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肆·残月』
残月高悬，星辰无光。
云不动，风不起。
荒郊野岭，一点灯光摇曳，吸引着来不及投宿人前来歇息。
这是一家酒肆，店面不大，只有三张桌子，六条长凳。柜台破烂，货架积灰，已看不出原本木头的纹路。
在酒肆的角落里，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人孤独的坐着。黑色斗篷的兜帽掩盖大半面容，只露出一角瘦削的下巴，一线紫黑薄唇。他的面前摆了十几坛酒，均未开封。柜台后面，店主打着哈欠，昏昏欲睡。
忽然传来鞋底与沙土摩擦的声音，店主吓的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盯着自家酒肆门口，神色复杂，内心纠结。
黑暗中，出现一身着青色圆领长袍，头戴儒巾，手拿折扇之人。此人虽是书生打扮，却无半分书生气质。长袍沾满泥污，儒巾歪斜，折扇残破，本来还算端正的五官却摆出一副颓废的表情，显出三分落魄，七分逍遥。
店主面带僵硬微笑，道：“欢迎光临，本店无酒无菜，无茶无饭，阁下请回。”
“啧啧，掌柜的，何必拒人千里之外呢？”落魄书生微微一笑，四下环顾，看到那身着黑色斗篷之人，折扇一指，道，“你看，这不是还有一位客人？”
店主内心崩溃，索性不去理他，摆摆手，道：“阁下要吃要喝请自便，不过先把之前的欠账还上。”
落魄书生歉意一笑，道：“在下手头拮据，家里已揭不开锅，掌柜的不能再宽限几日？待我哪年考中状元，做得大官，一定连本带利全部归还。”
掌柜的讽刺道：“这话你都说五十年了，鬼才信！罢了罢了，你要喝酒，去管那人要，小店几十坛酒都在他那了。”说完，掌柜的拉过躺椅，躺在上面闭目养神。
落魄书生撑开折扇，踱着步子，坐到那黑色斗篷对面，微笑道：“这位道长，见面皆缘，不知这桌上十三坛酒，可否借在下一饮？”
“不行。”他声音较常人稍高，却无一丝生气。
落魄书生惊讶一笑，道：“道长别这么小气嘛。你们修道之人不是讲究清静无为，无恃外物，再说我观你修为，想必已达辟谷境界，这红尘浊酒，不如交我处理，你看如何？”
“吾一介废人，非是修道之人。”他道，“废人之酒，不饮为妙。”
落魄书生无奈摇头，道：“真是倔。让我想想，俗语有云‘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倒是与道长有几分相似。”
对面自称废人的道长不为所动，道：“废人比之石头，尚且不如。况且……”他顿了顿，道：“吾若为茅坑之石，那面前之物，岂非人畜排泄而来？”
一旁闭目养神的掌柜的听到这话，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哈哈哈哈哈！真是想不到，你也有今天！恶人自有恶人磨，二位好好磨合，好好磨合！”
落魄书生反唇相讥：“掌柜的，他可是把你的好酒当做屎尿，侮辱你家酒肆名声呢。”
“无妨无妨！”掌柜的笑声未止，“能让你吃瘪，这种人着实少见，即便污我酒菜，也是无妨！”
落魄书生没喝到酒，心里不爽，脾气上来，道：“道长，这酒，我今天志在必得！”他说着，伸手拍开泥封，仰头一饮而尽。
酒入肚腹，豪气顿生，落魄书生一改颓废表情，道：“好酒！古有李太白豪饮赋诗，今有我……”
道长不合时宜地打断他的豪情：“阁下既饮废人之酒，不知可否为废人解惑。”
落魄书生一口酒呛入气管，咳嗽不止，自嘲道：“哎呀呀，抢酒饮之，果然遭了报应。不过在下学富五车，才高八斗，想来也没什么能难住我。”
“明月为何由圆而缺，由满而损？”
“过于圆满，反而招致祸患，此为应时节，顺天道。”
“何谓天之道？何谓人之道？何谓道？”
“天意所至，为天之道。人心所至，为人之道。人心无处不可至，有道则行，无道则辟，故而有大道三千。”
“何谓大道？”
