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的名字叫乔蔓。”
端整扎着马尾辫的高中生在一张用剩下的草稿纸上写道:“今年十七岁,我确定我的精神没有任何问题。”
“从前的一切都只是因为过于疲劳做的梦。”
窗外轰然劈过一道惊雷,乔蔓惊恐地瞪大眼睛,却发现梳妆镜中的自己不知何时露出了暧昧悚人的微笑。
她无法控制自己发了疯的思维,在最终失去意识的时刻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体内悄悄剥离了出来,变成了完整的人形。
那是乔霁。
2.
乔蔓将碎发梳了梳,顺在脸颊两侧。
她的刘海并不是时兴的“空气式”,但也不会厚如窗帘惹人发笑。全身上下最应该改良的应该是那身宽大得过了分的校服,乔蔓知道班里有时髦又叛逆的女孩子说她套着个麻袋来上学,但她心底里也知道,她们这样说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嫉妒。
嫉妒。
该感谢老天给了她一张甜净的脸蛋,不需添加任何化学用剂就足够明艳动人。其实是有不少男孩子在背地里议论她的,抱着如蜜般甘甜的小心思,抱着欲拒还迎的嗤之以鼻,抱着成人眼光的窥探,目光流连在包裹于麻袋校服下的胸部和大腿,满含色情与下流。
然而乔蔓并不是没有对化妆品产生过兴趣,她可以一一弄清那些瓶罐的功效,明白这能给自己这张清汤寡水的脸带来多大的增色与轰动。
然而她不能。
乔蔓从镜中看见母亲走了进来,她将一瓶纯牛奶放在了桌上,神情带了些惊魂未定的瑟缩。
“小蔓,好好学习,在学校不要和人起争端啊。”
房外父亲打了一个长长的酒嗝,随即是玻璃杯被打碎的脆响。
那个面色黄瘦的家庭主妇狠狠打了个颤,眼底流露出一丝惊慌来。乔蔓抿了抿嘴唇,拉住了她即将抽离的手。
“妈,我有件事——”
“快走吧,快点回学校去,”她捏了捏女儿的指头,又在掌心里悄悄塞过去一张票子,“别饿着。”
于是乔蔓一时之间不知自己该说什么好了。
她回到了低眉顺眼的谦巧模样,默默将校服再往下扯了扯。手心里的钱是温热的,她鼻子一酸,忽而抬眼道:“我以后一定会带你走的。”
房内却已经空无一人。
3.
腿疼。
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大块淤青,轻轻一碰就疼得直抽气,心里还掺了几分意味不明的咬牙切齿。
乔蔓笔尖一滞,自动铅笔的芯子狠狠折断飞了出去,掉在了同桌的空白的答题卷上。
“……不好意思。”
流里流气的男孩子就冲她笑:“靓女,你是不是想挑事呀。”
他看着她露出好像小鹿一样惊慌失措的表情,不施粉黛的脸埋得更低了些,嘴里复读机般重复“对不起”,突然感到了名为索然无味的情绪。
“喂,你怕什么?”他不耐烦地将那一小节笔芯掸走,再次瞥了她一眼,“这样真是丑死了。”
她怔住了,仿佛被摁中了终止键般不言不语起来。不知何时,原先懦弱的神色被格式化清空,面上只剩下漠然与无动于衷。
面容姣好的女孩子提笔,在试卷的边角写下一行潦草的行书。
“你的腿还疼吗?我已经上过药了。回去后记得把血洗一洗,校服是黑色的不容易被发现,但是有腥气,闻着恶心。
——乔霁”
仍然在偷偷打量她的同桌翻了个白眼。
居然在试卷上打草稿,果然,这样的日子一久就会变成神经病……他咽了咽口水,心想:不是我不可怜她,是我实在没义务去帮,她又不是我条女。
真作孽。
4.
乔霁是谁?
乔蔓从满盆的血水中茫然地抬起头来。最近的记忆总是断层,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总不记得,但隐隐约约能窥见些暗黑色的影子,怪怕人地扑过来,带着一股子凌虐与压迫感,让她非常不舒服。
可能是因为需要备战考试经常熬夜所导致的幻觉吧。
她将已经清洗洁净的校服裤子挂了起来,恍惚间想起来,自己这几天并没有来月事,那么这些血——?
乔蔓仔细地再洗了一遍手。
从指缝到指甲,大力搓揉掌心纹路,直到皮肤发皱才算作罢。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洗掉什么,但是本能促使她这样做,喉口深处甚至传来阵阵干呕的欲望,乔蔓连忙捂住了嘴。
腿上的淤青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她在血腥气里闻到了令人安心的药水味,缓慢回想起了有那样一双柔软的手在腿上将药水揉散开来,消血化瘀,连带着心里的那份不安也抚平了许多。
这幻觉也未免太过真实了些。她低头凝视大腿上的淤青,泪水争先恐后涌了出来。
“乔霁。”
不知为何,这个名字于乔蔓而言忽然恍若神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