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枫
灰衣颠过连船索,身法平平,看似无常,却有个高深的徒弟。白蜡烛?怕是个才起的诨名。
有妖。念头才起,抬了眼正撞入那张脸,玉面惊褪几分颜色。人有五官,眉耳眼嘴鼻,各守其位,成了各人各貌,这灰衣人,却像是被生搅了容貌,鼻嘴都辨不清。
缓了两个呼吸,脱身怔滞,回环一圈,带出个春风笑来,朝人走近几步,停在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开口破了方僵停,也有心探他底细。
“今日大家同船共渡,总算有缘,不知阁下尊姓大名,可否见告?”
公孙劫余
夜色明蓝隐现藏青,天光倾泻一地寡淡的苍白,飞云过尽,冷月淡星。抵目山河千尺,海面上水纹渺茫,凛风如针,案头生死两碗酒,差一步黄泉。
一线烛泪滴滴点点撕裂了潮头照夜灯,足下两步踏得趔趄,沉甸甸的帽边儿遮盖满面触目惊心,霎时压下一片阴翳,启齿缓声嘶哑,齿列透风。
“在下公孙劫余,别字伤残。”
鼻息时急时断,半颗视人的眼仁漆黑似墨,寒芒暂掠众人衣带,吐字一沉再沉。
“各位想必也可看出,在下这‘劫余’ 两字,取的乃是‘ 劫后余生’之意;至于‘伤残’两字,自然是伤心之伤,残废之残了。”
丁枫
丑恶貌,漏风声,静语能止童啼,开嗓能布森阴。袖下两臂泛起凉意,面上呈出半分恍然,一眉山目浮歉意。
公孙劫余。
思绪飞转,倒阅百年江湖间,不曾有闻这一人物。劫后余生,到底是得生,生机一线,他抓得住这一线,该是忌惮。一番横虑,心笔判下阴阳,断了几人生死簿。
略做几秒停顿,张了张唇,颇为抱歉地转了话头。
“令高足武功之高,江湖罕睹,大家都仰慕得很……”
公孙劫余
海鸟啼鸣振翅,浪头赶上船舷,稠云迟滞,阴风直贯,刺得眉头微跳。船舱一隅,烛火再暗淡,倏忽落眼桌边袍角袖端,自下观来。四下里皆默然,小桌正中搁着的酒壶瓷白利索,盛来一对又一对锐利眼光。
夜黑得异常浓,狭窄室内萦绕几成怖畏。双眸依旧满泛漆寂,闻言眼珠子一骨碌翻起,瞧他一眼又垂下脑袋,从喉间哽出一声不可辨明的动静,嘴角古怪地咧个弯弧,似笑又无端,慢道。
“他就叫白蜡烛,没有别的名字,也没有朋友。”
灰衣溅上零星潮气,单手一抹,整只手掌攥紧衣料,复存数种筹谋,不愿作声。
丁枫
满腹好言语,被他一句呛的咽回了肚,再是个好脾性的,此刻也道不出个什么话来,只得先缄下。
几句来回话,消了夜几分,海风沉鼓鼓,顺着道往里追,涛涛起落,混成一擂心锤,闷在行人间。一盏烛火明灭,脚下身忽而高低,不止是公孙劫余,哪个的五官都被昏黄搅合,人人鬼鬼,也一并混着,最终躺在船底的木棺。
突的又笑了笑,一派真诚,毫无芥蒂,就要将话踢与众人,了结这场独角戏。
“这里在座的几位朋友,可说都是名满天下的英雄豪杰,待在下先为公孙先生引见引见。”
说着抬手示意,就要指与他看。被他言明拒绝,没什么意外,高抬的手垂下。只带着笑,再没个什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