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追捕(3)
他没有即刻回答,而是怔了那么一下,双目清明,而面上神色若有所思。
「罗天堡?」他反问了一句,声音模糊瘖哑。
就在他自语那一瞬间,冰上的人,岸上的人,忽然都动了。
先自向那行人发动的是冰上那一对老夫妇,老者向左,老妇人向右,各人手中执一把锋利无匹的鱼钩,钩尖雪亮,隐隐泛出暗红之色,也不知上面断送了多少人命。
二人一攻小腹,一攻咽喉,招式均是十分凶狠。
那青年人右手一晃,竟已有五把飞刀在手,他却不急着出手,只静候着场中局势变化。
「罗天堡」三字显是已扰乱那行人心神,这三人抓住的正是霎那之机。双钩出手,那行人似乎并未料到,不避不闪,眼见雪亮光芒已到眼前,他仍是未有动作,这两钩下去,不死也是重伤。
「扑、扑」两声连响,正是利刃刺入血肉的沉钝之声。
岸上那青年拈着手中飞刀一笑,此刻情形,显然是不必再由他出手。
只是这笑容尚未展开,却已像被浆糊贴在他脸上,再揭不下来了。
确实有人受了重伤,那老者的鱼钩刺入那老妇的小腹,那老妇的鱼钩却刺入那老者咽喉相隔一寸之处,也幸得他二人武艺高超,在最后一刻发现不对及时收手,不然,只怕这二人均是要血溅当场。
那行人距他们约有几步距离,神色冷冷。方才在那一对假扮渔民的老夫妇向他攻击的最后一刻,他倏然拧身,沉肩,于常人绝无可能做到之情况下连退三步。二人收势不住,这才有自相残杀之举。
电光石火,不外如是。
岸上青年嘿嘿一声冷笑,「梅大人,好一个『千里快哉风』!」他手腕振动,那五把飞刀忽然化成无数碎片,向那行人疾飞而去!
日光掩映之下,片片碎片中折射出幽蓝之色,显是剧毒非常。
那行人正是谢苏,他手中一无兵器。自是不能与这暗器硬碰。他一手接住小半暗器,另一大半却接之不住,身形滴溜溜一转,便向那大鱼篓后面掩去,那鱼篓将有半人来高,他身法又快,躲开这一招当是没有问题。
单是躲开这一招,确是没有问题。
然而谢苏所要面对的,却不仅是那一招满天花雨。因为就在他躲到鱼篓后的那一瞬间,鱼篓之中,忽然冲天而起一道电光。
青天白日之下,那里来的电光?
又或者,那根本不是电光,电光纵有这般的明亮,又怎有这般的狠绝?纵有这般的迅捷,然而雷从电闪,又怎生有这般的无声无息!
那一道电光过后,明白冰面之上,洒落一蓬飞血。
谢苏疾退数步,一手按住右臂,他右肩之上一个纵长伤口,深可见骨。
一个黑色身影自鱼篓中激射而起,速度之快竟是与谢苏不相上下,他手中执一把弯刀,刀尖之处,鲜血犹在滴答流下。
那一对老夫妇隐藏身份,岸上青年佯装问路,双钩夹攻,飞刀如雨,计划之周详,算计之精密,一切的一切,皆是为了鱼篓中黑衣人这风驰电掣般的一刀!
【五】追捕(4)
然而那黑衣人这一刀,准拟将谢苏一分为二,最终却也只是令谢苏右肩受了重伤而已。
谢苏一双眼冷电也似,并不看自己身上伤口,只全神贯注望着那黑衣人,半晌方道:「苗疆,疾如星?」
这一声依然沙哑得厉害,一字一字却咬的十分清晰。
那黑衣人缓缓的点了点头。
一条较为宽阔的道路上,两匹马一前一后正自前行,前面的那人一身烟青色锦缎长衣,装束极华贵,正是介花弧;后一人却是洛子宁。
「堡主,」转了一个弯,洛子宁终是忍不住,开口问道:「那疾如星来自苗疆,虽蒙堡主收留,却并不晓得什么规矩分寸,他若是一个失手竟杀了那青梅竹,如何是好?」
「唉,」介花弧轻勒马缰,竟然轻声叹了一口气。
「若是我手下真有一个能杀了那青梅竹之人,倒也好了。」
这一边冰面之上,二人却仍在对峙之中。
风起,冬日里的阳光带些惨白的颜色,照在冰上对峙的两个人身上。
那一句问话之后,二人之间并无言语,气氛凝定沉重之极。那刀手环抱弯刀,长身而立,身体绷紧若弓弦。他一刀得手,面上却仍无表情,一双眸子暗沉沉泛着亮光,如若择人而噬。在他身后不远处,那一对乔装打渔的老夫妇已然上岸,和穿枣红袍子的青年站在一处,他们似是对那疾如星颇为忌惮,并不欲同时出手。
谢苏手中并无兵刃,一件暗白色外衣松松束在身上,一侧衣袖被血染红近半,他半垂了首,纷乱发丝散落在眼眉之间。
一线略带温意的冬末阳光晃在他面上,光影掩映间,谢苏的眼神疲惫的近乎死寂。
天气微微地回了一点儿春,这样的天气,合该坐在家中窗下,温一壶酒,呷一口滚在舌尖,舒缓一下劳累不堪的身躯;又或者什么都不做也好,单是静静地坐下晒一会儿太阳,出一会儿神。
但是谢苏却不得不立于冰上,与人生死相搏。
这时分,冰下面忽然「轧喇」一声响,声音沉浊,似是从下面极深处传来。岸边那几人同是一惊,这一声响,极像是冰层破裂的声音。此时数九寒冬,冰水如针刺一般,落到红牙河中为那冰水一激顷刻送命的,这些年来也不知有多少。
也正在此时,那刀手动了。
青天白日之下,又一道电光晃亮了众人眼目。
那刀手出刀全然不合常理,前一刀方向谢苏眼眉之处劈去,后一刀却又转向他左膝关节,诡异之处与苗疆刀法一脉相传,毫无章法之处却又彷佛闽南一带的乱劈风,加上他身法奇快,莫说反攻,便是防守也令人无从防起。
谢苏暗白衣襟晃动,堪堪躲过他快过星火般的七刀,到第八刀时谢苏脚下一滑,单膝跪在地上,这一刀躲得极是勉强。那刀手更不犹疑,身形如影随形般跟上,反手挑过一刀,谢苏一侧头,束发发带为他刀锋所带,连着一绺散发一同飘落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