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天和回忆总是交织在一起。
回忆啊,像是个狡猾的说书人,打着竹板从街头走到巷尾,声音也染上了竹板的乡音,从清晨走到黄昏。
他讲着一个很远很远的故事,他从街上穿过去,过了几扇门,绕过几个村。
更多的人拉开了窗户,更多的人跟在他后面走着。
更多的人沉浸在他的故事里,沉浸在回忆里。
昨天他结婚了。
他只是坐在门前,听了一夜的雨,看了一整晚的风声。
他在夜里点了支烟,就这么拿着,烟雾悠悠地飘散开去,被化在雨中了。
他突然想起来一个问句。
“你对一个人彻底死心是在什么时候?”
他笑起来,笑得哭出来。
不过是,他洞房花烛,他孑然一身站在雨中。
他掐灭了那支烟,站起身向远处走去,身影渐渐被吞没在雨中。
最后,彻底不见。
还记得许多年前,彼时我们都是个小小的孩子,什么都没经历过,于是什么都不怕。
某天你突然告诉我说,我有一个惊喜要给你。
然后你拉起我就跑,我们穿过田间,绕过荷塘。
你终于停了下来。
我看到了一座城。
你笑起来,拉着我的手说:
“说好了啊,我送你一座城,你以后要嫁给我啊。”
我拼命地点点头。
“好啊,我等你娶我。”
阳光终于是从叶隙间透下来了,撒了我们满身、满脸的金色。
那时,你的眼里有太阳啊。
“是什么时候让你喜欢上一个人?”
当他站在一片光里,他的脚边是他为我用泥巴捏的城的时候。
初中的时候,有一次因为和父母吵架跑了出来。
那时正是夏天,下着落不完的黄梅雨。
我在雨中坐在墙边,很努力地不哭出来。
你停在我身前,伸手把我从地上拉了起来。
“怎么了?”你撑把伞在我头顶,这样问。
我突然就哭了出来,伸手抱住你。
你愣了一下,然后用一只手环住我,另一只手撑着伞。
你抬起我的脸,然后吻了上来。
那是一个带着湿漉漉的雨天的吻,我不小心深陷其中了。
你有一年迷上了看戏,一场接一场地看。
很多戏是在晚上的,我于是在半夜跑出门接你回来。
我们一起慢慢地往回走,路那么长,那么长。
一次戏看得太晚了,第二天你旷课了。
我找到你的时候,你靠着村前的那棵老树,睡得正熟。
我笑起来,走过去。
我从没见过你睡着的样子,那么安静,那么平和。
使我产生了一种被信任着的错觉。
我俯下身去,轻轻地落下一个吻。
那是我确认爱你的时候。
你还是看着戏,却渐渐地开始疏远我。
而我,直到你带着她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才发觉。
那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
而且她是那个戏团的主角。
这是你去看戏的原因。
哈。
我突然发现自己可笑至极。
我爱你爱得那么可怜。
我当时笑着说:“我只有一件事想问。你爱过我吗?”
你看着我,慢慢地说:
“爱过。”
“只是现在不爱了。”
我笑起来,笑得歇斯底里。
我一下子软倒在地上,你带着她从我身边走过去。
如今,她成了你的新娘子。
而我,守着最后一点可怜的回忆,以一个被抛弃者的身份,一个人活着。
他结婚了。
很好。他笑着。
他走进雨中。
他爬上一座山,坐在山顶看漫天的星火,一齐哭着。
他的眼里也进了星光了。
流着泪的星辉。
他在山顶上坐了一夜,悼念着他逝去的爱情。
然后,在天明的时候,他下山去了。
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