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兴尽悲来 识盈虚之有数 ）
满洲正白旗穆克图氏，时有嫡福晋诞七子成沐，沐及长娶妻阿鲁特氏，后诞小子。
小子循仲辈，以景为汉名，哈丰阿为满名。幼时受父辈耳濡，及长令读汉书，习满武弓射。虽不尚百家，不及雄辩才，但与事尚可论一二。少年心气，志于朝堂，心向往之。小子有壮志亦瑕不掩瑜，爱财且取之无道。平生所尚，名利二字。于族无愧，于己无悔，于人无心。

（ 暑邪至，三伏难耐。前几日吩咐小厮将青竹藤躺椅搁置老槐树下，树荫密闭遮挡着刺目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日光折影，树影落拓在焦热的青石板面上。石桌在旁，桌上安稳的摆置着铜茶壶和敞口茶碗。偶尔听到树上知了的声响，未置一词，心不乱则声不乱。）
（ 隔着缎面儿绣纹锦袍，后背的肉硌在藤椅的纹路里，折扇搭在面上，阖目假寐。顷刻，翻身去拿茶碗，空空如也。半坐起来，拎起茶壶晃了晃，光阴似箭这话不假，原是晌午已过，连茶壶里的凉茶都已饮尽。）
（ 将折扇合拢搁置在石桌上，稍一扬声唤道。）
：澜清。
（ 澜清原是孤女，几年前不知为何逃荒到京，还偏偏坐在了穆府的门口。那是我亦年幼，只比澜清大上几岁，从未见过穿着如此落魄的姑娘，一时竟起了恻隐之心。央着额娘将这姑娘收到府里，打那儿以后算是多了个侍女。可这侍女比起旁人倒是逍遥的多，我念着打小儿长起来的情分，也少与她计较。权当是个小姑娘，陪着玩儿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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酷暑而至，炎热难忍，照拂了前头爷的午休，寻柳树阴凉处，瞧着手中野史，说的是前古琐碎趣事。柳枝袅娜随风而动，枝头鸟雀因烈日炎炎，显得不似那番活跃，背倚栏杆，前头长廊葳蕤，看不见尽头，这处池下鲤鱼活乏，偶有柳枝探水，惊扰它四处乱窜，被书所吸，自是无暇顾及。
瞧至关键地方，耳闻不远处主子爷的叫唤，单单一句澜清，搁置手上的书籍，支臂起了身子，稍敛衣裙小跑踩着木桥咯吱咯吱声响，而心思却只放在他的方向，一壁应答
“哎！”
刚应了声儿，便是瞧见前头藤椅上悠闲的主子爷，微风动扬起他青丝，一身素色衣袍，碎阳承枝叶间，与他周身斑驳承影，飒飒微风掀起翠绿，回响在耳畔，快了步子上前道
“爷，怎么？”
黛眉微蹙，探了眼神过去，寻思何事？

（ 烈日当空，万顷碧蓝无云，偶有微风掠过惊扰了院内的花草。微风温热，带着花瓣儿上的香味钻进鼻翼之中。院内花草向来是澜清照看，于我而言这些花草不过是摆设，连名儿我也是叫不上来的。花气袭人，足矣。）
（ 澜清闻声而来，人未至时已听见应和之音。绣鞋踩在小桥上发出咯吱声响，这丫头从小便是如此欢实，倒给着无趣的院子里平添了些声色。待澜清到了跟前儿，没着急要茶，反是又躺了回去。头枕着左臂，右臂搭在腹上，隔着树荫隐约能瞧见挂得高的日头，毒日刺目，只得微微眯着眼。）
：玩儿什么呢，竟也不知道过来给我扇扇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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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风动，青丝微扬，稍抬臂弯，指腹贴合鬓角，绕过明档，只将青丝挽于而后别上。眸中微漾，随他而动，手臂枕头，一手搭在腹上，翘起的腿慢悠悠的晃动，好似随着微风扫叶飒飒作响的乐章一般。见着碎阳刺眼，抬了小步上前，得阴凉避阳，耳闻所言，墨瞳滴溜转上一圈，提起他边上的小扇摆动引风，道
“还不是爷您说的，得多看点诗词，这不正看着呢。”
努了努嘴示意刚才小桥方向，俨然将自个看的野史杂学瞒的干干净净。诗词歌赋虽说不精，但却也明，大概也是跟过往有关。入府一年，早已将他的脾性摸得清清楚楚，小小的一个神态，心里也是跟着明净似得。往年的记忆，我已无从所知，更无从所查，索性被他捡回来，从当初那个怯怯小丫头，到现在，与我过去已经不再那么重要。

