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恩，”
　　“瑞恩？”高明权又唤。
　　“嗯？”轻皱了眉，王瑞恩悄然从往事中回过神来。
　　“明天有空哦？”
　　“对，明天休息。”
　　“那，一起吃个饭？方若绮，一道啊。”
　　“我？”混乱思绪中，突然听高明权唤她的名，方若绮匆匆应声。
　　“明天晚上，大家一起聚聚。”
　　“我？高大哥，客气了。你们相聚倒不必特意捎带上我。”想来自己与高明权并不熟，方若绮婉拒。
　　“呵，方若绮，这顿饭还非你不可了。”高明权一顿，瞟了王瑞恩一眼，狡黠道，“瑞恩倒是其次。记得一定到。”
　　脑里满是黎华的身影，不及细想，方若绮只呐呐的应了一声。随即今夜那人的轻笑讥诮又浮于眼前，一时间千头万绪涌上心间。
　　

　　“若绮，到家了。”
　　方若绮抬头，眼前一片陌生，“王大哥，这是哪？”
　　王瑞恩没有回答，独自下了车。
　　方若绮无法不跟随下车。
她对这一带毫无印象，环顾四周后，忽有种预感，于是停滞不前。
　　“若绮，”王瑞恩回头，深吸了口气，下定决心般开口，“这是你的新住所。”
　　（“我不要！”）她在心里喊了这一句，也只在心里喊了这一句，手便被王瑞恩攥紧，走进房门。
　　

　　规规整整的房间，一应俱全，无可挑剔。方若绮的心，在这一刻跌至谷底。她挣脱他的手，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挤出一句，“为什么？”
　　“若绮，你长大了。”王瑞恩避开她的泪眼，“我们必须分开。”
　　必须分开？方若绮不信！她不相信王瑞恩会这样把她从自己身边赶走。他不可能没有一点不舍。
　　因此她要寻了他的眼，搜寻他内心不舍的蛛丝马迹。
　　可当她直直对上王瑞恩坦然的眼，她的泪水却不争气的无声滴落下来。
　　

　　 说到关心，现下倒等来了一个连续七天送花给她的，不过这人铁定不是王瑞恩。
　　方若绮皱眉，看了手边一大束玫瑰，照例取了花束中的卡片——爱你，是我一生的企盼 H
　　（矫情！）方若绮心想，索性又拿了另几张卡，一并扔向垃圾桶。
　　“诶，”身边好友莫筱筠一把拦下，“我倒要看看是谁一连七天都吃了你的闭门羹。”
　　于是这一叠卡片到了闺蜜莫筱筠手里，又被她慢慢读来：
　　“与你相聚，欢乐无比；两地相忆，回味依稀——H”
　　“没有言语，也能知道就是你，看不见你，也能画出你的模样——H”
　　“想要把放飞的心交给你，无论飞的再高再远，都不必担心迷失——H”
　　“人生漫漫长路，我会用我的爱和着你的节拍陪着你走——H”
　　“我愿化作一缕清风,悄悄来到你的身边——H”
　　“你微笑着而不对我说什么，我觉得这就是我已经久侯的——H”
　　“爱你，是我一生的企盼 H”
　　念完最后一张，莫筱筠不禁被肉麻得打了个哆嗦，目光停在署名的大写H上，忍不住好奇问道：“这个H…咦？看来你还对他微笑过。”莫筱筠憋住笑，“若绮，你好好想想，他是谁？”
　　满心只有王瑞恩的方若绮没有兴趣与闺蜜打趣，一把夺过那叠卡片，径直投入垃圾桶中。她直言：“莫筱筠，我现在心情很差。”
　　

　　12月24日 晚 10点25分 高速路段
　　“诶，你早不想待了吧？往年，你不是都早早走了吗？”在郝友乾的圣诞舞会突然发现好友黎华居然待到十点之后，高明权有些意外。
　　“你呢？放着女朋友不哄，来这里凑趣？”
　　“筱筠家有事，我就窜来这打发时间。”
　　黎华不再接话。显然，高明权与自己不同。高明权的家族经营赌场，有着黑社会背景的他，在那样的场合自然不仅是一个演艺圈的知名演员。或许就是因为这样的成长背景，高明权较之黎华更善于交朋结友。那是自骨子里带出来的一种亲近感，可以将南辕北辙的各色人等集合一处。而这正是黎华所不及的。
　　

　　“前面下道。”
　　黎华一怔，旋即变了道，却是不解，“你不是回家吗？”
　　“我去看看瑞恩。”
　　“这个时候？”黎华脑海中突然晃过另一个人。
　　

　　黎华的第六感很灵验，方若绮此刻正站在王瑞恩家门口。
　　屋内暖黄的灯光洒在台阶上，方若绮忽然就想起了那封圣诞舞会邀请函，落款鎏金的大写H。H——郝——郝友乾？方若绮只是这样联想，却没有丝毫兴趣应了那个圣诞舞会。因为她知道，圣诞夜会勾起王瑞恩关于他前女友袁佩琪的痛苦回忆。
　　

