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龚常胜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变成了一条狗。
现在，他姑且以“蹲”的姿势站在卧室的衣帽镜前。四肢收拢在一起，掌心的肉垫触碰到木质地板，不断发出啪嗒趴嗒的声响，让他不得不调整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找到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坐姿。
但这也改变不了任何既定的事实——镜子的底端兢兢业业地反射出一大坨金色毛发，层次叠起，时而还在末端打上两个小波浪。两只大耳朵无精打采地耷拉着，眉心两簇格外浓密的峨眉随着他挪动眼珠的动作一上一下，显得格外活泼。
看品种，是金毛啊。
横扫了一拖把，哦不，是一尾巴，龚常胜下定结论到。
但这样评价自己的品种真的很微妙。
他有些难以适应的扫了一眼镜子中的自己。说不“适应”似乎也不太合适。毕竟人生漫漫，也不是谁都会有机会眼前一黑，再一白时发现自己连物种都变样了。也不是谁都会让那根退化了几亿年变回尾骨的尾巴又重新长了回来，还是不经逻辑控制自由晃动的那种。更不是谁都会逆向生长缩短了几十厘米的身高，尽管金毛属于大型犬的范畴，但这视的野高度，和龚常胜平时所处于的高度范围仍是相去甚远。这叫他在房间里走动时总是忍不住前进几步就停下来确认一下位置，或者干脆仰着个脑袋走路。
抬起自己被金色毛发覆盖着的前掌，肉垫离开地板时又发出一声响亮的趴嗒声。
不仅走路不方便，连开门也很不方便。
还有鼻子，从刚才开始起就痒得厉害，时不时会发出几声干燥的气音，用爪子挠了两下也不见好转。有些尖利的爪锋擦过鼻头，反而让他觉得更加难受了。
见爪子不好使，龚常胜有些急躁地放下前爪，下意识探出舌头，冲着鼻尖的方向那么一伸——等龚常胜反应过来时，连他自己也被吓了一跳。一来是他也没想到狗的舌头竟然会有这么长，毫无障碍地就能碰到鼻尖；二来则是，骚痒的感觉居然奇迹般地消失了。
顺势煽动了两下鼻翼，龚常胜明显感到干燥正在逐渐消失，同时，犬类灵敏的嗅觉也随之苏醒过来。一时间，无数的气味清晰地撩过嗅觉神经末端，通过中枢传入大脑，即刻转变成一条条可读的讯息。
龚常胜小心翼翼地辨别着这些气息，给它们分门别类的打上标签，存入大脑的资料库中。有些气味是他生平第一回闻见，比如那个闷人得紧的怪味，他想了很久，才发现是卧室角落里那个沙发散出来的皮味儿。也有一些气味儿他比较熟悉，比如有些衣物上粘染着一股浓郁的薰衣草味儿，应该是洗衣液得香精味儿，没得跑。
还有一丝气息，它偷偷混在其他的气味当中，不算很显眼，却又充斥满每个角落，仿佛无孔不入、无所不在。这味道闻起来与檀香有几分类似，却又不似檀香那样清冷，让人不由自主地就安心下来。
龚常胜几乎是在一瞬间断定了这个味道的来源。
是东方芜穹的气息。
想到这儿，龚常胜似乎对自己身上正发生着的异变有了些许头绪。毕竟，除了自己那个时不时就要兴风作浪一阵的室友兼恋人，他也想像不出第二个能把他整成一条狗的人选了。
于是龚常胜打定主意，站起身，迈开四条短腿儿啪嗒趴嗒地跑到门口，守株待人去了。

