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4日，平安夜。我刚刚结束在试点的工作，扛着行李箱，风尘仆仆地和顾宇搭火车回城。
我们上车的是一个小站，火车只停2分钟。我们匆匆忙忙走上车，找到座位，我发现行李架上还有两个空位，十分欣喜，便先把顾宇的行李放上去，等我举第二件行李的时候，旁边忽然有个人，伸出手帮了我一把。
我回头看了一眼那人，愣了一下，又不敢确定，他似乎也看了我一眼。我们都不该是这个时间出现在这趟列车上的人，那个人，应该远在西安，而我，若不是早上车子正好坏了，此时早该回了城。
大概，是我看错了吧。我低声向他道了谢，坐回顾宇旁边。顾宇一直在低声咳嗽，捂着嘴，压抑着声音。他身体很不好，加上此次出来风吹日晒的搞了一个周，我不敢再让他受累着，待列车走起来，我又起身，去给顾宇倒了杯热水。

我把水递给顾宇，又擦擦手，剥了一瓣柚子给他。忽然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两下，我打开一看，正是那个人，那个，我连全名都不敢存在手机里的人，只是模糊的写着一个姓。
“是你吗？”
好久不见。

我不曾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遇到他。因为做试点要下地的原因，我的鞋子，半条裤子，全是泥巴，虽然已经刷过，也盖不住砖红壤那种特有的颜色。身上胡乱穿着件冲锋衣，亦是满身风尘。头发和脸就更不必说了，几日的暴晒和干燥，让我此时就如同一个常年劳作的村妇一般。
我并不在意在顾宇面前扮村姑，反正大家都一样，下了一周试点谁也好不到哪儿去，可是，我最怕的，就是让那人看到这样的我，或者说，有一点点不好的那个我。

我不知道怎么回复他，默默放下了手机。顾宇抽出一支笔，在本子上画着框架，低声问我一些试点的细节，写着简报。我也低声和他讨论起来。
然而，手机又震了。
“你今天，是在市里吗？”
我默默锁了屏。你想求证什么吗？我不敢去确定那个人是你，也不敢承认这个人是我，突然感到莫名的恐慌。
“怎么了，Emma ？你好像有些走神。”顾宇停下笔，抬头问我。
“没事。”我摇摇头，“可能有些累。”
“那就休息一下吧，50分钟就到市里了，还能睡一会儿，我也困了。”说罢，顾宇把笔记本放回书包，取下眼镜，靠在窗边，道，“我靠一会儿，试点报告的事情，回办公室再说。”
我点点头，不由自主地把玩起手机。

“我没在市里，我在出差。”我打下这一行字，又觉得不太对，想想不管了，索性就发出去了。
“果然是你。我看到你了。”

我们的谈话并没有继续下去。我并不知道，要用怎样的心情来面对这个人。曾经的年少时候的笑闹，年少的承诺，约定，或者曾经互相的鼓舞，早已湮没在时光里了。
“要一起，到北京去呀。”
那个年少的，未曾实现的约定。

列车很快就到了市里，顾宇和我同一班公交，我婉拒了他送我回家的话，说不过是下车几百米而已，况且还是白天。顾宇点点头，道：“到家了给我发个短信。”我应了，自己扛着行李回了家。
“同一班公交呢，只不过我比你多一站路。”手机又震了。
我没有回复。回到家，我把行李随便扔在墙角，打开热水器烧了水，痛痛快快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终于觉得把一身的风尘都洗净了。
“我办完事了，你下午还上班吗？”手机又震。
我想了想，回了两个字“不上。”
“出来见见吧。”

我并不想去见他。
就如同，我并不想去回忆起那一段我们相识的日子。
我们相识得并不美好，我早已不能完整地回忆起那时候，只能模模糊糊感受到那时的轻狂，混乱，浮躁。他曾经问过我还记不记得那时的事和人。
我都道，不记得了，一个都不记得了。
是我刻意忘了，我恨不得自己不要有那一段时间的经历，恨不得永远不要与那些人有交集。我不想回忆起那场毁了那么多人的械斗，那场暴雨里流了那么多血，来了那么多警车还有救护车，一些人从此以后再也没见过。
我惟愿大脑能像一张磁盘，能彻底把这些删除。
“我们都是从地狱里出来的呢。”他如是说。

我们约在了一个学校门口的网吧。
远远看见他，还是记忆里的样子，只是似乎更瘦了些，显得特别高。他背着双肩包，站在学校门口，看起来和来来往往的学生并没有什么区别，却莫名的有些疏离。
“你……”他走过来，似乎迟疑了一下。
我笑笑，说：“好久不见。”
他也笑了笑：“好久不见。”

我们走进网吧，开了两台机子。
“烟味儿有点儿重，”他的语气有些不安，“你还好吗？要不我们换个环境好些的？”
我笑笑，道：“不用了，你也就查个东西，查完了我们就走就是了。”
我在网吧表现出的生疏简直是令人无话可说，说实话，我之前就跟家花去过一次网吧，我对着那台电脑足足摸了一分钟都没找到在哪儿开机。他特别无奈给我开了机，又看我手忙脚乱试密码，试了好一会儿实在试不出来，只好去前台找网管小妹帮忙查。
好不容易开了机，面对空空如也的桌面我简直抓瞎，好不容易找出y y 挂上，还好家花在，我跳进家花的频道，又乱了几分钟打开游戏，跟家花打着大战，YY 瞎扯淡，才突然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他在查他的资料，我在搞我的基

地下一层因为是小吃街的原因，并没有那么多人。
我们一边逛一边聊。
我发现问他吃什么这个问题已经问不出啥了，只好随便指着边上的店问他：“辣尚瘾吃不？”他无奈地说：“我不吃辣。”
我干脆问他有什么忌口，他只是说不能吃辣不能吃油炸的烤的东西。我想起当年在学校吃烧烤的事情，笑道：“你老人家口味倒是变了呀，去西安几年辣都不吃了，我记得西安小吃还是辣的多啊。”
他笑笑说：“那是以前，吃辣都是不做数的吃，现在可不敢了。”
终于到了一家骨汤米线的店，他说，要不吃这个吧，末了又问道，会不会亏待你了。我说不会，我怕亏待了你。
我突然第一次觉得自己那么婆妈，一样一样问他吃不吃这些小吃，问到他无语了才又点了一碗银耳粥。
“你呀，自己想吃什么就点，是不是我不吃你就不好意思吃啊？”他把我拉到柜台前。我想了想，点了一碗木瓜水。

他忽然长长的叹了口气，道：“那就好。我把工作签在这里，就想空气好好的。”
我们走到了步行街，到处播放着圣诞歌的音乐，一对一对的小情侣们说说笑笑地走在路上，路边的树上挂满了彩色的灯饰。
“火树银花不夜天。”他忽然念了一句。低下头，对我说：“Merry Christmas. ”
我一定是脑抽了，下意识说了一句：“Lonely Christmas. ”
他笑道：“瞎说，哪儿是lonely 了。”他顿了顿，问道，“和初……初中同学，一起过平安夜，是不是很不一样？”我连忙点点头：“那是那是，都从单身狗升级成雪橇犬了！”

我们做了最经济、最优的选择，然后天各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