“圣人所行，几近无缺。然，此道鲜有人行。吾观世间众人所行之道，或前人开辟，或乱闯而成，缺漏多多，错误多多。道长想必历尽人世冷暖，红尘三千，不知还有什么看不清楚？”
“明月圆缺变换，何故？”
“圆而缺，满而损，阳盛极而衰，阴衰极而盛，道魔相长，日月交替，均不至于过盛过衰而消亡。正因此，才有明月圆缺，阴阳相对。”
“圆缺，阴阳，道魔，日月，截然相反的事物，对立的立场，必然成对存在，两相依附？”
“或许明处不得见，但暗中牵连，自有注定。”
道长长叹一声，抬手拍开泥封，仰头饮尽，似有所悟：“枉我以月为称号，却始终不得明月圆缺之道，日月相对之道！”
对面，落魄书生喝得烂醉，瘫在长凳上，打了个酒嗝：“道长，你的问题，还真是……嗝……麻烦啊……”他撑起身体，将仅剩的一坛酒推到道长面前：“我……我喝不动了……不如让我问个问题，如何？”
“可。”
落魄书生大着舌头，道：“道长，你是谁？”
道长神情一凛，道：“不过一废人，何必多问？”
落魄书生撒起酒疯，扑过去抱住道长，嚎哭道：“道长，你耍我！我白回答你的问题了！你居然不回答我的问题！我不干！”
“废人之名，微不足道。”
“我不干！告诉我！”
“废人之名，人人唾弃。”
“我不干！告诉我！”
“你喝废人之酒，已是报酬。”
“我没喝酒！”
道长拍拍酒坛，道：“废人不知废人之道在何方，阁下可否解答？”
落魄书生眨眨眼睛，目光清明，丝毫不见醉意，他看看那酒，道：“酒归我？”
“自然。”
“从此向西而行，有一昆仑山，山里有一高人，高人或许可以为道长指点一二。”
道长一揖，道：“多谢阁下为废人解惑。”说完，长身而起，拂袖而去。
落魄书生忽然觉得不对，冲着道长离去方向喊道：“喂！这酒我不要！我要你回答我的问题！”
“哈哈哈！”道长大笑，酒坛应声而碎，酒液四溅，落地成三字。
落魄书生苦着脸：“坑人的道长，你还我酒！”
一旁，掌柜的一脸奸笑：“嘿嘿嘿，想不到啊，我经营酒肆多年，倒是头回见到此等场面！哈哈哈哈！”
残月高悬，星辰无光。
云不动，风不起。
荒郊野岭，一点灯光摇曳，吸引着来不及投宿人前来歇息。
这是一家酒肆，店面不大，只有三张桌子，六条长凳。柜台破烂，货架积灰，已看不出原本木头的纹路。
在酒肆的角落里，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人孤独的坐着。黑色斗篷的兜帽掩盖大半面容，只露出一角瘦削的下巴，一线紫黑薄唇。他的面前摆了十几坛酒，均未开封。柜台后面，店主打着哈欠，昏昏欲睡。
忽然传来鞋底与沙土摩擦的声音，店主吓的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盯着自家酒肆门口，神色复杂，内心纠结。
黑暗中，出现一身着青色圆领长袍，头戴儒巾，手拿折扇之人。此人虽是书生打扮，却无半分书生气质。长袍沾满泥污，儒巾歪斜，折扇残破，本来还算端正的五官却摆出一副颓废的表情，显出三分落魄，七分逍遥。
店主面带僵硬微笑，道：“欢迎光临，本店无酒无菜，无茶无饭，阁下请回。”
“啧啧，掌柜的，何必拒人千里之外呢？”落魄书生微微一笑，四下环顾，看到那身着黑色斗篷之人，折扇一指，道，“你看，这不是还有一位客人？”
店主内心崩溃，索性不去理他，摆摆手，道：“阁下要吃要喝请自便，不过先把之前的欠账还上。”
落魄书生歉意一笑，道：“在下手头拮据，家里已揭不开锅，掌柜的不能再宽限几日？待我哪年考中状元，做得大官，一定连本带利全部归还。”
掌柜的讽刺道：“这话你都说五十年了，鬼才信！罢了罢了，你要喝酒，去管那人要，小店几十坛酒都在他那了。”说完，掌柜的拉过躺椅，躺在上面闭目养神。
落魄书生撑开折扇，踱着步子，坐到那黑色斗篷对面，微笑道：“这位道长，见面皆缘，不知这桌上十三坛酒，可否借在下一饮？”
“不行。”他声音较常人稍高，却无一丝生气。
