杀死敌人,或者被敌人杀死,还有别的选择么?”
                      碧绿色的眼睛危险地眯起,像是暗夜里伺机而动的豹。
                      特蕾娅扬起脸,直直地看向幽冥的眼睛,勾出一个妩媚的笑:
                      “所以,二度王爵大人,您不想知道亚斯蓝是谁领军出征么?”
                      苍白指节轻轻抬起女人线条精致的下颌,骨骼抵着骨骼,肌肤与肌肤交错摩挲。
                      眉骨阴影里的狭长碧色眸子,像是阴鸷的择人而噬的地狱湖泊。
                      “还需要问么?我亲爱的【侵蚀者】。”


                    IP属地:北京来自iPhone客户端10楼2017-05-27 0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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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之亚斯蓝帝国·福泽镇驿站】
                        月光从窗户里斜斜洒进来,在回廊里打出明显的光与暗。
                        “你算是亚斯蓝知道最多秘密的人,所以我不想再用这种方式说话。”声音平稳舒缓,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你我都清楚这只是徒劳。”
                        “能被漆拉王爵这么说… …真是过奖啊。”
                        吉尔伽美什随便倚着窗框站着,声音带笑。这种姿势如果换在其他人身上,难免有种没正形的散漫感,但放在他身上却偏偏有让人不敢直视的不怒自威。不得不说气场这种东西于他与姿态神情什么并无关系,而是种与生俱来渗在骨子里的威仪,
                        “我需要从你这里得知一些事情。”唇角下颌拉出锋利优美的线条,
                        “那么,‘你也可以从我这里得到你想知道的’,”吉尔伽美什轻声笑起来,“等价交换啊… …不知漆拉王爵可是此意?”
                        金色浓密睫毛下,碧蓝眸子不动声色地冷下去。
                        “有什么理由,能让你认为我会同意这样的交换呢?”
                        时至深夜,风呼啸的声音渐渐大起来,不时有气流卷挟着砂石冲撞窗格,发出令人心惊胆战的吱呀声。不过风声虽然很大,夜空中却没有乌云,森林小镇特有的明亮月光依旧毫无阻碍地倾泻,只是投在地上的影子随窗框微微颤动。而漆拉正好站在光暗交界的地方,整张脸庞浸在溶溶月色里,身形却隐没在一片模糊的阴影中,如同不见光的鬼魅。
                        “你以为我不知道的我清楚,而有些你不知道的我也清楚。”
                        “毕竟在过去的四年里,不知谁才是亡魂呢。”
                        指尖拂过窗棂,薄尘簌簌而落。
                        “还真是难为了这不错的条件啊… …如果我不想说呢?”
                        漂亮唇线勾出浅淡弧度,像是了然又像无可奈何。
                        “不能说话还有手可以写,不能写还有眼神可以看,不能看还可以点头摇头。即使是知道秘密的人死了,也总有其他活着的人。这世间哪有什么能一直藏下去。”
                        “只要吉尔伽美什这个人曾经存在过,总有办法能知道点我想知道的。”
                        “不过啊,既然是能用简单方式解决的事,何苦一定要拖到那个时候。”
                        “不知您又意下如何呢… …吉尔伽美什王爵。”
                        明明针锋相对,明明毫不退让,却偏偏带着一点点促狭和诚恳,毫不畏惧的从容模样。仿佛有熟识的鲜活的灵魂在躯壳中重新苏醒,像是一点新鲜血迹沾了花瓣,明亮在岑寂黯淡的时光里。
                        吉尔伽美什颇为无奈地揉了揉额角。
                        “……还真是不想用这种方式和你说话啊。”
                         “‘不管怎么说,风源也是外人,而自家人的帐,总可以慢慢地算。’”漆拉缓缓重复了一遍吉尔伽美什原先说过的话,“不知吉尔伽美什王爵说过的话,现在可还作数?”
                        他平时的说话速度就算不得快,此时更是压慢了语速,唇齿间一字一句咬得极清楚,甚至有几分刻意模仿吉尔伽美什语气的感觉。
                        他很少用这种带有明显挑衅意味的口吻说话,听来有种微妙的违和感,但却并不显得突兀。就像包裹在华美锦缎中的刀,素来温凉淡漠惯了,就会有很多人忽略利刃终究会有穿透锦缎的时候,而那种带血的冰冷锋利才是理所当然的,更像一柄刀应有的样子。
                        “不过,让吉尔伽美什王爵失望的是… …我可能会与你们一路同行。”
                        “毕竟… …有一位故人,好像很希望我出现在那里呢。”
                        天亮的时候风停了。夜色退去,霞光与朝阳为天空抹上明亮闪耀的金红。
                        福泽镇地处亚斯蓝南部,终年气候湿润,即使在少雨的初春也不例外。空气中仿佛流动着实质的水汽,树林间能清楚地看到被薄雾折射出的一道道笔直的光线。地面厚厚的苔藓也被溪涧反射的粼粼波光照亮,看上去毛茸茸暖洋洋的一团,无端给人种想要亲近和抚摸的欲望。
                        小镇的清晨美好到让人不忍心浪费一分一秒。
                        麒零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清冽的空气,甚至专门起了大早去树林里的溪水边走了一圈。但这种美好舒展的心情,在听到银尘说话的一瞬间迅速被打破了。
                        “为什么我们又要去一次约瑟芬塔城啊!大老远的我刚刚从那里回来。”少年脸上写满了“你仿佛在逗我”几个字,各种震惊与不可思议。
                        “如果我没有记错,你回来的时候好像也没有用脚。”银尘抬头瞟他一眼。
                        “… …”即使打心里觉得“他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法反对”,也无法阻止自己据理力争的欲望,“但是我去的时候用了啊!我是从帝都一路走到那里的啊!你们高贵的不食人间烟火的王爵怎么能理解没钱平民的艰难!”
