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路随帝后行，沿路风景迥异，衣食住行更是多有不同。平日里四九城里待的多了，竟显得见识浅薄起来，所过之处，皆言新鲜有趣。只是端宸不曾来，不然依她的性子，应该高兴的。择了一小本，随身拿着纸笔，细心将这些都绘制于上。一来打发时间，二来……日后可以一一讲给她听。)
(大梦一场，不知是否还有这个机会。)

(手中执着那话本子，勾勒完那最后一笔飞流直下，本想在上面提些诗句，不过都是往日用过的，故而留一处空白，更得之壮阔。不知是谁于身后，窥得些许小心思。听声识音，尔后旋身。端敏公主美则美矣。)
玲珑事外之人，自然闲散。
(这一路，前有官员鞍前马后布置调停，后有嫔妃公主阿哥们红尘为伴潇潇洒洒。好不热闹。)

（远京城，偶尔写两封信着人送回京城，上书见闻而无心手绘这江山美景，平白去了多年工笔丹青的技艺）：倒是羡慕你自由自在，果真还是少些束缚好些。
（口中所指，自是成亲后的烦扰，我原就是个叫人宠惯的主儿，偏生遇上那般与我不对付的，恨得咬牙却无可奈何，当即对她满是艳羡，暗怪自个儿当年草率。替她斟了一杯酒，白玉杯里映着月光皎皎，瞧着人心底舒畅了许多。）
：今夜你当值？若不是，就陪我坐会儿罢。

凡是生而为人，必是有束缚牵绊的。谁有能真像草原上的鸿雁，自由自在。
(说起科尔沁，说起蒙古。又是另一番模样，大清疆土辽阔，四季风调雨顺，乃子民之幸。早年随玛法去过草原，骑马纵横其间，只觉天地辽阔。与紫禁城，与沿路景致，更与彼时。想必公主是不曾去过的，入关数载，定北京城为帝都。现下虽奉行马术，也多有以女红渐长。论及此，不自觉的想到端宸公主，她的绣工，可谓栩栩如生，一等一的出挑。可也是这样的功夫，毁了卫小满，毁了我与公主的情分。)
(想到这儿，怨不得别人，平添出许多惆怅。自个儿又是经不住诱惑的酒徒，三元楼开张那会儿，日日引那中状元，说起来，还真有些想一口香甜甘醇。)
若当值，这光景，早该去了。
(眼眸混着一丝灵光，是平时不常流露的玲珑。兴许是听了有酒，兴许是有人对酌。)

（只知她是皇后跟前的红人儿，自是少不得她在一侧伺候，这个时辰，也不早了。端着酒细抿，品不出甘醇，唯有一股热辣涌上心头，我酒力尚欠，多少年也没有长进）：这酒真辣，可换做花酿，却总少些滋味。
（即便不胜酒力，却搁不下杯盏，二指捏着白玉杯，绕着把玩，一口酒只落肚一半，已然微醺。目光未与她相识，而是紧盯着杯中月影，久久才有一声轻吟）
：玲珑，都道当局者迷，你说额驸他，是个怎样的人物？
（开了嗓，我惊觉自个儿半点长进也无，总将心事吐出，这一遭，她可会在心底嘲弄我？却又有信心，玲珑儿并非那等女子。）

(酒盏入口，一股子醇香，端敏公主带过来的酒自然都是极好的。低低垂眸，一笑。酒既能助兴，也可排忧，确实是个好东西。美景佳人对坐，影子斜斜的映在湖畔上，凉亭有风，却不急躁，总觉得刚刚好。)
(端敏公主一句当局者迷，问玲珑又怎么担得起另一句旁观者清。柔柔的回着。)
额附为人，玲珑接触不深。只是与公主并肩之时，谁都会叹一句郎才女貌。
(只可惜，先皇后去的早，有生之年能见端敏公主嫁的良婿，定会欣慰。)

