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这厢林平之回东厂衙门复命。他心中忐忐忑忑,知道这次东厂损失惨重,不但几十个精锐尽殁,连黄进的得力手下张成仁和李成风都没能生还。黄进此时已经得到讯息,知道此次不但没能擒杀墨语,反而损兵折将,大败而归,正自在厅上大发雷霆。
林平之一进来便即跪倒,向上磕头,大声道:“属下林平之,有负督主期望,此次功败垂成,请督主责罚。”黄进阴冷冷的一笑,说道:“林档头何出此言?你可是咱们东厂的大功臣,顶梁柱,我岂能责罚于你?该当重重奖赏才是。”
林平之一听便打了个冷战。他素知督主黄进向来喜欢说反话,他要是大骂一番,那多半便不会有什么惩罚,但要是说甚么“有功”“该赏”之类的话,紧跟着便是极其残酷的惩处。他又向上叩头,说道:“平之当年蒙督主搭救,才得有今日。这条命便是督主的,督主要我性命,随时来取走便了。但此次失手并非平之一人之过,那张成仁和李成风轻敌大意,贪功冒进,不听属下劝告,一意孤行,才有此役之大败。”
黄进阴阳怪气的道:“哦?那你倒是说说,张成仁和李成风二人如何轻敌大意,贪功冒进?”林平之道:“我等前去擒拿墨语之前,属下曾建议张成仁和李成风两位档头多带弓弩手,甚至应当请示督主,带一队火铳手。但他二人非但不听,反而说属下涨他人士气,灭自己威风。还说什么墨语武功不过比他们二人高出些许,又有何惧。”
黄进一拍桌案,怒道:“他二人当真如是说?”林平之道:“千真万确,属下不敢有半句虚假之言。”黄进脸上颜色变了几变,说道:“张成仁和李成风虽然有贪功冒进之嫌,但最终都力战殉职,杀身成仁,也算是报答了皇恩浩荡。他们都以身殉职,你怎地还活着回来了?”
林平之一惊,忙道:“属下……属下……属下原本命在顷刻,将要命丧墨语之手,但他不知为何没有杀我。”黄进问道:“你是说,墨语杀了张成仁和李成风,以及所有这次你们带去的精锐,唯独饶了你一命?”林平之听他言外之意是怀疑自己与墨语早有勾结,急忙说道:“此事十分蹊跷,属下也百思不得其解。督主见疑也实属应当,但督主需谨防墨语的离间之计。”
黄进冷笑道:“离间计?离间你我无非是想让我杀了你,那他自己给你一剑岂不是更加干净爽快吗?”林平之无言以对,忽然想起墨语要他给黄进传的话,便道:“据墨语自己说,是留我一命给你传个话。”黄进问:“什么话?”林平之道:“他说什么衡阳城北门的铁匠铺里的铁匠师傅手艺不错。”
他刚刚出口,黄进便面色大变,腾地站起身来,颤声道:“他……他真这么说?”林平之不知此话中的玄机,但黄进平素沉稳,现在这般一反常态,想来这句话中隐含的意思非同小可,低着头道:“正是,他就是这么说的。”黄进呆立半晌,突然抽剑在手,刷刷两剑杀了在一旁服侍的两个番子。林平之看在眼里,心想:“他这是要杀我吗?我可不能枉死他手。”当下凝神戒备。
黄进道:“林平之,墨语说的这句话你要烂在肚子里,不能和任何人说起。”林平之道:“属下定当守口如瓶,请督主放心。”他嘴上这么说,心中却寻思:“你要我保守秘密,为何不直接杀我灭口?”他却不知,黄进现在已经深疑他已经归附墨语,心存忌惮,不敢轻举妄动。
只听黄进说道:“你此次失手,死罪饶过,但活罪不饶,下去自己领一百‘霹雳鞭’吧。”林平之浑身一颤,咬咬牙,说道:“多谢督主不杀之恩。”
所谓“霹雳鞭”便是在鞭子上嵌入细小的铁钩和铁钉,莫说是一百鞭,几鞭子下去,便能教人皮开肉绽。且鞭身上一般都涂抹了硫磺和辣椒粉,更增加受刑者的痛楚。一百鞭子打完了,林平之原本白嫩的皮肤已然是血肉模糊,形如一块染了血的破布。但他自始自终连哼也没哼一声。行刑的番子都暗自称奇,林平之平素不男不女,行为荒诞,却不想竟如此硬气。
林平之受了这一百“霹雳鞭”,心中对黄进已经恨之入骨,寻思如何伺机报复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