                        “第一,我当时走的时候并不是没有给你钱。”银尘呼吸忽然一顿,“走”这个词像是一句谶语,清晰地彰显着自己曾经离开过的事实,一恍神间眼前似乎又是那日的惨烈战场,惊涛骇浪里裹挟着魂兽嘶吼与魂器蜂鸣,只有少年声音中的悲伤惶惑清晰如刻,穿透遮天蔽日的血和海水,几乎能够灼伤耳膜。
                        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一下呼吸,看麒零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言,银尘接着补充道:“而且你又不是没有不会飞行的魂兽。”
                        “我用了啊… …”麒零原本义愤填膺的表情一下子软下来,显得有点苦兮兮的,“可你也知道那是魂兽啊……说白了还不是要我耗费魂力… …”
                        少年的眼睛原本就极好看,睫毛浓密,瞳仁颜色漆黑,带着他这个年纪的人特有的清透明亮。被这种眼神一看,银尘竟生出了种莫名的负罪感,虽然他前面不过是在陈述事实。
                        顺便决定不提醒麒零刚才说王爵“高贵不食烟火”的时候把他自己也绕进去了。
                        “有点可惜诶。”麒零忽然嘟囔了一句。
                        “可惜什么?”银尘看了他一眼。
                        “啊没有我是在和幽花说话。”麒零摆摆手。
                        无故被点名的天束幽花一惊,转头看他:“你说什么?”
                        几天来一直灰头土脸的小郡主终于有时间打理一下自己的仪容,身上衣服在初春清冽的空气里散发出湿润的皂角清香,一把漂亮浓密的淡金色长发也像是刚刚洗过,只是松松散散地随便一挽。估计是急急忙忙就下楼来的缘故,头饰项链手链什么都没有来得及戴,裸露的颈项手腕肌肤莹润如玉。一张小脸素得清水一般,半点妆饰也无,在早晨的阳光里却偏偏漂亮到让人挪不开眼。
                        少年一瞬间有点张口结舌手足无措:“我我我我… …我是说… …”
                        没料到麒零这样的反应,幽花自己也不由得尴尬起来,悄悄将椅子往旁边挪了挪。
                      猛喝了两口水,麒零终于记起了自己要说的话:“是这样啊幽花… …原来在雷恩城我不是蹭了你一顿早饭么,本来是想请你喝我们这特有的水果热茶的,结果看你昨天晚上那个样子… …就没有敢叫你。” 他用力挥了两下手,像是要将面前诡异的气氛打散一样,“结果现在我们就又要走了,这大冬天的,他们早上也没办法把晚上冻硬的果子化开煮出茶来。就觉得你是郡主嘛,好不容易能来一趟福泽这种小镇子,不尝尝蜂蜜浆果酒和水果热茶也蛮可惜的… …”
                        又喝了口水,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声音忽然低下来:“好吧… …我知道我当时喝你一杯茶的钱可能都抵不过请你吃几顿饭的,可是我真的也想不出来有什么可以还给你的了… …不过水果茶真的很好喝的!我保证!如果你觉得它太甜还可以尝尝浆果酒,不加蜂蜜的话它就没水果茶那么甜了,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喝酒… …”
                        幽花看着面前眼神干净真诚的少年,心里一角像是浸满了温热的水,柔柔软软地坍缩成一团,有细微的热度从心脏喉咙一路上升到鼻腔与眼眶,蒸得视线也有些模糊起来。
                        “好啊。”她说。
                        “… …”还在碎碎念的麒零被她忽然出声吓到了,“你说什么?”
                        一缕发丝沿脸颊落下粘在唇角,她小小地抽了下鼻尖:
                        “我说,好啊。”
                        “我最喜欢甜的了,也可以喝酒,下次来福泽镇的时候想两种都尝尝,没问题吧?”
                        “没问题!”麒零的眼睛迅速亮起来,“我请你喝!”
                        “说好的啊。”小姑娘笑起来,“你可别赖账。”
                        麒零一拍胸口,信心满满:“我保证!”
                      第三章 无常相Fin


                      IP属地:北京来自iPhone客户端11楼2017-05-27 0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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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刃上花
                        【西之亚斯蓝帝国·约瑟芬塔城】
                          亚斯蓝东北的约瑟芬,最大的边境贸易之城。
                          远远地就能看到十三座塔桥横跨河面,每一座桥的两端都是高耸的石塔,塔楼的最高处已经挂起风水两国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河水终年不封冻,即使是在北方凛冽的初春,也能掀起巨大的波浪。河水在峡谷中奔腾咆哮,震出隐隐的回声,与塔楼高处绵延不绝的号角交错和鸣,直震得人耳膜发痛。
                          “约瑟芬塔城已经戒严了。”莲泉示意麒零和幽花去看远处的塔桥,“桥上是出入境的通关检查,本来应该有很多行人的,现在却连人影都不见,说明风水两国的军队已经封锁了塔桥。”
                          “还有空气中密布的魂术结界。”幽花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纤细指尖在虚空中略略一画,“虽然极其细微,也不影响魂术师和普通人的呼吸与行动,但任何人只要经过这些结界,势必会产生结界中的魂力波动,而这些波动就会顺着那些看不见的‘丝线’传导,起到监控全城动向的作用。”
                          “好厉害……”麒零猛眨了几下眼睛,迅速交错的光暗变化间好像确实看得到有淡金色纹路一闪而过,“所以说这就是我们不能直接用棋子瞬移到城内的原因?会引发大规模魂力波动之类的。”
                          “对。”一直沉默的银尘忽然开口,“这么多的王爵使徒突然出现在边境,于风水两方而言都无异于巨大的震动。虽然我们的实力不至于无法自保,但不必要出现的情况还是能免则免吧。”
                          “……不对啊那我们怎么进去?”麒零前一秒还在猛点头,后一秒突然反应过来,“不能用魂力,没有通关文书,我们也不像风源他们一样能隐身,那怎么办啊?骑着魂兽飞进去么?会被城墙的人射成筛子吧!”
