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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良峰秀泷】碎叶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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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暖暖


IP属地:广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42楼2016-11-28 2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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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年伊始,连过节都不得闲的太政大臣正在与公文纠缠之际,却意外收到了来自石浓的问候。伊达家的少主伊达我流还是那副他所知一贯热闹吵嚷的模样,信中行笔跳脱随意,让人几乎能透过信纸看到他当时写信时的欢活表情。那信里啰啰嗦嗦的说了很多,说感谢他当初的提点,以及从中原归来后派来名医、后来又亲自垂问的种种照拂,他的身体已经没什么问题了;又说因为他的“阿卡酱”最近刚生了孩子,他离不开身,所以新年不能上京拜访师兄十分抱歉;还提到他的欧也吉一直催着让他继承领主的位子,说是对他寄予厚望,让他头很大……等等。
    最后他说,师尊传话给他,“想做什么就去做,做自己的道”,他想,这句话师尊也一定想传达给师兄。
    放下信,良峰贞义垂目笑了,带点无奈。“……都说过不是师兄了。”
    当初指点伊达我流的原因是什么呢?是看出他绝佳的根骨和身上的特别吗?
    特别是指――特别的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指尖在几案上轻敲几下,他忍不住被自己这个想法逗笑了。
    也许是觉得,师尊证道的途中,除了剑心,缺少了解身为“人”的心吧。
    暂时撇开公文,良峰贞义将头脑放空,靠上肋息,回忆着往事。
    他曾经的师尊,东瀛武道巅峰之一的剑圣柳生剑影,对剑与剑道有着异乎常人的执着与洁癖,毕生追求完美无瑕的剑法。
    他其实说不甚清楚为何师尊会收他为徒,当初,师尊允他跟随学习,他便欣喜接受了,从没有想过要去深究什么,而人事心境都已不复当初的现在,更是难以凭空揣想。只是在他不得不决定放弃的当时,迎面而来的师尊的愤怒与惋惜,让他真切感受到,师尊是真的以为自己能成为他剑道的见证与传承。
    可惜他不能。对于这一点,他一直怀有深深的歉意,抱歉自己令师尊失望。
    师尊的剑道,是一种严苛而绝情的剑意。因为不含杂质,所以纯粹而无瑕,堪称完美;也因为不含感情,所以冷漠而决绝,无物无我。而师尊言他杂思太多,易被外界动摇,或许这就是他们师徒之间无法回避的分歧点,即使没有后来那许多变故,总有一天他们也会因理念的不同背道而驰。
    然而不可否认的是,他从师尊身上学到很多,而且是非常宝贵的东西,比如专注,比如永不止步的执着。
    他经常想,那段师徒短暂同行的日子里,他有带给师尊什么吗?除了失望之外的?
    ――想做什么就去做,做自己的道。
    良峰贞义不禁在心底想象起来师尊是以怎样的心境与神情说出这样的话。
    联系之前从伊达那里得来的消息,看来中原一行对师尊的改变真的很大。
    哪一天,再仔细地问问伊达吧。
    这么想着,良峰贞义铺开纸张开始写回信,感谢伊达我流的问候,同时恭喜他做了父亲……
    ……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43楼2016-11-29 2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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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唯一的弟子又一次来了,然而这次带给他的,却不是以往令他暗自欣喜赞叹的剑道上的进步。
      剑圣并不关心少女为何会改换衣装,变了容颜,也不甚在意她神色坚定地说了些什么,他只捕捉到一个对他来说最为关键的重点――
      “你要放弃?”
      “现在我是唯一的继承人。”良峰秀泷答,话音未落,就被眼前的师尊食指抵住额头。那是他以前提醒自己专心或是嫌她太吵时经常有的举动,然而这次的情况却大为不同。
      有温热的鲜红液体从她额头流出,缓缓划过她的鼻梁,柳生剑影看着她依旧镇定自若的表情,不禁又加重了几分力道。他并不是在威逼她什么,以他对这个弟子性子的了解,倔强坚定的她本来就不是会受威胁的人,何况他亦不认为在胁迫之下改变主意、勉强继续有何意义。
      他只是无法遏制自己的愤怒。那么好的资质悟性,还有着足够坚韧的心性修为,原本可以站上道之顶峰的人,现在却要放弃?!
