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雨盈盈，我打着黑骨伞，从山水交汇处而来，向永寿定省而去。风猎猎，卷着雨滴子，就像未央宫的每个妃嫱，飘摇无依，飘摇无依呀。）
（黑云压城，昨夜的雨，已然敲击了整夜，却并未打雷。从前的我，也有着女儿娇憨之态，会蜷缩在一角，唤着沙场归来的丈夫，教他掩掩门窗，赠我一夜好梦。）
（而今，我不再惧怕雷电，而是惧怕而渴望着更多，像一根淬毒的针，被烈火炼就了坚硬，磨出了锋锐。我手中仍抓着木变石佛珠，朝问安之处，款款施礼。）

@秦芑生

（突来的召见，于我而言，是应再虔诚地作礼，我也这么做了，再抬眼看她时，正好觑见她的逡巡神色。）
是。
（一低首，呵气如兰。）
（菩提子安安分分地呆在皓腕上，我从前也求佛拜神，求安求和，后来，参破才知，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的诚心，不足以换回一命。）
不。
（轻悄悄地开言。）
婆娑即遗憾，万般随缘而已，命数既定，信男信女这么多，妾不过芸芸之一，无用的。
（我是犯了错的，譬如我如今能自在地推脱，而我所吐露的随缘，也只能随善缘，否则，我是愿意与命一搏，罔顾天理轮回的。）

（那串子就在我眼帘前，可我却无端地生出抗拒。许是菩提子太能安心，以至于软红香土不能近我，我独自过活，算得一条无争的河。）
谢娘娘。
（低声地谢过，心却不诚，不是刻意的顶撞，只是对人对佛，对鬼对魔，都是一般了。无迟疑地套在另一边空空的腕子里，那红真刺眼，像个桎梏。）
只是娘娘恕罪，菩提子是家父从前庙中求得，大师说摘不得的。
（不过须臾，也能造出堂皇之言，没有澄明心事了。）

（眯了眯水眸，素面无澜，仍是以往澹然，心里却嘈杂成灾。我与她，是无冤无仇的。）
娘娘何苦来逼妾？
（我从来不执着，纵然秉光不在我膝下，我也将这份憎怒，酿成烈烈的女儿红，十年启盖，不晚。如今是水漫金山，我极力不慌神。此刻无惧，眸光昭昭。）
不敬佛祖，诸天不佑。望您三思。

妾是不信，而非不敬。
（愈发明目张胆，面上却是学起菩萨的慈眉善目。可菩萨有无量法相，我唯一面，剩余的，都被妆奁锁了，成了万万千千的皮囊，用来审时度势的。）
（而她，我度不起，因为她知道我太多秘密。并无惊讶，她权势滔天，我苦苦掩饰的过往，她轻而易举就能揭开。）
您错怪妾了。妾不被往事所拘，但雁过留痕，父母之恩，怎么能忘呢？
（忽而笑了。）
谢太后青眼，妾感激不尽。

（佛手香沉，每至雨扑窗，点滴声频频，就爱犯困。）

（佛手香沉，每至雨扑窗，点滴声频频，就爱犯困。近午时牌了，天还是恹恹的。）
“不和你打圈子了。”
（向前倾了倾，手肘支在案扶上，眈眈而视）
“皇帝每月会来秉告朝务，近来却仿佛…有所耽误。他既允你出入通光台，那也由你替他、来做这件事吧。”
（咧嘴笑了，鬼魅一样的神情。什么菩萨，什么神佛？我统统都不信，什么因果报应，我等好了！像香头烧起来的火星那么红，指尖指过去，是她细瘦的腕子。）
“念旧不是坏事，也别忘了我们新的约定。”
（话头一转）
“连一串珠子也舍不得摘，那骨肉亲情呢？”

娘娘，您又高估妾了。
（我虽不懂前朝风云叵测，但风言风语，总能听得。我偶尔也从朱砂之中觑去，蝇头小楷，字字恳切，像是点了火的箭，而我的亡夫，是从中殒命的？我不知道。）
（定定望去，不卑不亢，心中有鬼，却不为她。）
妾无能，也不敢。国事险要，妾可担不起走漏风声的名声，还劳娘娘，另寻高人。
（楚腰一折，忽而下拜。其实惧，也是有的，淫威在上，我命若野草，哪能不倒呢。）
妾无自认侍君以来，并无失德，对您亦是心虔志诚。
（一顿，又拜。）
您叱咤多年，何必牵扯无辜幼子呢？

“都说自个儿无辜，怎么你的信心诚心，连一点儿小事也做不得。”
（有些不耐，靠回椅背，摩挲着沉香木的椅把子。）
“这不是和你商量，既然我高估了你，那也只有你努努力，别让我失望。”
（一挥手）
“去吧，记得常来请安。”
（尚未等她出去，尤若无人般，侧过身去问女侍中。）
“x皇子近来如何？改天请他过来吃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