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宁三年二月，日廊风清）

（昭宁三年二月，日廊风清，我迎着石阶往上前行）
（一步，两步……踩得极稳，也走的极缓，这九百九十九阶来路，势要记全了它，然中天之日岂可明眸以对。于这丹书铁镌，我始终太过年少。）
（合了卷册，审视大殿。偶有风声。）

【甬道转角，正阳殿映入眼帘。这座曾经属于姑母的宫殿内，住着它的新主，谢氏。偏颐，明月珰在耳畔折出熠熠明光】
替我去正阳通报一声，瑜婕妤来了。
【低目，身后宫婢小跑着去完成这份差事。不紧不慢地端着步子，向正阳行去。】

（中宫谢氏，名不见传，她养在丰州，饮过清露，食过柳芽，染过血色，踏过尸骸，在她身上寻不到半点女子该有媚骨风情，甚至有些枯燥，令人乏味。）
（而这宫册上的女子，个个鲜活精彩，是当花期，该有的模样，却并不令我向往。）
（明待诏入恭礼，如是道，指尖不觉攀在手边，那尊净瓶里，斜插的花枝之上，轻的剥了剥，那尚带着清露的花瓣，脱离了根茎，落到案上。不带一丝情感道）
:“传她进来！”

【正逢早春融雪时，坤极之巅的风刮得冷冽。裹紧狐裘，殿前已有正阳宫人在外等候。在外殿将披风交予临晚，随宫人踏入内殿。】
【大殿通亮。眯起眼，遥遥望向中位的女人，伏首肃拜】
问皇后娘娘安。
【抬头，澈亮的眼静静对上她的视线。册后大典收场，新后谢氏便安静地据于正阳，定省问安亦从不召人。这是我第一次清清楚楚地看这位大梁皇后的模样】
您册封后还未来拜访过，今日贸然前来，叨扰您了。

（三月的天，纵有天光，易是寒得，除了每日往太后，太妃处晨昏定省，甚少迈出这正阳殿，自也不召她们进来小坐，非我小气，不怜她们，这风寒露重的连杯暖身子的温茶都不备着了，只是她们阿！太过光鲜，总爱隔着往一块凑，排挤彼此，并非真要个输赢，只了让上殿食不下咽，寝不能寐，她们便好眠安枕。如斯，不如一棍子打发了安稳。）
（看她徐徐而来，阔绰身姿，那盈盈一拜，衣裙铺盖，便想是在我这殿下的黑耀石上开了一朵丹花。）
“无妨，坐，喝什么？还是随本宫？”

【依言起身，和婉地笑了】
随您。
【低眼，这才抽出袖里一双素白得近乎透明的手，呵气揉搓了一会儿，规规矩矩地垂落在膝上。眉如撩开云雾的远山，一点点舒开。迟疑片刻，还是开口】
建章宫与宁国侯府很不一样。娘娘在这里……想过从前的日子么？

（瞥着一眼东亭，少时，滚着热的两碗清茶搁上，隔着瓷面，探了探温，东亭将青铜兽面暖炉搁一通搁在她的案前。）
“哦？”
（算是应了声，她如娇花开在堂前，一撇惊鸿，却也如娇花渗水，淡而无味。）
“婕妤想同本宫聊那之过往？”

（少时，滚着热的两碗清茶搁上，隔着瓷面，探了探温，挥手示意，东亭应声，将那青铜兽面獠牙的暖炉一道搁在她的案前。）
“哦？”
（算是应了声，她如娇花开在堂前，一撇惊鸿，却也如娇花渗水，淡而无味。）
“婕妤想同本宫聊那之过往？”

【耸肩不答，捧着瓷杯暖手。水汽氤氲，眼前一片湿润，渐渐地，真假虚实，什么都看不清了】
宫外人想着宫里，宫里人念着宫外。一直不都是这样的么？

（她来的突然，正如她而今所言，让我摸不着，也参不透。以后岁月，终得以明目了然，遂俞然而以待）
：“这便是婕妤，冒风而来，急着想要同本宫说的话？”
（幸柳后不喜娇奢，遂这正阳殿如我所愿，皆然朴华。然，瞧着殿中人，似不似我曾在心中幻化的模样，竟不由得，黯生失落。）
：“既你已说完了，那就听本宫说吧。”
（扶着东亭的藕臂，侧身越过案，行步而下，一字一句，咬的清，吐的明了。）
：“后宫琐事，皆不过与皇嗣。俞婕妤，对腹中子嗣给予厚望，本宫也略有耳闻。然，林虎尚有舐犊之情，怎生得人心竟不及！”

【谢氏的语气含着隐忍的怒意，抛来一句诘责。她只念舐犊深情，难道不知狮虎相争，永远最先淘汰弱者么。林间围猎，要么做猎者，要么做猎物。难道我应该放纵溺爱自己的孩子，让她做最先死的那只弱兽？沉默良久，横眉】
妾极力教导嘉元，不过是希望她能担当得起公主一称。幼女本性顽劣，若不严教，成何体统。
【她膝下没有儿女，又懂多少为母的道理呢。鸦睫微垂，古镜一般的眼淡淡扫去】
初为人母，确实多有不周。但妾从来都是以一个母亲的身份对待嘉元的。

（闻之，不觉可笑，尊卑之别，纵太妃周氏生子为帝，可在天下人的眼中，帝王的母亲，却是柳氏。）
“二皇女与你，是——君。”
（是君，非女，我无子无女，所以天下臣民，都是我的子嗣，我会用一个母亲宽博的心胸，去包容她们所有的错，所有的不足，可在此前，我得先做一个君后。）
“其次，才是情。”
（松了东亭的手，独步上前。）
“你心头的那些思量，本宫不想知道，本宫只想陛下的后宫和睦，子嗣昌盛。”
（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