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月神
是谁?
是谁在叫我?
不二努力想从混沌中挣扎出来,却只觉得身体沉重无比。
——不二。
——你是谁?这里是哪里?
——你果然都不记得了。
——什么意思?
难道,又是一个和自己那所谓前世有关的人?为什么都是前世呢?他的前世到底是怎样的呢?
不二想着,心中有种莫名的情绪,好像是,有些嫉妒呢,嫉妒前世那个自己,被那么多人在乎。还真不像是他不二周助了呢。
——我,我是一个被遗忘的神。我都不曾想过,我还可以回来……
——你的意思是?
——不二,我是月神,月泠微。
——月神……
仿佛是陈旧泛黄的书页被人从角落中重新翻出来,不二的记忆中就那么突兀的,却又显得自然的,出现了关于月神,月泠微的记忆。
那是,上古存留下来的五神之一,伴生于天宫琉璃月池,月池净化万物,司轮回,即为复苏之意。
但是,月神早在很久之前就不知所踪了,甚至传闻中,她已经灰飞烟灭了。
原来,传闻只是传闻么?
——看起来,你还是能记起来的。
——呐,好像是需要媒介吧。否则,什么也记不得;而且,记起来的,也并不全。
——我的法力还没有恢复,所以只能与你在梦中相见,有些事,我要告诉你。
——你是说,这是我的梦中?
——是的。
——那你有什么事……现在的我,你就算告诉我,我也并不能理解吧。
——无妨。这一切,要从几百万年前说起,但是,可能太长了,所以我不会说得很仔细。但是你只需记得,我告诉你这些,只是避免日后的一些事情,而非让你去恨一个人。
——恨?
几百万年前,人界尚还是君主统治时。
神,人,魔,仙,妖,鬼,六界维持着表面上的太平。
然而,很快,出现了一个变数,结束了四海八荒的平静。那个人,是魔界第一人,上古魔帝,炽焱。
炽焱野心很大,自然不会看着神族成为六界第一族,所以,他掀起了神魔大战。
那时能与他相比的上古五神,战神陈埋在冥河之水中,玄女因情所困自封于青鸾山,月老司姻缘不善战斗,所以,帝神与魔帝大战后,由月神来净化魔帝和被魔帝重伤染上戾气的众神。
那一战很是惨烈,帝神重伤,月神净化了太多魔气被反噬伤了本源,也因此不知所踪。
且不谈月神的下落,帝神在那一战重伤,纵然修养了数万载,最后不得不下凡历劫,重修仙缘。那一劫,无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帝神从此都在找一个人,一个应该已经消失在四海八荒的人。
再后来,不知为何失明的月老被帝神打下诛神台,在红莲业火的烧灼下,虽然没有魂飞魄散,却留下了无法根治的重伤。
天上地下身份都尊贵无比的月老成为了连下神都不如的人。
——后来,大概是我伴生于琉璃月池的原因,我有一丝元神不灭,我修炼时无意发现了一些事情。为了解开帝神与月老的心结,强行将他们带入琉璃界,让他们看清了真相。
但是,因为那一次,我好不容易修炼回来的一些法力又没了,只好重回月池修炼至如今。因为是二度重伤,所以伤势始终不见好,不过,我倒是也不在意了。
——你和我说这些,是因为我就是那个月老,对不对?
不二的声音颤抖,他这次是真的闭上了眼。
他无数次的在梦中梦到过前世的事情,大约也猜到了一些,尤其是羽月所称君上,和沐辰所称尊上。
他这青学天才,还有什么猜不到的?
他只是不想面对,原来那梦中永远都无法磨灭的沉痛和压抑是因为这个。那么惨痛的过往,他根本没有办法像当初一样,说什么他不二周助只是不二周助,不是高高在上的那位月老。
虽然他还是没有完全恢复记忆,可是那被打下诛神台的一幕却刻在了他的记忆。
盛开的,妖娆而炙热的火焰仿佛一次又一次的重演着那一幕,将他吞噬在其中,那种火噬的疼痛与无法逃脱的绝望,足以让普通的神灰飞烟灭。
他不二周助,纵然是上古之神,却也没有办法不受伤。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诛神台出来的,只是睁开眼,就在自己的宫中。
从那以后,他害怕一切火光,害怕红色,害怕莲花,像是凡人一样,中了火毒。然而红莲业火之毒,药石无医。
多么可笑,掌管姻缘的月老害怕红色!
他的身体变得越来越虚弱,再也没有办法向往日一样,在十里桃林一呆便忘了时日。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的,作为上古之神,双目失明,也不能到处走动。
——那时候的自己,好像是个废人吧?连称神,都不配。
不二温柔的笑着,最终说出来的话,也同样温柔,但其中到底代表了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我告诉你这些,只是想说,上古之神五位只剩下你们二人。纵使幸村伤你如此,可他对你的感情不容置疑。与其等你记忆恢复再去恨他,不若我事先告诉你……
——反正,现在的我,纵然恨着,也做不了什么,你是这样想的吧?
——对不起。
——呐,没什么呢。我不二周助,就是没有心呢;所以,我不在意的,我真的不在意的。
——我的法力已经撑不起这个梦境了,我也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我才能彻底恢复。所以不二,这个你一定要收好,一定要记住我的话……
“唔……”眼见月神的身影模糊逐渐在一片白雾中,不二好像是被人丢出去一样有些沉重的睁开眼。
一堂课已经过去,好在老师没有注意到睡梦中的不二,右手轻轻抚上脸颊,泪痕还并未消失,不二浅浅勾出一抹笑。
因为压着左手睡觉,有一些微麻感,稍稍移动触碰到旁边放着的一条挂坠,是月光独有的月白色,本身也是一个弯月,如此简单的造型却让人觉得神秘唯美。
“现在这样,未尝不好。对不对,泠微?”
你说江山似画,不敌韶华;
后来时光轻擦,梦中月下。
——《倾尽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