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痛。
睁开双眼时这个词语闪过脑中，是我现在唯一的想法。试图挪动身体听见了链条碰撞的声音，尖锐的摩擦生使自己猛地从混乱中清醒过来。坐起身茫然的望着自己的下半身，纤细双腿上果然不出所料被戴上了禁锢。幸好中间的链条还算长，应该勉强可以走路。
环顾了一下四周，算不上空荡的房间只有简单的床。空气中隐隐约约漂浮着血腥味，我颤抖着从床上爬起来，走向铁门处。意外的是竟然轻易的就将它推开了，按捺不住内心的狂喜，面容露出惊喜的笑容。
我……可以逃出去吗？

屋顶天窗漏下的阳光来来去去，已经过了数日，然而我的消息就像石沉大海一样杳无音信。毫无疑问，那个衣冠禽兽的家伙，既然是奥伯瑞恩的客人，又怎么会有一颗善良到乐于助人的心脏？
发出自嘲的蔑笑，伸手在棉被上抓出一道又一道的凹陷。奥伯瑞恩看得很紧，这里甚至没有任何可以给我发泄的装饰，于是棉被成了唯一的受害者。
附和着手的动作，铁链在寂静的夜晚哗啦啦地响动着，发出恼火的诅咒声。

由细微至疯狂的声响让我转过头，警惕的疑问从两片颤抖的干裂唇瓣中摸索而出。
“谁？”
我闻到了人类鲜血的味道，却感受不到丝毫血族的气息，这大概不是奥伯瑞恩，或者他的狐朋狗友之一。
“如果你认为我是人的话。”
从对面玻璃瓶里看见自己的丑态，那些狼狈和丑陋，他们全部显露无遗。嘴角勾起一个不那么成功的自我嘲讽般的笑容，耸耸肩，肩头苍白的皮肤包裹着脆弱的骨骼，从日益宽大的领口滑出。
虚弱的问话声和链条的摩擦声让我得知这是一个被痛苦折磨的人类，大概也是那个家伙疯狂行径的受害者。

幻境一般，我仿佛看见厚重冰冷的门扇之后，一个满身伤痕哭泣无助的少女。这种能够为别人提供依靠的感觉，是我第一次品尝，却实在很不错。
“不要怕，他短时间内不会回来。”
低低地叹气，尝试着用枯干的词句安慰她，那些单词是那样的笨拙和沉重，使我费力却又欣慰。
出去捕食的奥伯瑞恩的确不会在这时候回来，长时间的囚禁和折磨让我很清楚这一点，尽管脆弱不堪的神经总是努力让我忘记这件事，但至少我现在，有机会可以再试一次。
那个女孩的恨意，不会比我小。
所在的位置距离门尚远，却并不妨碍我对它一清二楚。
默念了一下对谢米利的感谢，清了清嗓子，用尽可能温柔的声调指导她。
“你先……”
我用平和而毫无起伏的语气一字一句地解释着，同时期待着平常被我憎恨万分的木门解锁时发出的咔哒声。

“好孩子，好孩子……”
我低低地呢喃着，眼底是纷复错杂的光，落在幽暗的深渊一去不复返。奥伯瑞恩这一个恶魔，连如此幼小的女孩都不放过！恨恨地咬着牙，看着面前受伤的脆弱羔羊，依然伪装出万年不变一般的温婉容颜。
“没有时间了……”
垂眸低眉，我摇了摇头，掩饰疯狂的眼神。与其是告诉她，不如说是告诉自己。孕育仇恨已经近八个月，来自新生命的掠夺让我根本无法正常行动。
是时候筹备死亡了——这个念头并不让我恐惧，反而使我感到亲切和期待。对于溺水者而言，死亡大概就是解脱。
果断地撕下两幅裙边——棉布的材质再适合这个操作不过——咬破右手食指尖，一颗鲜艳的血珠冒出来。
第一幅，是凭借记忆绘出的奥伯瑞恩住宅地图，用长而白的指甲掐出一条路径。
“这样走出去。”
第二幅，猩红的血液在干净的棉布上灼汤蜿蜒，描绘出一只简笔的猫头。
（希娅.勒森巴女士身后所有遗产均交付其子。）
在我写下这寥寥数字之后，仇恨和友谊，欢乐和痛苦，全部与那一个未出世的小生灵关联。
我突然想到了那个被我赋名谢米利的孩子，他如今正匿于暗无天日的战场。和“谢米利”的仇恨已全部被我付诸这个无辜的生命，之后如何，就交给你吧，我的孩子。
（保护送信的孩子。）
我用鼓励的目光看着她，作为即将溺亡在阴影中的无力者，祝福她能走出这一阴影。
“好孩子，把这个交给北海岸的巡逻队，他们会帮助你的。”
我再一次疯狂地下注，把赌注全部堆在我曾经的盟友上。

注目着那个跌跌撞撞的背影奔走，消失在转角；聆听着镣铐叮当的声音远去，消失在远处。
疲惫地倒在床榻上，特制的链铐随之而响，像是渴望禁锢住奔向自由的灵魂。
但它禁锢不住的，因为另一个生命即将诞生，它将拥有永恒的自由，翱翔在我梦寐以求的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