                          “直接走进去,像普通人一样。”
                          “……啥?”麒零茫然地看着莲泉。
                          “现在刚刚开春,往常这时候正值因德和亚斯蓝贸易的高峰期。现在战争还未开始,塔桥戒严不久,消息虽说已经传到离约瑟芬塔城最近的市镇,但如果贸易的商旅已经离开那里向约瑟芬进发,路上是无法接到信息的。所以为了接纳这些商旅,塔城还不会完全封闭,但这段时间不会持续太长,应该只有半天。”天束幽花一边走一边说。麒零比她实在高出太多,走一步的距离也远过于她,小郡主几乎是一溜小跑才能勉强跟上他的步子,“这么看着我干嘛?你当我雷恩郡主是白做的么?就算塔城不是我的管辖范围,这些基本的信息也是我能知道的。你不会以为我当郡主就只是看看书参加参加庆典,平常无聊杀几个魂术师玩玩吧?”
                          “……那啥,幽花我说实话,你别生气啊。”麒零谨慎地观察着幽花的脸色,结巴半天才冒出下一句,“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还真是这么想的……尤其是最后一句话。”
                          小郡主深吸一口气,迅速加快步子抛下麒零走到前面去了:
                          “那你一定是见了假的我。赶紧忘掉。”
                          留下原地一脸懵逼的麒零。
                          莲泉回过头,颇为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漆拉走在最前面,长长的衣角一点点扫过荒原,带起轻薄的风和尘土。他没有系衣服的双排扣,纯黑色长袍灌满了风,和未束的长发一同飘扬起来。他只是静静地朝着约瑟芬塔楼的方向走,偶尔拢一拢散乱的衣领和碎发。
                          天光一点点暗下去,街道两边墙壁上的铜灯陆续亮起。几天前街道上聚集的外地人好像无端消失了一般,大街小巷都格外安静。耳侧只能偶尔听到脚步声与刀剑撞击的清响,还有马蹄踏过石板路面的空旷回声。一切如同往常。
                          “看来你对自己的身份还是很负责的,至少对得起把这里的房间连着租了月余的财力。”抬眼扫了下驿站的名字,漆拉淡淡开口,声音因为整整一天没有说话显得有点哑,像砂纸磨过的弓弦,“虽然这段时间里你并没有住。”
                          “你原来知道啊。”吉尔伽美什无奈地耸了耸肩,“我说堂堂冰帝陛下怎么会独自一人出现在这种地方。”
                          “我什么不知道。”
                          漆拉一手推开驿站木门,掀起厚重的棉布门帘,暖色灯火立时铺面而来。
                          “顺便说一句,你现在能对茶具有这么细致的了解,还是很出乎我意料的。我原来一直以为你只对酒有兴趣来着。”
                          余光瞥到麒零的动作,银尘咬牙刚想给他用冰碴封口,没料到少年转头对上自己的眼神,在唇边乖巧地做了一个拉链的动作。
                          “漆拉王爵,您不住在这里么?”
                          看着他只是简单地和接应侍者说了几句就转身欲走,莲泉轻声问道。
                          卸下长袍交与侍者,漆拉咬着一条黑色羊皮绳束起长发。气流从门窗的缝隙里挤进来掀动烛火,连带墙壁上的影子也随之微微摇曳。
                          “我是守城人。自然是要去塔楼的。”
                          夜空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聚集起涌动的乌云,遮住了皓白的月光。天边甚至传来隐隐的雷震。层叠的乌云映在奔流的河面上,像是河底有蓄势的漩涡,随时可以掀起惊天动地的风暴。
                          雷声越来越清晰,空气的湿度越来越大,呼吸时摄入的仿佛都是实质性的水珠。
                          这种情况原本应该出现在亚斯蓝南方的盛夏,而不是初春北方的边陲之城。
                          风声渐响。
                        【西之亚斯蓝帝国·约瑟芬塔城】
                          幽花睁着眼睛躺在简单的驿站床铺上,身下只有几层薄薄的棉褥,坚硬的木板硌得后背生疼。没有拼合严整的石墙缝隙里漏进冰凉的水汽,寒意沿着脊骨一点点上升到头顶。小郡主在被子里蹭来蹭去,又把漏在枕头上的一束头发拽回来,才满足地团在一起闭上了眼睛。
                          意识模模糊糊即将陷入沉睡之际,她突然感觉到空气里一点细微的魂力波动。
                          没有经过刻意遮掩的,杂乱无章的,一感受便清楚没有经过严格的魂术训练。一般来说这种情况会出现在两种人身上,一种是确实涉世未深的年轻魂术师,另一种是……强大到已经不需要遮掩的怪物。
                          她暂时不希望是第二种情况。
                          慢慢地掀开被子坐起来,左手向右肩后面虚虚一抓。
                          夜色里暗蓝色光芒幽幽闪动,手中赫然是三尺长的冰弓。
                          魂术波动感越来越清楚,甚至不用去感知,直接就能听到逼近房门的脚步声。