      “剑道,是一心专念。”他说。
      这是她自拜入师门听得最多的一句话,是阐明、是指导、是提醒。如今被师尊再度在耳边重申,秀泷听出了隐藏内中的警示规劝之意。
      可惜她,终是要让他失望了。
      “我必须选择。”
      “既然向我学剑,你就要放下所有的一切。”
      “我不能放下阪良的子民,我不能让阪良落入鬼祭的手中。”
      “你侮辱了剑。”你可记得自己曾说过的话,你说,你绝不辜负手中的剑。
      周围的空气在柳生剑影说出此话后变得更加凝重,那是让人难以承受、感到窒息的,属于剑圣的愤怒。
      “也许在师尊看来,确实如此。”在那强大的压迫感之下,秀泷反而微笑了起来,让剑圣觉得一瞬迷惑,那看似云淡风轻的笑容里包含的复杂情绪,是这位除了剑道,不曾在意过身旁诸事的人所无法理解的。
      剑圣移开手指,最后再问了一次,“剑道是一心专念,你能做到吗?”
      “我已不能。也许,从来不能。”
      昏黄暮色中,那个曾被剑圣寄予厚望的少女,终究一步一步朝着背对夜叉洞的方向前行,辞别了她的师尊。
      走出许久,良峰秀泷默默转过头,循着来路望向那山洞所在的方向。
      手下意识探向腰间,那里,已空。师尊封印了她的剑,今生不许她再佩剑。
      师徒缘分一朝尽断,从此陌路。
      ――为什么总有那么多东西能动摇你?
      那个人如此问着,带着全然的困惑,和他没有察觉到的丝丝遗憾。
      “或许,总有一天,您会理解的。”她垂眸轻声说,带着淡淡的落寞与期盼。
      “不过――”再转回头,她的眼睛里只余难以撼动的坚定,一如阪良城那古老坚固的城墙。举步踏上归途,亦是踏上她为自己选定的荆棘之路。
      这条路上,即使无人理解,她也不会停下她不止的脚步。
      ……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44楼2016-11-29 2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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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此,“阪良城主”彻底与良峰秀泷告别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46楼2016-11-29 20: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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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好,又吞我一楼,度娘你个渣渣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47楼2016-11-29 2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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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乐乎可以更新啊,就不会吞了


            IP属地:广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49楼2016-12-02 2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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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暖暖~时不时看看


              IP属地:广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50楼2016-12-22 2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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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阪良城距离海并不远,登上城中最高的观景台就可看到那在一片松海后的浩瀚蔚蓝。
                黄昏时分,云彩涌起五色华彩,远处的天际像被火烧着了一般,流动着浓艳的橘红,良峰贞义将双手交叠着搭在栏杆上,头轻搁其上,沉默的看着那片熟悉的景色。
                召奴已经走了,婉拒了他的协助。他说,无论如何,他不能让阪良城趟入这潭浑水。
                即使,阪良城近海,身为城主的良峰贞义与沿海的城镇交情颇佳,能提供给他绝佳的帮助。
                因为,他决意要做的事情事关重大,他不希望消息曝光后,身为他昔日好友的良峰贞义被迫对上鬼祭将军,甚至整个东瀛。那些可能遇上的未知风险,他一个人来就可以了。
                良峰贞义叹口气,换了个背倚着栏杆的姿势,从怀中取出一只黑漆螺钿木圆盒。从右往左,水平地旋开盒盖,里面是十二只色彩各异只有指腹大小的千羽鹤,用线串在一起系在一只银铃上。除此之外还有一封信,薄青色水玉纹的和纸上是令人觉得亲切的熟悉字迹――“松风起时难归返,莫问前尘且行去。”
                ――你我都有不得不走的路,难以回头,那么就抱持着这种觉悟,不再犹豫地前行吧。
                良峰贞义提起那串千羽鹤,十二只,小小巧巧的,分别是十二月份对应的色彩,高台上的风吹动,它们便伴着银铃的脆响迎风飞起来,真是精巧可爱极了。
                “原来他一直记着啊,要送给小妹的十二只纸鹤御守。”
