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开封城外，不过几里之地，我与嘉王停了马——因为，风起云涌之后，一场汹涌的大雨，说来就来，丝毫不给我二人，留一点客面。）
（当晚，没能进城。隔着不远，我望着开封城内，没有灯火，似没生气。卧在驿站的硬榻上，悬一壶热腾腾的酒，一碟花生米，一碟小菜，今夜我独酌。）
（先不忘提醒。）天寿，托个信进城，问知府城中状况。

是谁在下面吵吵？（我一闻声，就烦）
（天寿推门进来，说是知府顾大人，在楼下候着了，我轻轻地一笑，这人倒是挺积极，全然不像周杭口中所说，为官不仁不作为之辈，不知是殷勤，还是谄媚。）
外边湿漉漉的，请他到这里小坐。
（将酒杯更洗，换了两个清风小盏，描着一只青翠老仙鹤，衔着一枝松，往上一戳，便是我们的嘴，这寓意深得很，我予他沉沉的一个笑）
怎么样，城中还好？

（我带着湛湛的笑，踏进房门）下官见过东大人！（然后便急着，将怀里这个织锦缎的、软和的垫子奉上，笑道。）这是一点小心意。
（里面，夹了一张，一千两的银票。）
不知您这快就来了，不然早该出城迎接。只是，这两日连着大雨，又兼前阵子，河塌地厉害，如今城中内涝，下官这一趟出来，都废了好大力气。

（以我这些年的经历来断，我很明白这些地方官吏，手段有哪些，套路又有哪些：就比如这好端端地，给我送一个垫子——其实，这已经很明显了，只可惜我不吃这一套。手一推，将这垫子压回至，他的怀里，气氛有那么一点儿尴尬。通常我这样的京官，应该十分地乐意，并且热衷向地方官，索取些孝敬；为免尴尬，我笑了笑只道。）
眼下你这里，也已经很难了，又要赈灾，又要重建，我见了实在怜心，你的诚恳我知了，这东西你收回去，自己留着不时之需。
（感慨我的魔高一丈，失去了从政最初的乐趣。）不过，你说城中内涝，是怎么回事？朝廷不是已经，拨了固河修道的款了？如今这暴雨，虽然势头凶猛，但总也不至于到这地步吧？是不是，出什么岔子了？

（果然啊，不出我的预料，这位东大人，真如几位同年所说，不太好伺候。官阶上高了我，所以我这身子，也只好在人面前，倾斜了些许，低了头叹道一声）
不瞒您说，也是下官无能，这河堤修建的工程，一直都在赶，可这大暴雨，也从来没走过。所以停停赶赶，昨儿的河堤才砌，今儿的就倒，下官也是无奈啊
（此间不宜久留，借着忽而大起的风）您瞧，这风雨又大了！
下官今日来此，是请大人与嘉王爷，先别急着往城里去，毕竟您这去了，也是给锁在城门口，内外皆涝，这一开城门，惟恐出了大洪的患。又怕二位金贵的身份，进了城也得吃苦，且容这两日过去，下官将城内安置妥了，便会派人来请二位。（一抬眼）——大人您看如何？

（听罢他话，我们一时间都沉默，我是讲不出话，）
（是因为我在思忖他的话。窗外的骤雨猛打，像豌豆夹了枪弹，我打椅子上坐着，侧耳窗边，心里默默地点着，数一数雨点儿有多少；再把神从外边拉回，最后归至他这里。我转着紫檀珠，再弯下眼，仔细看一看知府，那一双金丝的官靴，一点水溅起的泥点也没。）
（这是个思考，由眼前，及此之外的真相，细思极恐，我的脊背一发凉，吸了吸鼻子，一时不知该对他所描述的，做什么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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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先起了身。步子不稳，我以为他要摔了，原来不过是，被他自个儿的影子，绊了一跤罢了。呵地一笑）
你好好待你的民，不必想着我二人。顾大人，一定是个爱民的好官！你说呢……
（拍了他的肩骨一捏，话里有话，再低声一句。）你放心，我与嘉王就在这，哪儿也不去，你好好办事去把。

（我甚么也没问明白。）
天寿，送人。（我盯着这个背影，从我的视线里，消失——拾掇地这干净，利落，就为了出一趟城，请我二人不要进城，这样的作法，十分的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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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最重要的一点。他的靴子真是一点泥没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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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我最喜欢，不动声色地观察别人，然后做一个很深刻、很确凿的定义。眸色沉重了一会，我挺拔一下身子，拍了一下脑袋，为自己方才，答应了他的话，有一些后悔；这分明，就与周杭所说，开始上了一条轨）
天寿啊，你怎么不提醒我，我糊涂了，你也跟着不长脑子？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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