                          弓弦慢慢张满,锋利的箭头直指房门。幽花咬紧下唇深深吸气,尽力控制着双手不要颤抖。
                          一般来说,对于以弓箭为魂器的魂术师而言,手上的瞄准动作并没有多大作用,命中率取决于对自身的魂术运用和对手魂力的感知及预判。但在这种莫名其妙的情况下,幽花完全无法确定来者的魂力水平,一切以魂术为基础的回击,或者说防卫都毫无用武之地。
                          但是她并没有放弃。
                          身为亚斯蓝贵族,她曾接受过极标准的箭术训练。虽然受限于体力无法拉开较重的弓弦,但是精准度却丝毫不落于任何一名贵族男孩。前几日暗中窥视风源三度王爵时,曾被阿克琉克问起自己的精准度,她说能在所在的山崖射中河里的一块石头。但这并不是自己真正的魂术实力,仅仅是拿着一把单纯的弓箭,在毫无魂术加持的情况下能达到的命中率而已。
                          而在床铺距房门如此近的距离下,弓的硬度已经不再重要,甚至掷刀的力度都可以杀死人,唯一的决定性要素只有精准,直逼心脏或是眉心的精准。
                          如果只是不怀好意的普通魂术师,这一箭足以让他毙命当场,如果是陌生的风源王爵或者什么其他不知名的怪物,至少可以赢得保命的时间。有永生契约的存在,她相信莲泉不至于对自己视而不见,而与亚斯蓝唯一的三身王爵对敌,怕对谁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从决定跟着他们一同离开福泽镇的时候,她就已经不是亚斯蓝的雷恩郡主了。
                          唯一能倚仗的,只有自己而已。
                          踏,踏,踏。
                          脚步声越来越近,最终在门口停下。
                          弓弦勒得指节发痛,冷汗沿着掌心与弓身交合的地方涔涔滑落。
                          短暂的沉默。
                          敲门声响起。
                          幽花手一松,弓弦和箭矢都掉在被子上。她大大地呼出一口气,甩了甩僵硬发酸的手臂,用被角擦去了掌心的冷汗。
                          她已经知道是谁了。
                          借着窗外铜灯微弱的光重新点燃烛台,又抓过自己的外袍披在身上,懒得再穿靴子,女孩踮着赤裸的双脚走到门口,直接哗啦一下打开了门。
                          跃动火光下是熟悉的眉眼。
                          小郡主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把手里的烛台塞到麒零手里:“进来。”
                          “幽花你这么早就睡了啊……”麒零讪讪地挠挠头,跟着幽花进了房间,顺脚一勾房门。但当目光转到床上的弓箭,他惊恐地向后大跳一步,连蜡油滴到了手上都浑然不知。
                          “你你你… …你刚才是想把它们对着我吧!是这样的吧!”
                          “不然呢?”被打扰睡眠的女孩子火气格外大,一甩手用火石打着了桌上的油灯,火苗一下子窜起来,原本昏暗的室内顿时被点亮一片,“换你莫名其妙地跟着一堆人来了一个偏僻的地方,外面随时要开战,大晚上的又有人在外面鬼鬼祟祟地靠近房门,没有反应才不正常吧!能不能有一点警惕性!”
                          说完她低头去找刚才用力过猛一失手扔出去的火石,冷不防眼前出现一只摊开的手,骨节分明,指掌连接处有厚厚的茧,一块蓝白色的石头静静躺在掌心。
                          “呐,给你。”麒零冲她咧嘴笑了笑。
                          “… …”幽花愣了一下,随即伸手把火石抓了回来,端端正正地摆在铜灯旁边。
                          抬头就看到了少年漆黑的眼睛,小心而善意的目光。
                          姑娘口气软了下来:
                          “怎么啦?你不去和你的王爵他们叙旧,来找我做什么。”


                        IP属地:北京来自iPhone客户端12楼2017-05-27 0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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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之亚斯蓝帝国·约瑟芬塔城】
                            “幽花,你原来见过战场么?或者是,你有过认识的人上过战场么。”
                            “怎么忽然问这个?”幽花拔了插销推开窗户,风裹挟着湿润的泥土气息冲进狭小的房间,反倒将闷闷的气息冲散了些,“你指的是什么?要是说像永生岛那样的,或者是冬天时在风源那里的王爵冲突,那我见过。如果你是说像今天这样两个国家开战,那我没有见过。但是因为天束家族一直是亚斯蓝贵族,所以我确实也有认识的人身处军队。”
                            “那是种… …什么样的感觉?”