                ――一月一只,每个都带着祝福,十二只就是一年份的祝福。
                ――明年的七夕,吾送给秀泷这样的礼物吧。以后每年的七夕,都是这样。
                他凝视着,回想着,轻声笑了出来,听着高台下方阪良城内传来的市井喧嚣,缓缓闭上了眼睛。
                同一方天幕,也有一人独自凝望天际良久。
                暮色浸染着大海,金红一片,一点白帆成为茫茫大海上唯一活动的点缀。容貌比大多数女子还要秀丽的少年站在船头,海风拂动,扬起他衣衫上的轻纱流苏。
                少年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香包,散发出浓郁的香气,和他身上的薰衣香非常相似,只是更加幽然隽永。
                这香包是出自他思慕之人的手笔,里面装的除了干燥的花瓣,还有御守之盐,以及用和纸包好的一捻东瀛的泥土。
                直到如今,他仍有恍惚之感。就如诗中所言:现在往昔何是梦,思来想去仍不解。他不禁叹了口气,将那香包珍重地放入怀中贴近胸口的地方,像是将那个人也藏入怀中一样……
                他抬眼开始打量自己所乘的船。
                这是熟悉海上往来的市井友人暗中替自己接洽的,看似富丽堂皇的商旅船只,其实是以海贼为本业,兼作走私,来往于东瀛中原两地。友人说,以他现在的处境,利用所谓的黑道力量,成功离开东瀛的可能性会更大。
                船主流金岁月·楼沉沉是中原人士,见面后便十分豪爽大方的允诺协助他,但,她要自己记得,他花座召奴无论将来如何,皆欠她楼沉沉一个人情。
                “在看我的船吗?”一条赤金色人影悄然出现在他身后,朗然出声。
                “楼船主。”花座召奴转过身来见礼。
                那人肤色白皙,眉眼秀婉,一身赤金裙衫华贵大气,看上去是个娇柔妩媚极有成熟风韵的贵妇人,实在让人难以相信,她乃流金岁月之主,是个不折不扣的狠角色。
                楼沉沉目光溜过甲板、桅杆,又落回到那美貌的少年身上,微微扬眉勾唇,“觉得我的船怎么样?”神态中显示出对自己的船饱含的骄傲之情。
                花座召奴敛眉浅笑说了些赞美的话,开始问起此番具体行程,楼沉沉告知他在快行到中原境内时,他们将换乘小船前进,遇到第一个沿海的城镇的时候就会送他上岸,那之后的事情便与流金岁月无关了。
                “天色渐渐晚了,回船舱休息吧。在彻底脱离东瀛的海上势力控制之前,你最好不要在船上到处乱逛。”
                “嗯。”
                夜间航行的速度慢了些,船舱里,花座召奴合衣躺下,双手摊开,仰面平躺着,默默感受着船只缓缓的震晃。不用看,他也知道,随着海流,窗外熟悉的故乡景色早已不复见了。
                那个人说的没错,有些事情只有自己才能做到,那是责任,也是无法逃脱的命运。他们都没有选择的权利。花座召奴阖上眼帘,翻了个身,背朝外面朝里侧躺着,单手抚着藏在胸口的那份执着,期盼东瀛能早日和平。
                此刻,在东瀛本土――
                “可恶,文诏失落,叫花座召奴率领你们五人,务必查出文诏下落。”暴怒的鬼祭将军命令道。
                鬼祭麾下的赤鬼得令迅速退下,然不到片刻又折返回来,向正暴躁踱步的鬼祭将军禀告道:“启禀将军,花座召奴失踪了!”
                “什么!”鬼祭将军闻言大惊,然联系一下花座召奴最近的言行举止,心中迅速做出判断,文诏一事与花座召奴绝脱不了干系!他怒不可遏道,“这个不忠的小子,马上将他捉回,死活不论,只要找回文诏!”
                一旁的君夫人连忙上得前来为幼弟求情:“召奴不是这种无义之人,请将军收回成命。”
                鬼祭将军瞥了她一眼,“事实摆在眼前,不用多言了,我只针对花座,不会让你担起任何责任。去吧。”
                “是!”赤鬼得令而去。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52楼2016-12-26 18: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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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龙文诏,是东瀛军权的象征,拥有约束天下诸侯的权力。何人拥有这份文诏,就拥有正统的名义,而它在鬼祭一族手中已传了数代。
                  如今文诏失落,便是代表着鬼祭幕府已经失去了统辖天下的大义名分。这当然不可能是当事人会拿来宣扬的事,连追回花座召奴都是私底下的秘密行动。然而“花座召奴携文诏私逃”的消息却不知被谁人散播了出去,好似乘了风一样迅速传遍了整个东瀛。
                  文诏失落这一消息所带来的影响,便如雪球越滚越大终于引起了一场雪崩一般,各方诸侯对鬼祭不满已久,如今鬼祭顿失大义之名,虽因其兵力未损仍不敢轻举妄动,却让沉寂已久的他们的心再度骚动起来――而人心的野望一旦被点起,要扑灭便十分困难。
                  现在就看谁最先站出来搅弄风云,为那些已然骚动的野心,点燃希望的火光……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53楼2016-12-26 18: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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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召奴窃文诏,楼主是看过那篇访谈吧,把时间线掐得这么准。到了中原会怎么样呢?