002.
东方芜穹今天回来得意外的晚。
龚·金毛·常胜也不知道自己在门口上趴了多少个小时，愣是把冷冰冰的地板给捂热了一片。时间的认知早已变得模糊不清，四周是一片黑暗，龚常胜够不到吊灯开关的高度，好在犬类的视觉能力姑且还能维持他在黑暗中视物的能力。
以及那双大耳朵听力惊人，他甚至能隔着两道水泥墙板儿和一条走廊，清晰地听见对门邻居家的电视机正在播放什么“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爱过！”的狗血八点档爱情伦理剧。所以，当东方芜穹从电梯口走出的那一瞬，龚常胜便准确无误地捕捉到了那人的脚步声。
每一步都走得铮铮有声，衣角带起气流，仿佛随时酝酿着一场足以席卷人心的飓风。
这场风暴卷至门口，终是停下了，然后是一阵窸窣地动作，掏钥匙，插进锁眼，锁芯咔嚓一声纽响，最后是防盗门被用力拉开。
温润的檀木气息瞬时涌进屋内，直冲进龚常胜鼻翼。他站起身来，啪嗒趴嗒的朝着东方芜穹的方向挪了过去。然从东方芜穹的视角看来，他顶多只能瞧见一坨黑乎乎的不明物体出现在自己没有开灯的客厅里，并且移动着大有要冲向自己的趋势。
说时迟那时快，东方芜穹“咔啪”一击反手将灯拧亮，同时以一副家里进了小贼摆开架势就能与不法分子大战三百回合的姿态毫无风度地大声喊到。
“谁？！！”
『龚常胜。』
龚常胜在心里回答道。
然而他并不能好好说人话。
两声大型犬的气音儿从龚常胜的喉咙里扑簌而出，顶多是变成了“呜呼呜呼”的声响，传进东方芜穹的耳朵里。
东方芜穹一时僵住了，甚至连自己摆开的架势看上去有点蠢都没意识到，他就着这个架势站在那里。大灯亮得明晃晃的客厅里哪有什么小毛贼的身影，只有一只呼哧呼哧吐着气儿的金毛犬，无比端正地蹲坐在东方芜穹眼前。一双湛蓝色的眼眸与东方芜穹勉强对视了一会儿，又无比尴尬地默默将视线平移挪开了。
“……”
“……”
“……”
作为一个人类，被一条狗嫌弃的话未免太伤自尊。龚常胜想了想，决定强忍下尴尬，又将视线默默平移回保持着奇怪动作的东方芜穹身上。
“……喂喂你刚刚挪开视线了吧？？”
“……汪。”
『是。』
东方芜穹眼角抽了抽。
他自然是听不懂面前的大型金毛犬在说些什么，但从对方有问必答似的“接话”中，东方芜穹多少也感觉到这条金毛犬大抵能听懂他在说些什么。
“真是，到底是从哪里跑进来的啊。”东方芜穹一边小声嘀咕着，一边脱下外套朝屋里走来，“今天怎么净遇到麻烦事儿，是出门没看黄历吗……”
“白天在实验室得帮那群炸了电表的小混蛋们善后，好不容易回趟家，难道还要帮你找主人不成？”他在龚常胜身边停下步子，语气听上去疲惫不堪，叫龚常胜有些分不清这是在与谁对话，抑或是纯粹的自言自语。
最后，东方芜穹还是半俯下身子，轻轻地拍了拍这只大型犬毛发蓬松的脑袋。感受到对方的体温隔通过掌心传达过来，在自己脑袋上来回揉搓了两下，末了，还同故意似得，把他头顶的毛发揉弄成乱糟糟一团。就好像很久很久以前，自己的身高还不足以与东方芜穹比肩而立的那个时候，东方芜穹也总喜欢用揉脑袋的方式作弄自己一样。
他会歪着脑袋，企图避开那只手的戏弄。
但他其实并不讨厌这样。
看着金毛犬歪开脑袋的动作，东方芜穹的表情也渐渐缓和了不少。
“哈哈哈，我突然有点不太想把你送还给你主人了！”他随口打趣着，得逞般地松开了手。“你还真像是……”
“……是胜儿。”
“汪。”

[TBC.]
尽量快些写完！

前排邀请@安三墨
之前劳烦文审了！

更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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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看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