                            房间实在太小,甚至放不下基本的桌椅,她示意麒零把烛台放下去坐那个唯一的凳子。
                            “我不知道。”拣了块薄帕子擦刚才扑到脸上的雨水,幽花在床边坐了下来。
                            “说了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今年才十六岁,认识的人自然也年纪相仿。你倒是算算亚斯蓝有多少年没有经历过大的战役了?反正肯定比我的年纪长。再加上我是雷恩郡主,虽然严格意义来说只是名义上的,因为我父亲… …”她顿了顿,像是控制了一下情绪才接着往后说,“西流尔,他几年前就去执行永生岛的任务了,而我的母亲早在我出生的时候就已经去世,所以虽然根据亚斯蓝法典我是雷恩的郡主,但雷恩实际上是由冰帝直接管辖的。说起来这个我还得感谢他,他是整个亚斯蓝的王,直接管辖一个郡和命人管辖一个郡没什么实质性区别,但如果当时他把雷恩郡的权力下放给什么我不知道的族兄或者干脆就是其他贵族,估计我早就死了,根本活不到现在。”
                            “… …刚才好像跑题了。”天束幽花盯着虚空中某个点,声音又轻又软,和她平日里那种清亮里带点骄横气的语调完全不同,“虽说只是名义上的郡主,但场面上的事情还是我在管。我认识绝大部分的亚斯蓝贵族,他们也都认识我,可是也仅限于‘认识’而已。就算是有我知道的人真的在亚斯蓝的战场上…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微微犹豫了一下,还是接着说,“死了,我也不会有什么难过之类的感觉。因为我和他们真的没有多熟悉,他们对于我,就只是一个个名字而已。”
                            “那我可能感觉到的比你多一点儿。”麒零转头去看窗户外面,却只能看到一小弧皓白从重重暗云堆叠的缝隙间漏出来,“幽花你知道的吧,我在成为使徒前就是一个小镇上的店小二。福泽镇不像你在的大城市那样,街上走的都是魂术师。我接触的唯一和魂力有关系的人,只有一个八十多岁整天神神叨叨的老太婆。但她原来不是这样的,我记事的时候,她虽然年纪已经很大了,但手脚都利索,在我们镇上卖蜂蜜浆果酒,就是我和你提过要请你喝的那种。那会儿我特别馋,经常去她那里讨每天做果酒剩下的浆果汁喝,她就给我们一群小孩子讲她在亚斯蓝边防的孙子,特别骄傲的感觉。她每个月都会把自己酒渍的果子晒干,托卖香料的马车带到这里来。当时整个镇上的人都以这样的男孩为荣。”
                            “后来呢?”幽花轻声问。
                            “后来就是她的孙子死了。”麒零还是看着窗外。外面雨已经下得很大了,窗户上全是一道一道的水流,什么都看不清楚。“就像幽花你说的,确实不是什么大的战役,谁都不知道他牺牲在哪场小冲突里。当时镇上的人都特别悲伤,还给那个哥哥做了墓碑,就在镇子附近的树林里,墓碑前面一直都有新鲜的花。小孩子们本来都是应该对坟墓什么感到害怕的,但我们谁都不怕,天天去那里看,如果花枯了就重新摘来新鲜的。都说为了国家而死去的战士不会变成害人的魂魄,而是会回到故乡,成为整个镇子的守护人。”
                            “可是那个老婆婆特别特别伤心,说她只有这一个孙子,天天都在哭,后来整个人都变得神神叨叨,谁都不太敢和她说话。我当店小二的那家驿站的老板娘看她可怜,就把她原来做果酒的铺子买下来,让她住在自己原来的屋子里,每次给她留一顿饭让我送过去。镇子上的人虽然都不太敢接近她,但是都会偶尔去她家走动,带点衣服水果什么的,说这是她应得的。老婆婆还是会做果酒,每个月都托相熟的马车带自己的浆果干。每次那些人都不敢再提醒她,只能悄悄把那些果干埋到她孙子的墓碑附近。福泽镇周围都是树林,就那里的树长得最高最绿。”
                            轻轻把抬起脚蜷在一起,女孩子游离的目光慢慢聚拢起来,一点光火跃动在她清透的瞳仁里。
                            “不知我以后能否有幸,喝一杯那位婆婆做的酒。”
                            “里面一定都是悲伤和荣耀的味道。”
                            “啊,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忽然想起来这些事,所以想和你说说话。”麒零冲着幽花抿唇笑了一下,带点不好意思的感觉。
                            少年漆黑漂亮的眉眼在摇曳的火光里好看得像一幅画。
                            “那幽花你早点休息吧,我走啦。”
                            门咔擦一声合上了,老旧的锁簧却因为太大的力度没能完美地契合。走廊外冷风一吹,又晃晃悠悠地打开一条小缝。
                            吱吱呀呀的声音在铺天盖地的风雨里颇有点阴森森的瘆人味道。
                            幽花咬着唇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忽然猛地起身,迅速踩上靴子,刚要走一步却差点被靴子上缠在一起的流苏绊倒在地。她索性直接坐到地上,几把将那些繁复的坠饰卸了塞在床褥下面,又扯下披风胡乱往身上一裹,戴上兜帽就冲进了夜色里。


                          IP属地:北京来自iPhone客户端13楼2017-05-27 00: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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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之亚斯蓝帝国·约瑟芬河岸塔楼】
                              周围都是烈烈燃烧的火把,灼热的气息扑开一片片白雾。再加上雨幕夜色与峡谷里游荡的水雾,连相近的塔楼都看不分明,更不要说河对面的风源军队。漆拉索性闭上了眼睛。
                              没有外物的遮蔽,脑海里那张巨大的由魂术构建的网反倒清晰起来,眼前的一片黑暗里仿佛有金色的光河汩汩流动,最终百川归海。
                              虽然作为王爵,即使是“不擅长”魂力感知,也比一般魂术师好出千百倍。但一来不是自己的天赋,二来此时面对的是风源的精锐军队而非仅仅几名魂术师,三来有峡谷中的古老魂术结界干扰,在如此复杂的情形下,即使是以感知为天赋的四度王爵都无法保证判断的精准度,漆拉更无法确定自己能做到多少。