　　王瑞恩正斜倚在沙发里，桌上一瓶Tequila空了大半。
　　“王大哥。”
　　方若绮的声音听来很是焦急，王瑞恩摆了摆手，又无力垂下。
　　“王大哥，别喝了。”
　　方若绮半跪在地板上，王瑞恩没了往日的固执，酒杯不过是轻轻搁在手中。因此方若绮不过一抽，便取了他的手中杯。
　　轮廓分明的脸，剑眉星目。高挺鼻梁在灯下投出的淡影，幻化出方若绮内心深处更长更深的影。那是幼时她常将自己隐在其中的他的背影。随后，方若绮的目光下移，落在王瑞恩的唇上。此刻四周很静，静得她听清了自己深浅不一的呼吸声。不顾狂跳不已的心，方若绮在瞬息间拼上自己所有的勇气。
　　

　　王瑞恩口中挤出的一个字，将方若绮最后的一丝奢望击垮，像是引发了一场多米诺效应。她的勇气，爱恋，希望，自尊，一个接一个，轰然坍塌。心底深处爆出的悲伤，郁结，嫉妒，愤怒，羞愧，几欲将她整个湮没。顷刻间方若绮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逃，逃出他的所在，别无他法。
　　

　　“这个时候对瑞恩来说不算晚，尤其是今夜。”高明权接过话题。
　　“是吗？”
　　“我想，他很难从那件事中走出来了。”
　　黎华知道高明权口中的“那件事”就是五年前，演员袁佩琪冲出马路被车撞死的意外事件。然而事情已经过去五年，黎华有些不理解王瑞恩为什么在女友意外去世五年后，仍旧放不下，“坦白说，袁佩琪的事只是意外。”
　　高明权清楚，自从袁佩琪出事之后，每年的圣诞夜，王瑞恩都不好过。他深吸口气，终于道出事实，“亲眼见女朋友被车撞死，不是谁都能撑到现在。”
　　“他在场？！”黎华心惊，看了眼好友。
　　下一秒，正前方视野中冲入一个身影。
　　黎华下意识一个急刹车。
　　“Shit！见了鬼！”高明权一时之间破口大骂。偏偏刚提起五年前圣诞夜，袁佩琪直直冲入马路被车撞死的事就愣生生冲出来一个人！
　　黎华倒要镇定很多。他确定人是没有撞到，只是雪夜中，那人跌了一跤，不知怎样了。想到这，黎华下了车。果然见到衣着单薄的一个女孩，跌坐雪地。
　　

　　耳边呼啸而过的夜风，大口吸纳的冷空气，刺耳的刹车声，潮湿冰冷的路面，一切不过电光火石。
车灯打出的光，将她暴露无遗。
　　方若绮准备好接受车主的一阵臭骂，不想抬头。
　　然而头顶却响起熟悉而温和的男声，“你受伤了吗？”
　　满脸的泪痕，散乱的发，还有浑身上下掩饰不住的狼狈出逃，方若绮知道自己此刻糟糕透顶。
　　

　　她于一湾琥珀中看见自己的影。扶住她双肩的手，突然变换姿势，将她横腰抱起。
　　方若绮出于本能的挣扎。
　　“别动。”黎华略带命令的口吻急促说道，环住方若绮腰身的手臂愈加用力。
　　方若绮只好将手收拢于自己胸前。短短几步路，他的体温借由胸膛传来，她感到莫名心安。
　　

　　高明权在黎华俯身的一刻离开。凭方若绮来时的方向和现下的举动，他已经猜到七七八八。待去到屋中，王瑞恩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在见到他来时，有些讶异。
　　“方若绮……”高明权试探性的说出这个名字。
　　王瑞恩收回正要取酒瓶的手。
　　“黎华会送她回家。”
　　王瑞恩嗯了一声，好似心头石块落地，再没心思追问，快速拿了酒瓶，倒酒。
　　“瑞恩，酒这玩意，多喝无益。”高明权伸出右掌压了王瑞恩的杯口。

　　黎华离开后，方若绮才觉出自己的尴尬。在黑夜里冲出马路，又莫名其妙的上了黎华的车。短短几句话后，居然在他车里睡着了，然后……双手摩挲着柔软的床单，想到自己是被黎华抱到这张床上的……方若绮唰的一下，脸烧得通红，全然忘了那个梦带给她的伤痛。
　　

　　背靠走廊墙面，黎华从烟盒中抽出一支烟，点燃。
　　“王大哥”…… 她睡梦中呼喊的“王大哥”难道就是王瑞恩？黎华猜度着，嘴角挑起一丝戏谑。然而不过一刹，那丝戏谑随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苦涩。早该知道，她心所属。只是，她睡梦中直直叫出的名，很是刺耳。
　　等了她整整一晚，没想到会在王瑞恩家附近，以那样的方式“偶遇”。初时，黎华是惊喜的。可在见到衣着单薄，强忍痛苦的方若绮之后，黎华内心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到底是什么时候呢？在意起她来。黎华想起月色中方若绮光脚笨拙的舞步，吻她时她那颤抖的唇，拥抱她时，她在他耳边轻声的叹息……到底是什么时候，如此在意。黎华无法回答。只是觉得自己很是挫败，一次又一次，她的笑，她的伤，完全与己无关。所以，庆功宴那夜才会选择以那样的方式惩罚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