                    IP属地:广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54楼2016-12-26 2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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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茶香满室,端正严谨的太政大臣对于茶道同样有着严肃的追求,烹茶的每个步骤都认真到一丝不苟的地步。座前的真田龙政安静地欣赏着他行云流水的动作,静待着主人奉上的茶汤。
                      良峰贞义和真田龙政均是身处东瀛权力巅峰之人,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猜忌,这两人除了公事交流,平素来往甚少。但新年期间,真田龙政总是会来公邸拜访,两人就如现在这般安静的对坐饮茶。
                      这次用的是他之前送来的宇治茶啊……嗅闻着空气中的茶香,真田龙政不由深吸一口气。
                      “请。”
                      “多谢。”接过茶碗,真田龙政低头细品。不由想到,依着茶叶特性以其适合的泡制方式,诱发茶叶深藏之韵味,这样的茶道观点还真是有些像这人平日待人处事的智慧。
                      良峰贞义若有所思地看着对座的人低下头品茶,那略微扬起的眉头和面上的浅笑搭配出一副十分轻松惬意的表情。说实话,这种安静温润的神情出现在真田龙政身上总让他觉得有些难于接受,和他平时予人的印象差的有点多了。毕竟那是谈笑风生中算谋深藏、实力深不可测的真田龙政,在世人眼中他简直就是成精的狐狸了,整个东瀛怕是都没有人能真正看透他。
                      良峰贞义一直觉得真田龙政是一个理智到有些残酷的人,对他人、对自己。在他眼中似乎没有什么朋友,一向是为了达到目的能和任何人合作,也能和任何人为敌的的态度,做的事、说的话也真真假假,令人难以捉摸。然而今天他却忽然觉得,如果认为真田龙政是个对于任何事都能淡然处之的无情之人,那不过是把他伪装的假面具看得真了,一个始终将东瀛万民的福祉视作责任背负在身的人,能无情到哪里去呢?想来,真田龙政其实是一个非常任性的人吧,他不爱解释,能理解他的人自能理解他,不能理解他的人,他也从不需要他们的理解。
                      啜饮几口茶,真田龙政转过头看向窗外,难怪会感到空气中带有冰凉冷彻之意,原来不知何时,庭院中飘起了雪花。
                      那飘扬如絮的纯白,不久又会将京都装饰得如梦似幻。同样的景色、类似的场景,不免就让人觉得恍惚起来,真田龙政沉吟,那一天,他们也是如此赏雪对饮,相谈许久。看着良峰贞义暂时搁下手中的茶杓,转头凝望窗外那片片飞雪,神色放松柔和,真田龙政微微蹙眉,那与当日同样的话,忍不住就脱口而出――
                      “看到你,吾真替莫召奴感到惋惜。”
                      听到那个名字,良峰贞义眉峰微动,那点转瞬即逝的情绪变化就如蜻蜓在水面轻点留下的一丝涟漪,“吾是良峰贞义。”
                      “哈。”真田龙政笑出声来,眼睛眯起,那神情像足了某种传说中十分狡猾的生物,让良峰太政不禁思考起若给这人的腰带缝上九条毛茸茸的尾巴拖在身后,未必会让人觉得不合适吧。
                      真田龙政并不能透视这藏在太政大臣脑中,与其平日严谨形象完全不符、恶作剧一般的想法,他在心底琢磨着那句亦和之前一样,阐明身份的回答。
                      那是一个他们心照不宣的秘密。其实是良峰贞义也好,是另一个人也好,对他来说都没有太大差别,都是和他一同将整个东瀛的重量扛在肩头的战友。
                      然而对于那个人,这个秘密埋葬的又是多少无奈与遗憾?