                              太混乱了。
                              这是任何一名魂术师面对这里的最大感受。
                              峡谷中的魂术结界已经有数百年的历史,作为防止两国开战的屏障,它们唯一的作用就是【扰乱】,扭曲双方的魂力流动。这种扭曲是完全随机的,没有任何规律可循,换句话说,根本无法确定自己的攻击会朝哪里一骑绝尘而去。也许前一秒你的箭对着河对面敌人的心脏,下一秒它就会转回来正中自己的胸膛。而且这些结界不是固定的,随时会因为河流里水元素和峡谷里风元素的流动而变化,更加难以估测预判。
                              在更早的时候,这些结界可以完全阻止两方冲突,因为【扰乱】极有可能造成得不偿失的后果。但近些年来随着风水两国的边境摩擦愈演愈烈,再加上魂术水平的不断精进,时不时会发生见血的冲撞。古老的魂术结界已经越来越难以应对变化的局势。
                              更何况这次风源显然是有备而来。
                              时间太短了。
                              漆拉闭着眼睛仔细感受巨网里魂力的流动,金色液体像是奔流不息的河。
                              如果时间再宽裕一点,有两天或者更长的时间让他提前备战,他至少能够大致清楚到【扰乱】结界里几条最重要魂力流的动向。因为那些结界的本质是空间的随机转移,简单来说就是特殊的【棋子】,与自己的天赋契合。虽说在如此大的范围和如此密集的结界里,他无法了解每一处节点的动向,但能尽力使亚斯蓝军队面临的不利随机性削减到最小。
                              但是时间实在是太短了,距自己进城到现在不到半天。而现在的情况,速战速决对风源而言无疑是最好的选择。而只要承受住那第一波最猛烈的攻击,亚斯蓝的胜局就已经能够敲定。但与此同理,风源一定不会放过这仅有的也是最重要的机会。
                              生死一线。对于谁来说都是如此。
                              弓弦已经拉满,刀刃已经出鞘。
                              只需要等待,那触发杀机的最后变数。
                              风声越来越大,塔尖撕裂气流发出凄厉的尖啸。
                              一直笼罩在峡谷里的水雾慢慢散去了,虽然夜空里还是密布的层云,不见一点月色和星光,但在灯火的光芒下已经隐隐约约看得到奔涌的河面。
                              漆拉几步踏出塔楼,瓢泼雨水下,本来就已经被水雾浸满潮气的战装迅速淋得透湿。
                              他沉默地走上塔桥,后背靠紧冰凉的石制护栏。
                              湿透的战装紧贴皮肤带走多余的温度,飒飒寒风下身体对于气流动向的感知变得更加直接而灵敏。
                              坚硬冰凉的触感抵着背脊,哪怕是一丝最微小的颤动也能被肌肤和血肉忠实地接收。
                              ——如果致命的箭矢已经对准这座城,
                              ——那么他将是临敌最近的盾。
                            【西之亚斯蓝帝国·约瑟芬塔城】
                              黑夜里只能听得到铺天盖地的雨声,像是万籁俱寂,又像杀伐震天。
                              十三座塔桥在雨落狂流里静默地矗立。
                              麒零低着头沿着屋檐快步往前走。他出驿站之前就在眼睛里滴了【希斯雅】果实的汁液,现在目力所及之处都是闪烁在黑暗里的金色纹路,像是笼罩整个城市的巨大蛛网。雨水打下来,金色纹路悠悠颤动带起的余影清晰可见,一眼便知这场风雨不是自然现象,而是由大量风水魂术师聚集在风水交界之地产生的魂术乱流形成。
                              他小心地把自己的影子掩在檐角和墙壁的阴影里,躲避着时不时漏出云层的月光。全城戒严的情况下没有人家亮灯,往常挂在墙壁上以供夜行人照明的铜灯也早早熄灭了,约瑟芬城内一片沉暗。但极高处的塔楼却是灯火通明,即使在雨夜里,光芒也没有丝毫减弱或熄灭的迹象。由于塔楼实在太高,又和城市本身有一定的距离,所以它顶端的光芒无法普及城内的街道,只能照亮城市最边缘的一线街道和墙壁。
                              因为风源地处奥汀大陆北端,地广人稀,大部分土地都是广袤的山地与荒原,不宜种植和畜牧,但矿石埋藏量丰富,所以大多时候照明需求由能发出夜光的矿石满足;而亚斯蓝帝国拥有无边的平原和海洋,人们多用油脂照明,战时则选取优质的人鱼膏脂,淋制的火把即使是在海上的风暴里都不会熄灭。
                              麒零抬头去看塔楼。河流对岸笼罩在一片冰凉的白光里,光芒的颜色冷到像是浅浅的蓝,而与之相对的亚斯蓝驻兵地则闪动着艳烈的灯火。冷白与金红从河岸各自延伸到塔桥两端,但在桥梁接近中间的地方却没有任何照明,从下往上看去,就像塔桥突兀地在中间直接断裂一般。塔桥与河水之间有数百米的距离,在希斯雅果实的效果下,能看到古老而繁复的结界花纹几乎布满了这块空间,但光芒却很暗,靠近亚斯蓝方向的魂术结界更是完全被塔楼上的灯火光芒掩盖,只有快接近河水的地方才能看见隐约的暗金色纹路,如同具有呼吸般一明一灭。
                            【西之亚斯蓝帝国·约瑟芬塔城】
                              黑暗中不时传来飒飒微声,像是蛇群游过草地鳞甲摩擦的声响,却又一闪即逝,刚想仔细感知,就已经捕捉不到。
                              薄唇无声咬紧,顿时浮出一道血色印子来。
                              漆拉缓缓抬起手,待到耳边游鱼般的声响再次传来,修长五指迅速往潮湿的石栏上一按。
                              皮肤被割破的声音在雨声里诡异地清晰,细薄血线沿着石面滴下来,迅速被冲淡在一串串的雨珠里。