落魄书生惊讶一笑，道：“道长别这么小气嘛。你们修道之人不是讲究清静无为，无恃外物，再说我观你修为，想必已达辟谷境界，这红尘浊酒，不如交我处理，你看如何？”
“吾一介废人，非是修道之人。”他道，“废人之酒，不饮为妙。”
落魄书生无奈摇头，道：“真是倔。让我想想，俗语有云‘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倒是与道长有几分相似。”
对面自称废人的道长不为所动，道：“废人比之石头，尚且不如。况且……”他顿了顿，道：“吾若为茅坑之石，那面前之物，岂非人畜排泄而来？”
一旁闭目养神的掌柜的听到这话，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哈哈哈哈哈！真是想不到，你也有今天！恶人自有恶人磨，二位好好磨合，好好磨合！”
落魄书生反唇相讥：“掌柜的，他可是把你的好酒当做屎尿，侮辱你家酒肆名声呢。”
“无妨无妨！”掌柜的笑声未止，“能让你吃瘪，这种人着实少见，即便污我酒菜，也是无妨！”
落魄书生没喝到酒，心里不爽，脾气上来，道：“道长，这酒，我今天志在必得！”他说着，伸手拍开泥封，仰头一饮而尽。
酒入肚腹，豪气顿生，落魄书生一改颓废表情，道：“好酒！古有李太白豪饮赋诗，今有我……”
道长不合时宜地打断他的豪情：“阁下既饮废人之酒，不知可否为废人解惑。”
落魄书生一口酒呛入气管，咳嗽不止，自嘲道：“哎呀呀，抢酒饮之，果然遭了报应。不过在下学富五车，才高八斗，想来也没什么能难住我。”
“明月为何由圆而缺，由满而损？”
“过于圆满，反而招致祸患，此为应时节，顺天道。”
“何谓天之道？何谓人之道？何谓道？”
“天意所至，为天之道。人心所至，为人之道。人心无处不可至，有道则行，无道则辟，故而有大道三千。”
“何谓大道？”
“圣人所行，几近无缺。然，此道鲜有人行。吾观世间众人所行之道，或前人开辟，或乱闯而成，缺漏多多，错误多多。道长想必历尽人世冷暖，红尘三千，不知还有什么看不清楚？”
“明月圆缺变换，何故？”
“圆而缺，满而损，阳盛极而衰，阴衰极而盛，道魔相长，日月交替，均不至于过盛过衰而消亡。正因此，才有明月圆缺，阴阳相对。”
“圆缺，阴阳，道魔，日月，截然相反的事物，对立的立场，必然成对存在，两相依附？”
“或许明处不得见，但暗中牵连，自有注定。”
道长长叹一声，抬手拍开泥封，仰头饮尽，似有所悟：“枉我以月为称号，却始终不得明月圆缺之道，日月相对之道！”
对面，落魄书生喝得烂醉，瘫在长凳上，打了个酒嗝：“道长，你的问题，还真是……嗝……麻烦啊……”他撑起身体，将仅剩的一坛酒推到道长面前：“我……我喝不动了……不如让我问个问题，如何？”
“可。”
落魄书生大着舌头，道：“道长，你是谁？”
道长神情一凛，道：“不过一废人，何必多问？”
落魄书生撒起酒疯，扑过去抱住道长，嚎哭道：“道长，你耍我！我白回答你的问题了！你居然不回答我的问题！我不干！”
“废人之名，微不足道。”
“我不干！告诉我！”
“废人之名，人人唾弃。”
“我不干！告诉我！”
“你喝废人之酒，已是报酬。”
“我没喝酒！”
道长拍拍酒坛，道：“废人不知废人之道在何方，阁下可否解答？”
落魄书生眨眨眼睛，目光清明，丝毫不见醉意，他看看那酒，道：“酒归我？”
“自然。”
“从此向西而行，有一昆仑山，山里有一高人，高人或许可以为道长指点一二。”
道长一揖，道：“多谢阁下为废人解惑。”说完，长身而起，拂袖而去。
落魄书生忽然觉得不对，冲着道长离去方向喊道：“喂！这酒我不要！我要你回答我的问题！”
“哈哈哈！”道长大笑，酒坛应声而碎，酒液四溅，落地成三字。
落魄书生苦着脸：“坑人的道长，你还我酒！”
一旁，掌柜的一脸奸笑：“嘿嘿嘿，想不到啊，我经营酒肆多年，倒是头回见到此等场面！哈哈哈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