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2.陈楚生
特地花了来回两小时的时间到书城去找那几本书,积极得令自己意外。
也不是没有为顾客找过书,但一般也是在下次进货时顺带,
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迫不及待。
也许是因为我需要答案。
他站在那里,像站在一个迷局之外,
而我是被迷雾笼罩的那个人,被迫接受他的审视。
我急于从这团迷雾中挣扎出来。
他是为我而来的,我知道。
但是,为什么?
我看他的时候他不看我,我不看他的时候他看我,又是为什么?
是什么让他欲进又退,欲言又止。
他浓密的睫毛和周路明的如出一辙,
但躲藏在睫毛后面的忧郁是那么不同。
周路明是那种自认为洞悉了一切做什么都无所谓的颓然,
而他却是一种受挫的迷惑,像个摸不着方向的孩子。
他说请我喝酒,这在我意料之外,所以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不吭声,他大概以为我不愿意,那种孩子似的表情又来了,
尴尬得甚至脸红。
这样的表情让我心软,所以尽管觉得突兀,我还是点头了。
我给周路明打电话,说跟朋友去喝酒,要晚点回家。
周路明笑着说:不是有艳遇吧?
在酒吧,他塞了一个地址在我手里,
他说他要是喝醉了,让我送他回家。
于是我知道他肯定是会喝醉的。
我送他回家,把他扶到床上,他的衣领滑向一侧,
露出锁骨上一小块紫红色的印记,像一朵妖娆的花。
那是谁留下的暧昧?
我居然站在床边认真思索,
然后想起来,他的生活于我是空白。
于是自嘲一笑。
是谁不是谁,那跟我有什么相干?
我为他倒了一杯水,离开。
关灯时,我回头望了他一眼。
他仰躺在床上,从脸到身体,每一段线条都极其美好。
我一直觉得周路明很好看,
这个阿穆隆,是好看得过份。
我关上灯,他的样子淹没在了黑暗里。
真的,跟我无关。
回到家,周路明坐在电脑前面,沉着脸,打开的WORD文档一片空白。
我吻了他的脸颊,他也没什么反应。
大概是写东西又卡在哪里进行不下去,这是常有的事。
我没再打扰他。自己去洗洗睡了。
辗转了半个多小时没睡着,眼前总有一双暗藏心事的眼睛在晃。
等到周路明来睡,我跟他说阿穆隆的事,
才说了几句,发现他没在听,我就闭了嘴。
接下来的几天,我长时间地坐在沙发上,望着落地窗外的街道,
望着陌生或熟悉的行人,游鱼一般穿梭而过。
我似乎在期待他们之中,会有阿穆隆。
我想问问他,谜底是什么。
但他好像再不会出现。
当然,我可以打电话,但自觉唐突。
那个号码,我怎么也按不下去。
而周路明越发陷入沉默,他眼底若隐若现地燃烧着愤怒。
不知道他遇到了怎样的难题。
我很担心他,但他什么都不肯说。
跟他在一起一年,我似乎仍然不是他最亲近的人,
也无法使他更加快乐。
我们之间始终有一段距离,我怎么努力也无法填补,
难道我们除了相安无事之外,再也没有其它了?
有些事是当初我坚持想要尝试的,
然而现在我对这样的坚持感到困惑。
阿穆消失的第五天晚上,下小雨,天气不好,八点多店里已经没有顾客。
我让店员早点回家,自己一个人留下,归整被顾客翻乱的书籍。
门被推开,有人进来。
我绕过书架,探头,看到阿穆隆在对我笑。
他镇定地看着我,不再目光躲闪,那朵笑容像是来自心底深处的阳光,
让我沉郁的情绪变得明亮。
我莫名地觉得高兴,至于那所谓的“谜底”,忽然变得无关紧要。
我不想知道了。
九点差十分,店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我放下落地窗的帘子,开始关灯。
他还站在书架前翻着一本书。
那是周路明的书。
“你喜欢?”我问。
他摇头,把书插回书架:“如果一个人眼里有那么多尘埃,那么肯定是因为他心里积满尘埃。”
我笑了。我的笑容融进他波光潋滟的眼底。
我知道我和他是同一类人。
而我没想到他的手离开书,会直奔我而来。
他的双手小心而轻捷地搭上我的肩,他用嘴唇碰了我的嘴唇。
我被惊讶点了穴,脑袋里一片空白,人一动也不能动。
我听到了自己因为紧张而干涩的吞咽,
他被这干涩的微响鼓动,双手滑下去,紧紧揽住了我的腰,
而他的唇舌在我唇齿间有了更深入的试探。
他身上有好闻的味道,那是年轻健康清洁的身体散发的味道。
我被那种气息笼罩,有什么在渐渐失控。
莫名其妙。
这不合情不合理的心跳。
我用力推开他。
他被我推开在半尺之外,不甘心地、固执地盯着我,
眼神比外面的雨天还要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