                              他转头向对面看去,没有水雾的遮挡,冷白萤火下河对岸的塔楼本应更加清楚,现在却好像仍然模糊在看不到的屏障后,甚至连塔楼本身都微微扭曲。
                              沾血指尖在唇角随意一抹,苍白脸庞顿时多出点危险的艳色。
                              “原来如此。”
                            【西之亚斯蓝帝国·约瑟芬塔城】
                              希斯雅果实的汁液渐渐消失在眼眶里,细微的瘙痒感使得麒零不由得猛眨了几下眼睛。
                              金色微光褪去,光与暗的对比逐渐清晰起来。
                              已经接近城市最外缘那一线被照亮的街道了,他不由得裹紧长袍,加快了步子。
                              屏住呼吸极小心地感受着体内魂力的流动,麒零又往眼睛里滴了几滴希斯雅汁液,确定自己的魂力波动在如此短的距离内不会引起那些金色纹路太剧烈的震颤后,他深吸了一口气,小心调动起魂力冲撞爵印。
                              少年的身形在夜色里闪动了几下,随即消失在狭窄的小巷里。
                              笼罩整个城市的巨大蛛网,在某处微微震动了一下。
                            【西之亚斯蓝帝国·约瑟芬塔城】
                              脑海里铺排的魂术网络忽然一震,如同水滴打入寂静湖面,涟漪扩散开来。
                              一瞬间所有的完整纹路都被打乱重组,金色河水跟随着某个不该出现的结点,迅速回退甚至逆流。
                              仅仅一怔神的功夫,冰冷的气流织索便直接缠上颈项。
                              原本微不可闻的飒飒声刹那间铺天盖地,迎面而来。
                              无数灵敏的气流似长蛇,似游鱼,沿着塔桥向约瑟芬塔城的方向倾泻过来,跨过峡谷后瞬间便化为锋利透明的箭矢,所到之处皆是温热腥咸的血气,约瑟芬塔楼上顿时泼开大片大片的艳红。黑暗里气流滚动的声音越来越厚越来越沉,每一座塔楼与塔桥连接的地方都是巨大的漩涡,飞速旋转的气流把惨白的萤火割得光怪陆离,气流漩涡的密度越来越大,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随时要借塔桥直接冲入约瑟芬城,将塔楼和城市化为飞散碎裂的石块与土屑。
                              十三座塔桥,已经成为十三柄抵着塔城咽喉的利刃。
                              “退后!”
                              漆拉暴喝,长掠而起直冲塔桥,周身暴烈的魂力流在狂风乱水里拉出夭矫如龙的灿金色光影。他朝天空猛然一扬手臂,塔桥下奔腾的河水瞬间被挑起数百米高,巨大的水幕如同咆哮的巨龙以雷霆万钧之势朝塔桥迎面砸下,随着如同天崩地裂的一声闷响,十三座塔桥几乎同时被拦腰截断,巨大的落石如暴雨般落下,砸入塔楼下奔腾的河水激起数十米高的波澜,碎石沙尘遮天蔽日,狂风掀起漫天浑浊水雾,混乱的风水元素流搅动起骇人的漩涡,河水与狂风咆哮的声音几乎能够震破耳膜,甚至连高耸入云的塔楼都在魂力的乱流里微微震颤,外侧墙壁上碎石青砖纷纷砸落。
                            【西之亚斯蓝帝国·约瑟芬塔城】
                              刚刚在塔楼底下站稳,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周围的事物,麒零就感觉眼前一花。
                              意识清醒过来的时候,脚下已经不是湿润冰凉的泥土而是坚硬的青砖,眼前所见只有几根简单的石栏,把暗沉沉的夜空分割成寥寥几块。
                              猛地直起身,却砰地一声撞上坚硬的石壁,剧痛和眩晕顿时让他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好不容易等到眼前黑雾散尽,麒零小心翼翼地站起来,才发现这间石室极其逼仄,只容得下一人勉强转身,甚至无法让他完全站直,仅仅是弯着腰头就已经抵上石顶。
                              像一个狭小的囚牢。
                              少年以一个极其扭曲的姿势蹭到了窗格旁边,小心翼翼地想要向外看,不料一伸头就被一道血色扑了满脸,顿时失声惊叫起来。惊魂未定又感觉有利器携着风声直冲面门,本能地一缩脑袋,顿时重重撞上了身后的石墙。隔着生理泪水产生的水雾,他看到一根足有小孩子手腕粗的石栏整齐地断裂成三截,跌落的石料切口平滑如镜面。
                              直到此时他才感觉到脸颊细微的痛感,伸手一摸,掌心一片淡淡的红。
                              膝盖一软跌坐在地,还没有来得及接受消化现在的情形,整个石室就剧烈摇晃起来,古老的承重柱发出不堪重负的断裂声,碎石和灰土直往头顶肩膀和膝盖上砸。


                            IP属地:北京来自iPhone客户端14楼2017-05-27 00: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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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之亚斯蓝帝国·约瑟芬塔城】
                                漫天浑浊的水雾散去,风声与河水的咆哮也渐渐低了下来。
                                月光透过越来越薄的云层,清清冷冷地照下来。
                                几乎一模一样的高挑矫健的身形,浑身紧裹贴身黑色盔甲,暗红和暗金在雨水折射的微光中隐约可见。一人高的长弓在塔楼墙壁上投出巨大的影子,风状的暗银色花纹模糊在水雾和夜色里,只能感觉长弓表面偶尔有亮光一闪而过,像是游走的长蛇。
                                塔桥另一端的断裂处,漆拉迎风而立。距脚下不足一尺的地方就是万丈深渊,奔腾河水在夜色里滚滚而过。而他就那么站着,几分钟前魂力乱流掀起的水幕铺天盖地却只是打湿了他的发尾。长发在夜风里堪堪飞扬起来,与月光是同样的颜色。