                      他与昔日的花座召奴最深入的一次接触,还是多年前他去中原请回文诏之时,那时他已改名莫召奴。
                      折回东瀛前,那人曾委婉地向他拜托,请他多关照阪良城。他看着那人脸上拼命想隐藏却还是不小心泄露出的思慕,联系一些细微的蛛丝马迹,终于恍然大悟地明白了什么。临别之时,他问是否有什么话或东西要转交,莫召奴淡笑摇头,说他已不想再去打扰,如今天各一方,知道一直挂念着的人安好,便满足了。
                      一番话说得既像放下又似没有,令人唏嘘。他沉默地看着那张秀美而寂寥的脸,即使莫召奴在所有人面前表现得潇洒几欲乘风,他也毕竟不是拥有翅膀的玄鸟,飞不到九天之上,便如他诗号中所言――心在人间、情系江湖,他的心始终是在地上。
                      也许有好奇的成分,回到东瀛他开始暗中结识阪良城主,然后他发现,其实阪良城根本轮不到他操心,那位城主大人一直做得很好,身上背负着重责的人往往不会轻易倒下,而莫召奴所言“拥有统领一方的天生才能”,也真的不是夸大其词。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55楼2017-01-09 0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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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田龙政放下手中的茶碗,微微眯起了眼睛,深深的眸子里藏了些复杂难明的意味,如一泓深潭望不见底。他想起了那年所见的十分般配的少年爱侣。那是传说一夜之间里桃李都会一起开花的三月三上巳节,席间的两人美如珠玉,所作的汉诗也非常高明,引得在座众人无不赞叹,同行赏花的身姿也优美得如同画师笔下的精美绘卷一般,令人神往。所谓男女之情,便是那般吧,明明两人只是站着不说话,更没有什么亲昵的举动,四周的气氛却已似一池春水,涟漪波荡。那可真是令所有人都深深羡慕祝福的一对。
                        美丽的画卷也似乎退了色,事到如今的现在,他真心为那一双璧人感到惋惜,然而面对面前这人高超的治理手腕和与自己绝佳的默契,他心中更多的感想却是欣慰和赞赏。
                        良峰秀泷,已经死了。其实这样也好。毕竟,如果“她”还活着,今日面对的,恐是阪良城的废墟。届时,一位柔弱无力的姬君,除了哭泣又能做些什么呢?
                        ……哎呀呀,会这么想的他,果然是个冷酷无情的人吧。真田龙政展开他那把描金绘彩的华丽桧扇,遮住唇边不小心流泄出的一丝对己身的嘲弄。
                        那位美丽善良的樱之姬选择放弃一切的时候有想过她这么做究竟会得到什么吗?她的一切都将被湮灭在黑暗中,便是到了最后,她所做到的所有也不过化为史书上短短的几百字,甚至都不算是真正属于她。
                        难道,她不会觉得,是“良峰贞义”杀死了“良峰秀泷”吗?
                        也许她想过,也许她没有,但她的选择早已在阪良城平静的日升日落中无声阐明。
                        所以,何必在意对面之人究竟是谁呢?对他而言,那语调沉稳、作风明快,温文儒雅又带着刚毅之气的人,既非贞义亦非秀泷,便只是――
                        良峰。
                        这样想就可以了。
                        ……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56楼2017-01-09 0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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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田龙政最终还是说服了他。他虽不信任岩堂,但眼前的这个人,他却愿意去相信。莫召奴想,但愿文诏返回东瀛,真能带来他所期盼的和平。
                          “抱歉。”临别时,那人却在登船之前这样对他说。
                          “什么?”莫召奴觉得奇怪,这样坦荡到几乎听不出歉意的道歉还真是他平生仅见,而且,他为何要道歉?
                          “总要有人被恨的。莫召奴,请你理解。”
                          “……嗯,吾明白。”
                          正如真田龙政所说,历来改朝换代都要经过战争的洗礼,这是无法避免的过程。能够杀一百解决的事就不要拖到必须杀一千的地步。然而,一百也好一千也好,那些都是鲜活的生命,战争的初衷再美好,那在战争中逝去的生命是无法改变、血淋淋的事实,失去亲人的伤痛更是永远不可弥补。这些人,他们应该获得可以憎恨的对象、可以憎恨的权利。
                          莫召奴垂下眼睫,知道事情始末的真田龙政不认为他是内战的祸首,但是民众需要一个发泄的渠道。谁都没有错,所以真田龙政才会说希望自己能理解而非原谅。但是在他看来,原本就是自己能力不足,难以考虑得更全面,埋下了那些仇恨的种子。这种罪恶,他一人担过并无任何怨尤。
                          真田龙政望着莫召奴,“你当真不再回返东瀛?”
