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我也许回京师去,但无论在甚么地方,我定是孤独地做事或生活。」
阿猛讶道:「你没有朋友?」
江浮云深深凝视吴秀纯一眼,轻轻摇头。但他摇头的意思是表示没有朋友呢?抑是表示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他的眼睛深沉得可怕,也锐利到明亮得可怕。他为何要这样子瞧人?
他踏过如茵的春草斜坡,渐渐走远。
但到了很远的路上,他忽然停步回转身子,向这边眺望一会,然后才挥挥手,忽然大步走了。
江浮云真的走了。他挥一挥衣袖,没有带走一片云彩……
※※※
郑阿猛向来极听吴秀纯的话,叫他往东他绝对不会往西。但这次吴秀纯叫他「出动」(扒儿手出动当然是去扒钱包),郑阿猛反对的很剧烈。
不过阿猛终于拗不过吴秀纯。他们在那天碰见江浮云的小巷口,阿猛盯住潮水般来往人群,找寻下手目标。
吴秀纯却又发怔又发呆。
这条小巷口熟得不能再熟,巷墙每块砖头几乎都摸过看过。
但何以忽然变得很陌生?变得好像有很多回忆怀念?何以深心腾涌着极秘密极温柔的喜悦和凄凉?
阿猛奔入人潮中,但一眨眼已奔回来,一把抓住吴秀纯臂膀,惊惶道:「快走,快走,我看见他们。」
吴秀纯宛加在梦中惊醒,急急奔跑入巷。
但巷子第一个转弯处出现两个大汉,挡住了去路。
原来巷内已有埋伏。吴秀纯拨转头当先冲向巷口,可是巷口也有两个人堵住去路。
吴秀纯立刻醒悟这一头除了巷口的两人之外,外头可能还有很多人。所以唯一可行之路就是躲入那块石碑后的暗洞。
上次江浮云也曾躲在里面,把他们抱得紧紧,躲过了诸天教之人的搜索。吴秀纯想起这件事,忽然更感到非躲入那个暗洞不可,甚至连心窝也温暖起来。
那两名大汉仍然堵截在第一个转弯处。吴秀纯身子一矮向左边墙下空档冲去。
他显然想利用矮小身材钻过封锁而逃入巷内。这条小巷曲折幽深,但尽头处无路可通,是一条死巷子。不过,每一次追兵追入巷内都抓不到人,所以这一回先派人埋伏巷内堵截。
这种赶尽杀绝手段确实残酷可怕之至,因为吴秀纯郑阿猛都只不过是十几岁的小孩子而已。
吴秀纯根本不是想「钻」过封锁,所以当左边那大汉挥动铁尺大喝抽扫之时,他已早一步改变方向撞入大汉门户敞开的怀抱中。
这一手很像著名的招式「乳燕投怀」,但吴秀纯绝不是「乳燕」,而是吸血蝙蝠。
他袖内的短刀深深插入那大汉肚子,使他痛哼一声向后便倒。
这一剎那的空隙,阿猛已经窜过奔向巷内深处,吴秀纯也紧紧跟上。
转两个弯就已奔到那块石碑之处。可是吴秀纯和阿猛却没有去摸两块石碑,反而回转身子望去,只见两个年约六十左右矮矮胖胖的老头子站在七八步之处。
他们一定是兄弟,面孔很相像,神情也一样没有一丝笑容。
任何比较敏感细心的人一定也能看出,这对老兄弟必定很少笑,甚至一辈子未曾笑过也有可能。
其实他们并没有故意装出冷峻严肃表情,面貌衣着跟大多数人差不多。在大街上这种康健的老头子多得很,谁都不会加以注意。
可是吴秀纯阿猛被他们眼睛望住之时,忽然全身寒冷难当,因而全身抖颤起来。
而这时也就忽然发觉那两个老头子全身上下,包括矮胖身躯四肢面孔甚至花白头发,都似乎射出可怕的寒冷,并不单只「眼睛」。
至于头发或屁股怎会透射出寒冷,那就无人知道了。当然吴秀纯阿猛更不会知道。
这两个年轻人本来就是忽然感到很冷才回身观看,而现在他们却恨透自己为何会索索发抖?最多不过被抓住被杀死而已,岂可表现得如此胆小害怕丢脸?
吴秀纯极力忍住寒冷和发抖,大声道:「你们是谁?」现在连声音也很可恨,因已不像平时尖锐凶恶而变得哑涩难听。
左边老头子一个字一个字说道:「我们姓包,我是兄他是弟。江湖上称为冰雪二老。」他说出每一个字好像吐出一颗冰块,使人感到更为寒冷。
右边老头子说话则像山峰积雪崩泻,声音既大说得又快,但同样使人感到奇寒侵骨。他道:「你们胆子不小,很多人见到我们连屁都放不出,而你居然能开口讲话,的确不容易了。你们叫甚么名字?」
吴秀纯答道:「我叫吴秀纯,他叫阿猛。」
包雪道:「我听过你们。他们都说你们两个小鬼比鲢鱼泥鳅还滑溜,随时随地一转眼就找不到影子。而且你们凶得像饿坏了的野猫恶狗,敢跟大人拚命。」
吴秀纯阿猛好希望他不要再说话,因为他说话越多就使他们觉得越寒冷,现在简直已抖颤得像秋风中的枯叶了。再这样下去,真可能变成两支棒冰,那时候当然不会发抖。
但可恶的包雪又说道:「刚才我们有个人被你们刺破肚子,不知道活得成活不成。所以我会叫人将你们绑回去发落处罚。你们心里一定暗骂我冰雪二老一大把年纪还欺负小孩子,但你们错了。你们能够使我们二老出手,江湖上必定大为震动,你们可以向任何人神气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