（女子喝酒，大多小酌，见她尚未饮尽，也不忙添酒，一袭酒香染了红唇，兀自抿着，以舌尖轻触余味。）
（彼时少年身姿，英气勃发，也曾有那么几刻，遏制不住地心动过，却都叫他的顽劣打回了原处，多古怪的心思。只是心内有晃过一丝难为情来，从头到尾，也说不出那人有哪处不好，至少于我还算上心）
：也是呢，我自个挑的，论模样，哪有什么不好的。只是，额驸不准三妻四妾，可是委屈他了？

（忖了她话里的意思，倒也不假，原先我是不甘如此，近日有心提起，倒有人比我愈发不自在了。饮了残酒再续）：你说的原是有理，可他不依呢。
（不知他拒绝的用意何在，总归都叫我觉着古怪，当之无愧的奇人。再睨玲珑，面上尽是淡然之色，我反是好奇她的心思来，早在许多年前初见她，尚为老三伴读，言笑晏晏，端的总是一张笑脸，她可曾为人动过心？）

：你不明白——他是喜欢的。
（此时提及夫妻之时，反叫人笑话，若是我二人换个身份，他为帝嗣，我为贵女，那便都由着他了，只怕一府上下总没个安宁。）
（指腹揉着脑子，压下酒劲带来的晕眩，学着她夹了口小菜，让肚子里稍稍舒服些。）
：玲珑，你可曾动过心？

( 公主话儿甫落，忽觉无奈，说不出口，梗在喉咙，自个儿斟满了一杯酒，抬臻首，一饮而尽。不为好酒，只道儿女情长，是世间无解的题。至此，尚可留一寸空白，公主动心二字，便已觉避无可避。再说起他，佟孝廉。)
动心?
( 动心……尤记元宵佳节，灯火如昼，暮然回首，那人正在阑珊处。)

（她正值好年华，同她论一论儿女私情，倒比同自个儿那懵懂的贴身侍婢提起，更有聊头。抬眼遇上她一闪而过的漫不经心，眼眸深处似有一道光，忽明忽暗，我大约是说入了她的心底，高墙寂寞，她总有自己的惦念）
：对，动心。
（停了手头的动作，就这样定定地坐着，等待她的答案。）

（ 执素手玉酿，回甘那一股子劲儿，混着悲欢离合，勾兑出一副曲终人散的画卷。漫天的墨汁晕染自上而下开来，依稀还能看到他手执剑柄，披一蓑烟雨。于京郊客栈，鱼龙混杂之处，遗世独立。曾以为，他自有他的江湖，可谁知他的江湖最后输给了一个孱弱的女子。那女子沉了口气。）
与他——不像公主与额驸。尚能白头到老。尘归了尘，土归了土。故事冗长，只怕公主不愿听。
（ 几句话，轻描淡写，轻的不及一粒尘埃，只愿它不被提及。如此，片刻的安稳，也好。）

（几句话，轻轻简简，却听得出里头的无尽悲哀，何谓尘归尘，土归土？大抵就是终生不再交集，实在可叹。我好奇着，又怕触动她的心事，好好一阵谈天恐怕无法续下，然而口不由心，我未能敛住心思，脱口而出）
：无妨，你且说说。
（咬着舌头凝她，若她面上滑过任意一丝哀戚，我便不再提及此事。彼时，脑海中滑过一年香山红叶，不也是各自分道？如今再念起，徒有一阵叹惋，却早已忘了悲伤。）
-------------------反正都是我们俩

（ 天子嫁女，寻常百姓家比不得的排场，十里红妆，自宫内摆到宫外。家家户户都挤破脑袋一睹公主风采，端敏名声在外，生得一副好皮相，樱桃小嘴儿，粉面桃花。见一对璧人，京城一路至此，其间小打小闹，亦或如胶似漆，都教玲珑羡慕。只因所念之人，还在身边。）
他叫佟孝廉。
（ 往事如云烟，升腾而起。借着酒劲柔声唤他的名字。）
不过是个不起眼的门客。不知公主是否也曾有过这样的动心。才见一面，便许了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