                          莫召奴秀丽而深邃的眸子透出深重的伤感,话中都带了涩然,“东瀛已无让吾归还的动力。”
                          “既如此,莫召奴,你可有什么物件要吾带给东瀛故人?”
                          “这……”莫召奴闻言身子微微一震。
                          真田龙政轻摇桧扇,眸光宁定地看着莫召奴,所说的话似乎想诱出人心底深埋的什么,“一件信物,甚至一句话,吾自是替你转达给你挂念之人。吾说到做到。”
                          莫召奴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一个音节,然后他有些怅然地笑了,摇摇头,“还是算了。”
                          他遥望着远方夕照,那层层堆叠的金红色云彩簇拥着落日,将先前碧蓝的天空换成另一种热烈的颜色,像是龙田姬染就的秋林红叶。看起来多么相似啊,和曾经在离开东瀛的船上时每日见到的夕落。
                          自告别流金岁月·楼沉沉,踏上中原的土地那一刻开始,花座此姓就从此掩埋,现在的他名为莫召奴,代表着自己脱离了曾经拥有的过往。
                          “即使有着信使,吾也不愿再打扰友人的平静……如今天各一方,偶尔听到彼岸传来的消息,知道心中挂念着的人尚且安好,这样就很好了,吾已满足。”
                          “是吗……”真田龙政敛眉沉吟片刻,“啪”的一声桧扇阖起,朗声道,“莫召奴,你是东瀛的同胞,如果你在中原有需要帮助,尽管向吾开口无妨。”
                          “嗯。”
                          “那么,尚在中原的人,就照原计划,请你招抚。”
                          “吾知晓。”
                          “告辞,保重。”
                          留下八魂刀保护莫召奴,真田龙政转身上船,踏上携文诏还朝的归途。
                          自离开东瀛,更名为莫召奴之后,他便和泪痕一起悄然定居于南武林。他换穿中原服饰,学习中原汉话,生活方面一应习惯皆入乡随俗,居所“心筑情巢”也是中原传统的建筑风格,似乎已经抹消了过去在他身上的所有痕迹。
                          然而情巢之中却有一个纯然和风的房间,那是莫召奴从来不曾让任何人靠近的所在。
                          此刻他跪坐在矮桌前,手中拈着一张彩色小纸片,灵活的手指翻过来翻过去,慢慢变出一只指腹大小的纤巧千羽鹤,这一只身上是代表着秋季的枫红。
                          也许真的是熟能生巧。最初的那十二只千羽鹤,他是用了细竹签代替手指,一点一点、慢慢仔细的折,才得以折出,而如今他已经手巧到指尖翻弄几下,便是一只纸鹤成型。
                          这个房间里有不少各式各样的纸鹤装饰,皆是出于他手,最多的就是那系上铃铛挂起来的纸鹤御守。那人所赠装有东瀛泥土和御守之盐的香包里,他也放了一只千羽鹤进去。
                          放下那只枫红纸鹤,莫召奴起身走到陈列架前,拿起摆在上面的一只精致漆盒,打开来里面是一副绘贝合,他两手各执一半分将开来,贝壳的金底内壁上以细腻的笔触绘着色彩鲜明生动的美丽人物,左手里的那枚是白衣的少女绑发执剑的背影,右手里的那枚是身着十二单华服的少女拨弄琴弦的身姿。
                          这独一无二的绘贝合是他在心筑情巢落成后花了好几个白天黑夜,在这和室中精心绘制出的……莫召奴将那两半贝壳又对好合拢起来,环顾着这素雅的和室,面上绽开一抹舒展的笑容。这是他任性私存的只属于心中那人和他的私人空间,无人打扰,温馨洁净、布置典雅、焚有熏香,清晨阳光舒适,可以听到风铃与鸟鸣。中原武林也并不单纯,他虽行事低调,几乎足不出户,然而抱玉握珠,终难掩其光华,心筑情巢之名、莫召奴此人,还是随着无意间结交的天朝署之主九锡君的频繁造访逐渐为人所知。再度红尘染身的现在,也只有这里,尚能让他暂时忘记房间外的纷争世界,予他片刻清欢。
                          如此观来,长久地思念一个人又怎能说是痛苦?心之所爱,即是心之所乐,从来不会停止追求。对于他,从以前到现在,只要想到伊人,便觉幸福得有些过分的这一点,始终没有丝毫改变。
