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朝会上的风波过后，终究平息下来，那结果如何同我无太大关系，只不过兄弟几个之间的关系就发生了些微妙的变化，面上不显，却也暗暗揣测，立储后涌动的暗流。
刚由火器营归，还未落座，见小厮来报道是四哥请去趟逍遥醉。因为怀王的一番言语，此时此刻我的处境亦不算得太好，此刻当是勤勉谦逊以示自个儿的无争——不然，难以止悠悠之口。那日朝会，四哥并未说什么，这样的互相揣测人心让人无奈不安，或许他只是作为一个兄长，约我闲叙。定了心思，往逍遥醉去，却是连走进包厢之时，内心都有几分忐忑。
可是碰面，难免要敛下这些心思。
：“四哥！”
满脸笑意，极轻快的一声呼，犹然儿时。

【朝会上六弟大出风头，被推到了浪尖上，险些就要遭殃，幸好这小子机警的很。他这一进门，笑的轻快，内里的忐忑却仍被自个儿捕到，笑笑起身】
六弟来了，坐。
【只字未提那日朝会之事，反给了他一个宽慰的眼神，六弟向来跟自己紧，巡河的时候也替他摆平了门下奴才的事，关系不消说】
四哥回京后难得有了闲，想着许久兄弟没见面了，就邀你来坐坐，没耽误你这大忙人？

一去数年，回头来看，上次跟四哥碰面的时候，已然是许久以前了。恍然的，觉着仿佛不久之前，还在正阳书局，同四哥一人领了一套书回去，或是偷偷地去十八里酒铺喝点小酒——转眼间，已经过了这样多年。
：“我有啥忙的，倒是四哥，平素里都看不着一个影，想见都见不着。”
与人一同落了座，桌上酒菜齐备，准备的充分，却也故作不放心地，分了目光去瞧
：“只是这菜，若是没有一两个川味，我可坐不住的。”

【循尔如今愈发出息了，不过近年来自缅甸后并无什么仗可打，不知这小子有没有憋坏呢，不过幸得如此，不然怎么能用后话打动他，呵呵笑道】
这你可冤枉四哥了，四哥近来，可是瞎忙活，刚递了折子，尚未见皇阿玛御批呢。
【这小子还是好这口】
我还不知你？早给你吩咐下去了，正宗的川菜大厨，一会就给你上来，保你有口福。四哥做东的时候，什么时候让你不满意了？

：“好好好，循尔不是，给四哥赔罪。”
缅甸归来，虽说北疆那头有点骚乱，可也只是些小打小闹，还没有到从京中调人过去的地步。虽说战场之上，厮杀与拼斗都大快人心，可哪有人是喜欢战争的，天下黎民谁人不期平定，马革裹尸的岁月，真能说上喜欢的又有几人？然则武将职责在此，没了战事，一下子，却是赋闲府中，只定时地往火器营去看看，排兵布阵罢了，比不得六部，事儿又多又杂，难怪这四哥，累得叫苦迭迭。
：“单听到四哥往山东那头去了，却也不知四哥忙活些什么？倒跟我叫起苦来了。”
又一笑，看小二顺势摆上的菜肴，还真是裹着红油辣酱的好东西
：“难为四哥，这么些年来，一直记得循尔好这一口辣。”

【举杯邀酒】干了这一杯，就算四哥原谅你了。
【本不想这么快进到正题里，不过赶巧他问起，自己也乐得顺势说下去，这趟出京看了不少东西，对着海运之事，也颇有信心，虽稍违了祖宗家法，可皇阿玛圣明，定能瞧出其中的好来。】
无非是河道上那些事，怕耽误了漕运，影响了京中的粮食。
【笑笑，咬重了漕运二字】
那是自然，幸好眼下漕运无事，不然六弟想吃川地的美味，可就有些难碍了。

见人举杯，实在是意料之中，本来——他不举杯，我也当先干为敬的。引颈饮毕，指尖盈盈握着那小小的杯盏，将杯底给人瞧，一笑
：“四哥说话算话。”
一杯酒下肚后，桌上的小菜都已摆好，样子勾人，刚拾起桌上对箸，还未动，耳朵里钻了他一句话，便停了手上的动作，听到是漕运二字，眉头轻轻一挑，这样的字眼，于我而言还是太生疏了些。
：“现下无事，就怕日后会出了什么岔子，毕竟全京城老百姓的口粮关联着，我吃不上川味不要紧，若是影响了京中的粮食，问题就大了罢——”
话音落了下来，又不肯定的，补上一句：“我不大明白，不过想来是这般。”