（ 藤椅凹凸，即便是隔着袍子尚能感觉到后背硌着的起伏。躺了一会儿索性翻个身侧躺着，始终闭着的眼目徐徐张开，瞧着她努嘴儿的模样。此刻即便是她不说什么，我亦能知道她的说辞。顺着她的话瞧过去，老远自是瞧不清楚她看的是什么本儿，但到底是无心追究的。耳边隐隐能听见小桥下流水的声响，混着微风和花香，惬意非常。）
：好，那就给我说说，今儿看了什么诗什么词？
（ 从诗经始到唐书宋词，汉人这些个风花雪月的闲书我委实看了不少。澜清说是奴才，但到底是个模样周正又有灵气的姑娘，若是就这么荒废在我这儿，搁谁都会有几分不忍。我向来不疼惜奴才更不怜惜姑娘，但于澜清总是多了几分心疼，毕竟是这些年一起长起来的。）
（ 回手把石桌上的折扇递给澜清，身子紧跟着往后撤了撤，藤椅上留出一空给她。）
：坐这儿，边扇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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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叶随风摆动，似若少女袅娜，流水潺潺，偶有枝叶探头，碧波而起，蝉鸣不绝于耳，伴着风声飒飒而鸣。小指抵扇柄，手腕摆动，引风与他面前，稍纵见着他翻身面向我，慵懒模样，缓缓睁开双眼，墨瞳看向自个，只那一个扫视，让自个觉得无所遁形，好似被他看的通透，面颊泛起一点点尴尬。而后那一句诗词之言，眉梢微挑，自然明白他猜的出来自个心里所想，贝齿咬唇，思忖后言
“嘿嘿，爷，这样等澜清看完了在给爷讲讲，从头讲到尾怎么样？”
余光偷睨，但闻所言，应其所示，提了步子上前，落座藤椅之上，一副讨巧模样，映衬着微红的面颊，而及腰长发，梳着双挂式梳编法，两边垂下流苏随着动作晃动在耳边。将自个的团扇搁置一旁，接过主子递来的折扇，展开入目便是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之境，继而摆动手腕，乖乖的扇风。

（ 未时的日头，就像是陈酿数年的酒，稍稍掀起酒塞就能溢得满室醇香。目光循着远处望去，木桥静伫当中，阳光洒在原木色的桥上，像是把原本陈旧的老桥嵌上了一层碎金。又像是风韵的妇人披上金线勾勒的薄纱，影影绰绰浮动于一潭池水上。）
（ 折扇递到澜清手中，扇柄下垂着晃动的坠子，透亮的绿松石像是把日光都包藏在里面。澜清摇着扇子，松石随之轻晃，抬手伸出食指轻轻碰撞了几下松石。）
：得，我不与你争辩。
（ 本是想让澜清过来倒茶，但这扇子摇起来竟不想让它停顿。目光微滞，片刻才唤了旁的丫头来换茶。院儿里修花的丫头赶着放下手里的活计，两手在身前的衣裳上来回扑棱的两下方来换茶。院儿里修花的丫头我多是叫不上名姓的，平日里也少于她们言语，这会子听说要换茶，倒是仔细了不少。)
（穆府虽只是氏族门第，但于奴才的规矩却比起寻常门第严苛几分，尤其是我这儿。主仆有别，这四个字始终镌刻在我心上，包括澜清。至于这别的分寸，我倒是由着性子拿捏着。）
：前几日我应了十姑娘的话，说是要给她买点儿讨巧的玩意儿，可话说出去容易，办起来委实不易。十姑娘可是见多了好玩意儿的，这一时我也想不起要送她些什么，你给我掂量掂量。