                          莫召奴在榻榻米上平躺了下来,以眸光一一数过那些自天花板悬垂下来的串串千羽鹤,墙上还挂着千羽鹤许愿板,然而提笔只写了一个愿字,他便不知接下去该写什么了。思来想去,一个“愿”字也就足够了,祝福那四千里日出之国,祝福生活在那片土地上的人们,祝福那个“他”。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57楼2017-01-09 0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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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携带金龙文诏回返东瀛的真田龙政,曾私下探访阪良城主良峰贞义,就其言语中的试探暗示看来,他似乎已触摸到一些事情的真相,然而良峰城主并没有因此觉得惊慌不安,倒不是说一向严谨的他轻易就接受了眼前这个难以看透的人所释出的善意而放下了警惕,而是此刻岩堂家与鬼祭家的缠斗刚刚收尾,很多事情都需要真田龙政这位太宰师四处奔走,这尚未完全脱离纷乱的时局中,小小一个阪良城恐怕他是顾不上太多的。
                            而且――良峰贞义思绪一转,心下忖道,这件事若抖露出去,除了引来混乱再以他身死作结之外,真田龙政什么好处也不会得到。相反,握住这个他最大的“弱点”,倒是可期之后长久的合作关系。
                            一念至此,良峰贞义心内一哂,想不到有一天他竟会想着和“东瀛第一智者”斗心眼,并且认为在真田龙政眼中自己有与其合作的价值,被人知道,该是认为他有多自不量力呢?
                            “良峰城主。”那桧扇轻摇的人启唇,“吾此番是拜访,亦是向城主转达故人问候。”抑扬顿挫的语调在故人二字上刻意强调。
                            故人问候……
                            “劳他挂念……吾很好,他自可放心。”良峰贞义轻垂下眼帘,表面观去一片平静,实际却是心内暗生波澜。
                            听说,他已改名莫召奴;听说,他定居中原南武林;听说……他听说了很多,默默在心底拼凑着他在中原生活的种种。
                            良峰贞义面上掠过一丝笑意,幽邃眸光渐渐悠远,仿佛穿越时空,落在过去某个令他怀念不已的场景中。
                            他从没有想过要去忘记那个人。从心里拿走一个人,很痛很难,虽然他们都说他是个极坚强的人,他也不愿勉强自己做这种尝试。
                            那个人是七岁那年相识,悄然落在自己心里的花种,经过这许多年,已然深植、盛放,难以拔除。
                            梅香暗吐、细雪纷纷的冬之日,廊下他静静伫立在自己身旁赏雪;草露沾湿了衣裳的夏之夜,在夏虫的吟唱中和他一起踏月而游……那样的日子回忆起来都觉仿若在梦中般美妙。
                            然而自己最终为了阪良城辜负了他的心意,不管怎么说,都是自己有愧与他。如今,他只希望那温柔长情的人能好好保重自己,不用再担心东瀛的事情。
                            ……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58楼2017-01-09 0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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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来这雪还要下很久……”说着,良峰贞义再看一眼窗外那片片飞絮,饮一口茶,带着期待的口吻继续说道,“应是兆示丰年的瑞雪吧。”
                              “嗯,今年能比去年更让人觉得期待吧。”真田龙政挥动一下手中桧扇,赞同地说道。曾经,雪并不吉利,在战火连天的岁月里,一场雪的落下,背后代表的往往是几千、几万人的流亡以及寒冬里的艰难求生。那几年东瀛的雪沾染了太多血泪,回忆起来都觉血里被灌进了冰渣般的冷。如今那煎熬的日子总算有了尽头,这种和平安乐的日子里才有的赏雪闲情,那些饱经战火的人们终于能够默默享有了吧。
                              若有所思的再看一眼良峰贞义舒展的眉目,那神情中的坦然疏阔并无一丝憾恨意味掺杂其中,真田龙政端正身子,感叹万分地开口道:“从以前到现在,你们,倒是让真田龙政真正意外。”
                              “咳――”轻咳一声,太政大臣挑眉,肘弯撑在肋息上,单手支着下巴,勾起一抹笑,“如果太宰师大人再不知所谓慎言,或许吾会尝试一下当日岩堂未能做到的事――毒死你。”
                              “耶~可怕……”
                              “哈。”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59楼2017-01-09 0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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