那是自然，四哥应你的事，何时没许你了？
【这小子虽然不管这档子事，可也算是个明白人，说话也到了点子上，连连点头】
正是如此，故而朝廷每年拨大量的款子修缮河工，保证漕运，可到底是治标不治本的。
【敞开了话头】
三皇五帝时候起，大禹治水，就是疏胜于堵，可到了咱们这，因着漕运在，这水疏不了，疏了，怎么运粮。可就是如此，不仅水患不宁，就是河道上贪墨的银两，也数不胜数。四哥这次巡视河工，想到若是把船往沿海放，走海路，内陆的水道空下来，好生疏里，不但是省了银子，还省了麻烦，你说可是？

手执象牙箸，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在碗沿，却是认认真真地听他说话。果真是武将做得久了，若他不提，怕是许多东西都给抛在了脑后。脑子里的，除却那几卷都需看看的兵书和儿时读过的志异奇闻，旁的真是很少了。
纵是这般，听他说起后头那句海运之时，心里头亦是咯噔一下
：“这……”
这海禁自古有之，就是为了防止倭寇来犯，既定的成规，他突然一言之间说要改——哪能是这么容易改的？
：“听起来是不差，可是海禁之规自古有之，更何况以往海上寇匪横行威胁沿海，这开放海运虽好，可若因此疏忽了沿海安危……”
后头的话没说出口，以武将的姿态，自然只能想到此处，我想我的四哥，当比我考虑得更充分才是。

【意料之中的回答，海禁，前明倭寇，自然是要防的，可这都是日后的事，只要海运能上马，那水师的改建自然要提上日程，倒是银子缺了，就该海贸之事了】
正是如此，如今大清水师可能保证海疆？
【这些，他比自己清楚】
皇阿玛圣明之主，自然能看出海运的好处，海禁一开，就需要建新的水师，外御海寇，内保江海，四哥知道六弟喜欢这些，若此事能成，届时四哥一定保举你整顿水师。

如今兵力布局几何，我想我自然明白。虽是在火器营，可是火器营并不算受器重的，说到底最受偏好的还是前锋营骁骑营，只要依仗着“满人当是马背上打下的江山”这么一句话，就可以尽受荣光。然则这也是一个短板之处，骑兵步兵都不差，不论是关外草原，还是蒙古大漠，都是马蹄达达的英勇战士的天下，然则海疆几何？怕是，说不出个一二的。
：“嗐，水师至今都是一块心病，连同着的，枪炮一类也不争气。”
说着话摇摇头，一味地海禁，的的确确是少了不少边界纷争，外来之客侵扰也少了不少，可是若这样一味地禁下去也不是办法，至少自个儿在读唐史时，也曾向往过那样万国货品互通的场景。他这话搁在这儿，寓意再明显不过，又有利在跟前，怕是我万万不能拒绝的。
：“这事儿若成了，真真是为天下黎民造福，循尔自然得为四哥说上一句。至于这水师嘛，四哥就恰好找些事儿给六弟做了，免得让六弟在这京中，整日游手好闲。”

【说道水师，在我大清立国之初，有一阵受过重用，后来随着海禁开始，渐渐沦为边缘化了，如今若不特意提起，怕是无人问津。可也正是如此，自己暗暗塞了几个门人到水师里，才无人觉得什么，反听了不少风言风语】
咱们觉罗弓马骑射起家，又奉行圣人教化，这些奇淫技巧，自然是没人看得上的。
【边给他夹菜，边笑道】
四哥与你说句掏心窝的话，四哥手里在水师虽有几个奴才，但整顿水师需得个大人物坐镇，遍观朝野和诸兄弟中，四哥能信过的，有此能力的，也唯有六弟一人。

奇淫技巧，不单单是水师，火器营这头也是如此，不算是正统的技艺，没几个人瞧得上的。若说火器营因着我在要好了些许，水师那头却是没人去打理的，难怪了这么些年，一直都不成气候。
碗里头有人夹过来的菜，不拒，放进嘴里，咀嚼的功夫，听人话语，弯眼一笑——且不管真心实意，至少现下看去，四哥素来待我不薄，听他此言，也算是大半可信。
宫保鸡丁入肚，举杯邀人
：“四哥这样说，真真是折煞六弟。承四哥的话儿，若是循尔能帮上忙的，定然是要尽力的。水师的事情我虽不大懂，可海上作战少不了火炮，跟火器营，也能一块儿管着。”

【有六弟在这事上压阵，想必日后自己不便在水师上出面的时候能叫他出面，只是这计划事关大局，能否全数信任他还得看看再说】
有六弟这话啊，四哥心里就安定多了。
【举着杯子】
来，今日四哥做东，酒菜管够，咱们兄弟不醉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