                                “我五年前就与人用过这一招了。”淡然的声音,像在叙说着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实。
                                “看来风源三度王爵技不如人。”
                                隔着断裂的塔桥,依然看得出青年的五官有种生人勿近的冰冷,仿佛沉默的雪峰。
                                他举起沉重的玄铁长弓,弓弦慢慢拉出一个极具力量感的优美弧度。气流的细微啸叫割裂寂静的空气,云层深处淡银色的月光旋转流淌而下。月光和风在指间凝聚成一根又长又粗的光芒箭矢,夺人亮色流转,箭头赫然直指漆拉心口。
                                青年挺拔的影子在他身后的塔楼上,像是无情的年轻战神。
                                乌云被月光撕开了一个裂口,皓白的光芒自云端倾泻而下,配上静默的塔楼和暂时平静下来的河水,竟然有种不合时宜的温柔。
                                箭矢的破空声迟迟未响。
                                他抬头看着对面风源的三度王爵,眼底一点似笑非笑神色。背后的亚斯蓝塔楼上火焰灼灼,将他长发和脸颊都映成淡淡的金红,瞳孔里偏偏是两点发亮的冷白,让人想到针尖、冰或者刀刃等一切冷而锋利的东西,即使模糊在极明与极暗的对比里,也有种摄人心魄的杀意。
                                三柄利刃悬浮在古尔克眼前的空气中,从上到下依次直指眉心、咽喉和心口,距离皮肤均不过尺余,寒雾弥散在潮湿的空气里,睫毛和唇齿甚至都感受得到森然的冷气。
                                散开的云层又渐渐合拢,弓弦间的明亮箭矢闪烁了几下,光芒微弱下去,直至消失。
                                青年无声放松了手上的力度,一人高的长弓缓缓垂下。
                                抬手随随一拢被风吹散的长发,漆拉转身朝塔楼走去。
                                古尔克垂下头,慢慢摩挲着手里漆黑的玄铁长弓,若有所思的模样。
                                身边忽然传来一声嗤笑,与自己相仿的身形从塔楼的阴影里显形。小古尔克猛地抬起右臂,沉重弓弩上机械摩擦的金属声一响,几十个聚集的光点瞬间显影在空气里。
                                “停手!”古尔克急忙横弓阻拦。
                                迟了。
                                夜幕里刹那闪烁起六十四个细密的光点,漆黑峡谷一瞬被点亮。针尖一样的光点迅速扩大延伸,下一个瞬间就仿佛坠落的流星,朝漆拉的方向直袭而去。六十四道纤细而狠厉的光矢以一点扩散开撕裂黑夜,宛如天神投下的夺命巨网。
                                铺天盖地的飒飒声充斥了整个峡谷,像无数利刃生生撕碎大片绸缎,眼前都是缭乱的淡银色,竟是连亚斯蓝灯火的光芒都压过。
                                赤裸裸的杀气直逼后颈和背脊,漆拉甚至没有转身,只是微微一抬眼,几道薄薄的冰壁就在身后升起。最初还有几柄箭矢击穿冰壁发出玻璃碎裂的响声,后面的大多数光芒,都只是相距几尺的冰壁间徒然扭曲了几下,就无力消失了。
                                像是噬光的黑洞。
                                不及思索,青年迅速空拉一下弓弦,透明的气盾瞬间便在两人面前撑开。沉暗夜色里只能看到一点缭乱陆离的光芒,仿佛一触即溃却又坚不可摧。刚才还远在河流另一侧的碎裂冰壁刹那便直***前,带起尖利的啸声,撞在气盾上又高速旋转的气流拧成碎末。碎裂的冰雪打在塔楼上,顿时斩出不浅的印子,足见力道之大。
                                古尔克握紧了长弓,指端是几缕缥缈的光色,那些看似柔软绮丽的线条随时可以凝聚成坚硬的箭矢,夺人性命啃噬魂魄。
                                他咬紧牙关,强迫自己抬头直视对面的身影。
                                大抵棱角分明的面庞总是容易让人感觉到美的。高眉弓,挺直的鼻梁,清晰的下颌骨和优美的唇线。骄傲的,凛然的,锋芒毕露的,毫不退让的,有拒绝的意思,更有打击的意思。但平心而论这种美感并不是剑眉星目的英气俊朗,反而更偏向于女性化的优雅美艳,再加上一身漆黑的战装,本应有种见不得天光的鬼魅气息。
                                可是当一切敌意杀机都掩在湿漉漉的水雾和跃动的火光里,就算是几近鬼魅的肃杀,也能显出种明亮而华贵的温柔,竟生生带来几分容色堂皇眉目奢华的感觉。
                                眼神中分明是被风雪打磨的凛然和锐利,却又像倒映着月光与春河。
                                像是无端温柔,又像孤高淡漠。
                                那是一种很奇特的感觉。就像敌人利刃已经抵上自己的颈项了,跳动的脉搏却能感受到刀锋上传来的温热。
                                只是不知那温度是因为淋过太多灼热的血了,还是也曾被护在指掌,紧贴着谁的血肉和骨骼。
                                漆拉转身,看着同样站在塔桥断裂处,并肩而立的青年,唇角勾出个微妙的笑来。
                                古尔克一咬牙,往前跨了一步,斜挡在自己弟弟前面。
                                “有人十几年前就与我用过这一招了。”
                                “看来使徒随王爵。”


                              IP属地:北京来自iPhone客户端15楼2017-05-27 00: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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