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克苏姆帝国由阿比西尼亚人建立,阿比西尼亚就是今天的埃塞俄比亚,与当时那些骤然兴起的游牧民族不同,这是一个有着深厚文化底蕴的古老国度,相传,旧约中记载的那位曾和所罗门王有过一段露水姻缘的示巴女王就来自这里。这也是非洲唯一的基督教王国,很强调自己的宗教和文化属性,因此在基督教拜占庭与祆教波斯的争霸中,阿克苏姆是前者的天然盟友,他们占领也门,目的除了物质利益,还带有点传教的使命感。拜占庭也是阿克苏姆人征服也门的受益者,因为基督教世界的版图扩大,也因为红海航线控制在自己盟友的手中,拜占庭可以更方便地得到东方的货物。
参不透这层关系的赛义夫曾天真地跑到君士坦丁堡,求拜占庭的皇帝主持公道,遭到理所当然的拒绝后,他意识到了“敌人的敌人是我的朋友”,于是他来到泰西丰找拜占庭的天敌库斯鲁帮忙,而库斯鲁的答复让他觉得不虚此行——万王之王同义出兵。
赛义夫在当时的两大豪强间借力打力,这本是夹缝中的弱国求存的正途,但他碰到的是棋高一着的库斯鲁,他有自己的算盘:控制也门就等于控制了红海的入口,正可以借此截断拜占庭从海路获得丝绸的渠道,进一步扼制之,同时还能打击阿克苏姆的基督教异教徒,最妙的是这次出师有名,属于帮助也门人驱逐侵略者光复祖国,十足的正义之举,简直可以和海湾战争老布什帮科威特人驱逐萨达姆前后辉映,这一仗打下来,在也门建几个军事基地、捞一点外交特权,自然是不在话下,否则连年征战的库斯鲁,凭什么愿意替这个素昧平生的末路王子强出头?库斯鲁又不是活雷锋!你想玩驱虎吞狼,我正好将计就计。
于是,波斯大军开拔——说大军实在不够贴切,因为这次军事行动波斯只动用了八百骑兵,但对付阿克苏姆人,这已足矣。不难看出,这次出兵也门是当年出兵科尔齐斯的翻版,不同之处在于这次的对手弱得多,仅凭借着这八百铁骑,在当地居民的配合下赶走了占据也门半个世纪,一度兵临麦加克尔白天房的非洲殖民者(这个词儿新鲜吧),这也体现了波斯对周边民族巨大的军事优势。
阿克苏姆帝国被逐出亚洲后,转而向南发展,此后再不曾卷入亚欧大陆的纷争,直到十九世纪,和东侵的西方列强相遇,这个与世隔绝的古国才被从尘封的历史记忆中打捞出来。
书归正传,起初,也门的百姓箪食壶浆欢迎解放者。波斯人赶走非洲人之后,建立了一个联合政府,复国有功的赛义夫顺理成章的当上国王,他居住在象征也门古老文化的雾木丹堡宫中,但不久他就发现自己并没有实权,而深宫之外他的同胞们也并未翻身作主人:“解放者”宣布对也门拥有主权,也门变成了波斯的一个海外行省,民众仍然是亡国奴,不过是城头变换大王旗而已。也门成了当年科尔奇斯的翻版。
现在也门纳入了波斯帝国的版图,红海大门的钥匙握在了库斯鲁手里,这下拜占庭人从海路获得丝绸的可能性也被断绝了,遥想着君士坦丁堡里拜占庭皇帝抓狂的样子,库斯鲁心中一定充满了隔岸观火的快感,以至于他并没有仔细考虑如何治理这块新征服的飞地,仅是把它当作一笔偶然得到的小财富一样,放在那里听之任之。而也门和波斯本土并不接壤,将其隔离开的阿拉伯半岛的自然环境又实在过于糟糕,希罗多德的浪漫主义笔法与现实情况大相径庭,爱德华·吉本《罗马帝国衰亡史》中的写实主义文字,倒更能够反映阿拉伯沙漠的真容,笔者摘录如下:
……半岛的整个面积约为德国或法国的四倍有余,但其中一大部分完全属于沙漠和岩石地区,在阿拉伯的荒野中,只有一望无际的黄沙,穿插着几处险峻的、光秃秃的山岭;而且这些沙漠地面,完全无遮无挡,整天受着强烈的热带阳光的曝晒。这里的风,特别是西部吹来的风,不仅不能给人以凉爽的快感,却带来一股有毒,甚至能致人死亡的瘴疫之气。那被风一时垒起一时摊平的沙丘,被比作大海的波涛,一阵风吹过,能把一支商队,或一支大军全部掩埋其中……水井和泉水是沙漠中的宝藏,在许多天干渴、燥热的旅行后,(旅人)偶尔找到一片从硫磺或盐碱地流过来的清水,但又发现那味道令人无法下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