（ 暑天将至，正值时节，昼日且长。槐树下不知过了多少光景，澜清起身侧靠换手轻扇，青丝垂落至眼前，像极了街旁垂绦绿柳。不及言语，她提葱管小指将垂发别耳后。眼睑微抬，但见她嬉笑自如，与旁的奴才差之千里，生动的竟像是从王昌龄的诗里走出来的。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
（ 半响不及言语，沉静中唯有澜清的笑声和妥贴的话儿。换茶的丫头打小厨房出来，双手捧着边材青灰心材沌黑的檀木茶盘，官窑脱胎的清色白瓷茶壶及盖碗置于上。凉茶于街头巷尾上是常见，于穆府上不过是最普通的玩意儿，可用这茶器一盛倒像是名贵了起来。）
（ 丫头将茶盘搁置在石桌上，正准备倒茶的功夫儿，自个儿起身拂袖，丫头知晓其意，垂首退去。原是舒展平躺，现下索性蹬了趿拉许久的墨青素缎鞋，两腿交错盘坐在藤椅上。回手指了澜清来倒茶，玉藕似的小臂提吊起茶壶，凉茶自壶口倾斜而出。）
：送猫这档子事儿有趣是有趣，只是这十姑娘的院子里既有了狗儿，再送猫怕是处不来，反倒是扰了清静。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倒是记起来些事儿。十姑娘的院儿里有处空闲的池子，左右也是空着，改明儿你去买几尾好看的鱼，给十姑娘拎去。

（ 日色渐渐沉下，极目天际尽是霭红光景。伸手捞过满斟的凉茶，右手四指并齐托着茶碗底，拇指扣在广口的茶碗上。提左手掀开白瓷茶盖，轻撇了撇敷在茶汤上的沫儿。提碗凑到嘴边，沿着广口轻抿了一口凉茶，除去茶叶的滋味，其中还添了木樨等几种药材，凉茶去火最适合这样暑热的季节。我旧日里身体不济，即使是现在这样的暑热之时也少不了温补，凉茶味凉，却仍有几味温补的药材在里面，也是难为了厨房里的。）
（ 两口凉茶下肚，耳边听着澜清言语，这丫头机灵，稍一点拨便明白该如何送这礼。我与十姑娘素来亲近，想来即便是送了什么不可心的玩意儿她也不会挑理，况此事交予澜清办，我是再放心不过.)
（ 撂下茶碗，瓷碗与石桌相互碰撞发出极是清脆的声响。由澜清帮衬着把鞋蹬上，两手背在身后往屋里进，澜清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像极了乖巧伶俐的兔子。）

(送你一只小青蛙)

一束花

一株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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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刚至，天际泛着鱼肚白，星辰偶有点缀，收拾妥当才出门。早风微凉，透过衣衫直达肌肤，庭院寂静，抬了眼帘瞧了瞧主子的屋，未有动静，便现行前往厨房，准备早点膳食。
绕过庭院至后厨，提步入内，一如既往一一招呼点头，算的应对，井然有序的节奏准备不同的膳食分往不同房内。自家爷喜爱清淡，一份清粥配小菜，带上两份糕点，但不能太甜，即可。拾掇出这几份，在抬眼，窗外碎阳正好，端着食盘穿过长廊，两边芭蕉绿色正浓，偶有艳色点缀其间，嫩蕊晨露迎着碎阳闪着耀眼的光芒。
穿过长廊，折转前头路口，青石小路迎接暖阳，心情跟着大好，嘴角是止不住的笑意。眉黛弯弯，似若初一的弦月，耳边明档伴随着流苏而动，脚踩着碎石咯吱咯吱声响，穿过青石小路停步在门外，稍提腕将木色食盘递给门口的小丫头，自个敛裙踏上门前石阶，止步门口处，抬手扣门
“爷？您起了没？”
压低声儿提问，一壁探听里头声响，寻往常时辰，此刻他应该起身更衣中，更甚者已净手等候早膳，而等候之时无外乎手捧书册，一心瞧着书卷，若不提醒，自是不记。念及于此，微垂首，端是无奈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