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刚下过小雨，窗外九思未走前送的那盆墨兰上，还挂着未干的水珠，仿佛看到当年的稚子端着这盆墨兰献宝一般呈于我面前，只是如今他已身在岭南，物是人非。】
【老管家德全慌慌张张闯了进来，摆手示意其不必多言，正厅的动静我早已知晓。自汪远大人被贬后，我便在等着这一天。】
【一身青衣推门而出，立于院中，看着东厂魏都督带着一众官兵闯入，不一会儿府中已是一片狼藉，我同台阶上的魏都督两两对峙，直至他的手下将我按倒跪在地上。不甘？屈辱？悔恨？不，我知道我是——罪有应得。抬眼直视面前持明黄之人。】我跪的只是你手上的圣旨，魏大人如此得意，想再来一出狐假虎威？

【此一言自是为了戳他魏都督的痛处，他魏延何许人也，身居东厂沉浮几许，缘故为何，满朝文武无人不晓。】宋大人此言差矣，当年魏大人妄揣圣意之事，陆某可还记得清楚，如今陆某虽已是阶下囚，然共事多年，自得再奉劝魏都督一句，切记何为“奉命行事”。
【我既已沦落至此境地，于此小人，大可直言不讳，那魏延自然心中不忿，不过碍着如今当朝首辅之面，只得退去。自我师长汪远大人卸任，宋渊入主内阁便是水到渠成，未曾想我等同年及第，携手共事数载，在他位极人臣之时，我同他的再叙会是这样的情境。】
【笔直跪于青石板之上，青衣长袍早已粘上灰色水渍，自发妻病逝，独子九思流放岭南之后，偌大的陆府总是寂静冷清，今个儿可总算是热闹了一回，而我如今也算得上，孑然一身了。若说在魏延面前，我尚能硬挺起几分骨气，可在宋渊这儿，我恍然想起那晚批改公文之事，燃至三更的蜡烛，我终是不该多划了那一笔，今日亦算是我咎由自取。】
还未恭喜守拙兄终于达成所愿，百忙之中抽空来同我一见，嘉学惶恐。如今首辅大人新上任第一桩大事便是此案，树倒猢狲散，以后朝中众人谁还不敢唯命是从？

【此一言自是为了戳他魏都督的痛处，他魏延何许人也，身居东厂沉浮几许，缘故为何，满朝文武谁心里不跟明镜似得。】宋大人此言差矣，当年魏大人妄揣圣意之事，陆某可还记得清楚，如今陆某虽已是阶下囚，然共事多年，自得再奉劝魏都督一句，切记何为“奉命行事”。
【我既已沦落至此境地，于此小人，大可直言不讳，那魏延自然心中不忿，不过碍着如今当朝首辅之面，只得退去。自我师长汪远大人卸任，宋渊入主内阁便是水到渠成，未曾想我等同年及第，携手共事数载，在他位极人臣之时，我同他的再叙会是这样的情境。】
【笔直跪于青石板之上，青衣长袍早已粘上灰色水渍，自发妻病逝，独子九思流放岭南之后，偌大的陆府总是寂静冷清，今个儿可总算是热闹了一回，而我如今也算得上，孑然一身了。若说在魏延面前，我尚能硬挺起几分骨气，可在宋渊这儿，我恍然想起那晚批改公文之事，燃至三更的蜡烛，我终是不该多划了那一笔，今日亦算是我咎由自取。】
还未恭喜守拙兄终于达成所愿，百忙之中抽空来同我一见，嘉学惶恐。如今首辅大人新上任第一桩大事便是此案，树倒猢狲散，以后朝中众人谁还不敢唯命是从？

好，我来替宋大人答。宋大人自该立刻将此工程一众纰漏皆呈于圣上，纵然永安河汛期将近，可这些周遭黎民百姓的安危，哪里有宋大人您的前途重要？
【当日情形之下，为了稳住军心，更为了在雨季来临前完成整修工程，我兵行险招，将他处的银两补至永安河堤坝工程之中。我既为朝廷命官，怎会不知其中风险几何？纵然理由多么无奈，纵然事后不久便将银两归复原位，我终是犯了朝中大忌。可那天，我听着窗外的狂风骤雨，想着永安河那一日不可耽搁的工程，想着朝中正值多事之秋，无余力支援此处，我还是抬起了笔。】
我陆卓，今日虽落得罪臣之名，可我不愧对当日永安河两岸的百姓！
【继而一笑，如今的我心中俱是洒脱。】是啊，在宋大人心中我自然走错了路，我不该自以为平定大局才是当前要事，不知多为自己考量几分，不该冒此风险兵行险招，毕竟，保住自己，才有以后，对吗，宋大人？

【轻笑一声，不以为意。】知我罪我，其惟春秋 。
【纵其今日言及旧事再多，如今，不过是得胜者的恣意回望，千秋功过，终该由他人评说。听他提及岭南，字字句句如萧瑟寒风冰冷入骨。难怪，难怪当年九思被诬涉案，我苦心为其寻求证据而不得，缘是奸人作祟。我又想起那日，我于牢中询问他，稚子满身伤痕累累却拒不认罪。曾有一刻，我甚至想让他就这么安静睡去，也是解脱。可他眼中的火，是不甘，是不忿，是不公！】
【抬头看这雨后一碧如洗的晴空，是啊，我的儿子，我还能不了解？我陆嘉学的儿子，自该生来担当。可是我终究对不起你，九思，是爹无能，无法为你洗清冤屈。九思啊，岭南的风再刺骨，爹相信，你终会成为那棵青松。】
【纵然心如刀绞，却也是顿悟。】好一个口口声声为生民立命、为天下立心，却行的如此龌龊之事！
【仰首大笑，几笑出泪来。】好一个宋阁老，果然厉害，我陆卓，自愧弗如！
【我承认他的最后一击太致命，我一生最愧之人无非为稚子九思，然如今心结既解，前路几何，又有何惧？同宋渊擦身而过，走向前方待命的士兵，回望亭中高悬“功孚既济”四字，犹记得那日临走前永定河百姓相赠，我独留了这块牌匾悬于梁上。】
【功孚既济，我陆卓担得起这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