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有很大的雾。
王雱眉间紧蹙从梦中惊醒，一摸额尽是冷汗。屋外传来笑声，“夫人不要诓子楚，这是耍赖。”那是子楚的声音，按理说他怎么会在自己府中？王雱抬眼开始看屋里，这儿并不是他的府邸，陈设倒是同在佛寺里一般。难道这儿是佛寺？王雱心中起了这个念头，心中更是狐疑。他站在廊下，发觉这也不是佛寺，并没有让人安神的檀香。那这到底是那……
百里凰蹲守在药炉前，摇着芭蕉小扇，待案几上的沙漏中泥沙尽数滴落。用帕子垫了垫将汤药分两次，分别倒入缠枝莲纹碗中，一切齐全才让闻人秀备了豆蔻熟水，亲自端着去院子里。顾相的汤药都是她在经手，从不敢假手于人，从选材到熬药都是她全程盯着，丝毫不敢松懈。侧靥同闻人秀嘱咐几句，转过回廊则遇见王雱站在风口，一愣同他颔首道，“公子。”王雱看见百里凰端着药，目光上下扫视一番，“是夫人的药？”这倒是轮到了百里凰吃惊，笑道“公子莫不是病糊涂了，这是相爷的药啊。”然后再一颔首，同闻人秀远去。那边则正是子楚所在之处，他手上拿着碎了九连环，还在把玩。一幅不服气的模样，凑在郦丹青跟前讨巧卖乖。
顾惜朝将手中刚送来的急件看完，郑归接了过来，寥寥几笔，嘴角尽有难得的笑容。百里凰咋见得郑归笑意，低声问道“什么事，你也这么高兴。”闻人秀看着两人低语的模样，接过托盘搁在石桌上，当着顾惜朝的面试药。王雱过来的时候，顾惜朝已搁下药碗，子楚抱着王雱腰，问道“大哥，好些了吗？我还等着和大哥一起放纸鸢啊。"
他瞥了几人，心中还是有些奇怪，郑归、百里凰都在。郑归递来信笺，还未看完惊的小退半步，满是惊讶。傅东则擒！不对，傅东则死在他手里的，怎么会——

王雱站在郦丹青身后，护住子楚。他看着来人，手中微动寒光一闪，青鸟眼疾手快手一击剑回鞘，低声道：“金风细雨楼的戚少商，他不会对夫人如何的。”
那边，白袍猎猎他将剑压于地面，侧首望了过来。他手中的剑，是青龙剑。王雱心中说不出的异样感，当初戚少商离京时还曾送于他。一别，二十年。他默然收回了手，子楚拽着他的衣袖，他摸摸子楚脑袋示意他安静下来。
“他想见你一面，知晓你身边不大方便，所以让我找个方便的时候，同你见一面。”戚少商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看郦丹青，仿佛东瞟一眼西看一眼，倒有些像个楞青小子。王雱也很快明白过来，要见郦丹青的是苏梦枕。王雱未见过名满天下的苏楼主，他到京城的时候，见到的一抔黄土。他心中隐隐带点激动，只是转念一想，大抵师尊不会乐意。只是眼下，他又如何能干涉？加上，他确实是很想看看传闻中的，苏楼主。
算算时间，他登上相位那一年，金风细雨楼早已不在京中，距今大概十三年。他低头看着自己脚尖，只听得郦丹青回应问道，在哪？这次轮到戚少商吃惊了，似乎也未料到郦丹青如此爽利。已有声音应和道：“在这。”从三尺开外的苍松古树之后，绕来一人，苏梦枕的鬓发略白，一路走来又兼杂着几声咳嗽，听的王雱直皱眉。
听说……苏梦枕以前的身体也很不好，不然也不会在决战前用望春归。王雱也曾私下询问百里凰，似乎如今也未听到望春归，大概贺元并没有研制出来？后面的话，他听得不太细，苏梦枕压低了声音只是简单的说了两句，就把视线越过郦丹青投到他同子楚身上，略作笑意的询问：“荆公的两位公子，很好。”
他有些吃不准，这个很好的意味是什么。那是王雱第一次见苏梦枕，也是唯一一次。

又起风了，王雱在檐下静候，伸手有花瓣落在手心，剑眉蹙合拢掌百无聊赖的看着花。对面书斋的烛火一黯，王雱立即抬头对上的却是郦丹青的目光。“找你师尊，他去了十二连环坞，怎么你不知道？”王雱将掌中的花瓣展开，道“元泽，是找夫人的，想请夫人解惑。”
“所以，还是那个梦境？”
王雱不语的静默着，却听得郦丹青继续道“生死，谁都在意。当你讲出梦中的我种种遭遇、困厄，我也陷入恐慌之中。在一口棺材里超过十二个时辰，饮下不死药，终日病体缠身，是不如现在。可是你又怎知，现在的日子就一定好，强敌环伺。事情是一桩接着一桩的，好好活着吧，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其实不仅仅是这件事，元泽还想问，苏楼主。”出于对苏梦枕的仰慕，他仍是问了这个问题。却听得郦丹青轻笑，同样伸手接住一瓣花，“听到的未必是真的，看到的也未必是真的，你只愿相信你想要的。”微两声咳嗽，将披帛一搭于肩，道“夜深了，并不适合想这些事。”
“元泽，劳烦夫人费神了。有些事情只是我一直没弄明白，所以困惑。也只有挑师尊不在的日子，才来问夫人。”郦丹青轻声一笑，抬眼又仔细看了这个少年一眼。“这一点倒是和子楚很像”，“子楚是个很可爱的孩子，只是太小又太聪明”。王雱低低的嗯了一声，又附和了几句，两人前行有说有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