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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两个早上阿木拉着阿生跑到山上，一路上指指点点各种草药的名字。
走累了，就一起坐在土疙瘩上。阿生随手揪下的红色不知名小果实，把它们扔进溪水里。阿木就看着那些红红的小东西伴着水流流到山外面。
山外面是什么样子，阿木不知道，但是阿生知道。
阿木干净结实的身体沐在晨光中，胸口伴着呼吸一起一伏。
阿生突然觉得很好看。
于是，有个很想问他的问题，阿生便问了——
“你都二十了，怎么不让父母给说门亲去？在我们老家那儿，这岁数都可以是两个孩儿的爹了。”
故作轻松的语气。
阿木愣了一下，随手揪了把地上杂草，有意无意地捋着草梗子。低着头，不说话。
耳旁捕捉到身边小飞虫扑扇翅膀的声音。气氛就这样安静下来。
过了半晌才听到阿木说：
“说过好几次，可我……不愿意。”
“怎么不愿意？姑娘长得不好看？”
“不是。”
“那怎么不愿意？”
“你怎么不娶个女人？”阿木不想回答他，于是就反问过去。
“我这样的……不踏实。姑娘找人家，当然要找家里有林子有田的。恩……就像你这样。谁会找一个走村串巷卖蛇药的啊。”
阿生笑着看到阿木红着脸低下头。他把手里小红果实投在溪水里。那些红红的椭圆形随着漩涡打着转转，一圈一圈，最后看不见了。
“我……不想和阿爸那样，生很多孩子……白天上山干农活……晚上就，回家哄老婆孩子。一辈子呆在这山里……我真的怕，怕有一天我死在这山里。”
“那就去城里，去读书。”
“可是，家里没那么多钱。”
听到阿木这样说，阿生笑。修长手指把手里的小果实挤碎，有一些黏稠汁液冒了出来。
“你能不能带我走？”阿木突然抬起头，瞪着眼睛认真望着阿生，“我说真的，没开玩笑。”
“别乱想了。”
“不是乱想。”
阿生站起身，掸了掸裤子上的土。手弯成弧度放在额前，朝太阳的方向看去：
“快晌午了，回吧。”
一前一后地，阿木阴着一张脸看着阿生瘦削颀长的背影，走在回家的路上。他想不通阿生为什么不要他。一想到这，就很想哭。于是不知怎么的，吸着鼻子，眼泪就簌簌地落了下来。
阿生想催促阿木快点走，刚一回头，正看见阿木正用脏脏的手抹着哭红的眼睛。
“阿木！你怎么啦？”
阿木甩开阿生伸过来的手，执拗地别过头去。
“你有什么不高兴的，跟我说啊！”阿生几乎是用了喊的。
“你要走就走呗。”阿木闷闷地回了一句。
“这会儿你想起来赶我走啦？早知道当初不救你。”
“你讨厌我就直说，不用拐弯抹角的。我又不傻。”
“别胡搅蛮缠，我什么时候讨厌你了？”
“那你怎么不要我？”
阿生听到这话，一时没反应过来。对面的人的脸孔已经涨得通红，颜色就像土墙上红彤彤的枸杞子。
阿木低头，脚磕着地上的土块：“对不起。”
山里的人，一辈子没走出去过，就先死在山里。祖祖辈辈陈陈相因，居然也就这样顺理成章起来。自己的出现，给阿木带来的是希望也是慌乱，这点阿生是知道的。可是他怎么可能把阿木带走呢。就算阿木愿意跟他走，他的阿爸阿妈，哥哥妹妹，又怎么可能让他走。
“要是心里难受就哭吧。”
阿生突然意识到，阿木其实也只是个小男孩子。拍了拍阿木的肩，似乎觉得还不够就又攥住了他的手。
阿木再也没忍住，抱住阿生肩膀大哭起来。
走累了，就一起坐在土疙瘩上。阿生随手揪下的红色不知名小果实，把它们扔进溪水里。阿木就看着那些红红的小东西伴着水流流到山外面。
山外面是什么样子，阿木不知道，但是阿生知道。
阿木干净结实的身体沐在晨光中，胸口伴着呼吸一起一伏。
阿生突然觉得很好看。
于是，有个很想问他的问题，阿生便问了——
“你都二十了，怎么不让父母给说门亲去？在我们老家那儿，这岁数都可以是两个孩儿的爹了。”
故作轻松的语气。
阿木愣了一下，随手揪了把地上杂草，有意无意地捋着草梗子。低着头，不说话。
耳旁捕捉到身边小飞虫扑扇翅膀的声音。气氛就这样安静下来。
过了半晌才听到阿木说：
“说过好几次，可我……不愿意。”
“怎么不愿意？姑娘长得不好看？”
“不是。”
“那怎么不愿意？”
“你怎么不娶个女人？”阿木不想回答他，于是就反问过去。
“我这样的……不踏实。姑娘找人家，当然要找家里有林子有田的。恩……就像你这样。谁会找一个走村串巷卖蛇药的啊。”
阿生笑着看到阿木红着脸低下头。他把手里小红果实投在溪水里。那些红红的椭圆形随着漩涡打着转转，一圈一圈，最后看不见了。
“我……不想和阿爸那样，生很多孩子……白天上山干农活……晚上就，回家哄老婆孩子。一辈子呆在这山里……我真的怕，怕有一天我死在这山里。”
“那就去城里，去读书。”
“可是，家里没那么多钱。”
听到阿木这样说，阿生笑。修长手指把手里的小果实挤碎，有一些黏稠汁液冒了出来。
“你能不能带我走？”阿木突然抬起头，瞪着眼睛认真望着阿生，“我说真的，没开玩笑。”
“别乱想了。”
“不是乱想。”
阿生站起身，掸了掸裤子上的土。手弯成弧度放在额前，朝太阳的方向看去：
“快晌午了，回吧。”
一前一后地，阿木阴着一张脸看着阿生瘦削颀长的背影，走在回家的路上。他想不通阿生为什么不要他。一想到这，就很想哭。于是不知怎么的，吸着鼻子，眼泪就簌簌地落了下来。
阿生想催促阿木快点走，刚一回头，正看见阿木正用脏脏的手抹着哭红的眼睛。
“阿木！你怎么啦？”
阿木甩开阿生伸过来的手，执拗地别过头去。
“你有什么不高兴的，跟我说啊！”阿生几乎是用了喊的。
“你要走就走呗。”阿木闷闷地回了一句。
“这会儿你想起来赶我走啦？早知道当初不救你。”
“你讨厌我就直说，不用拐弯抹角的。我又不傻。”
“别胡搅蛮缠，我什么时候讨厌你了？”
“那你怎么不要我？”
阿生听到这话，一时没反应过来。对面的人的脸孔已经涨得通红，颜色就像土墙上红彤彤的枸杞子。
阿木低头，脚磕着地上的土块：“对不起。”
山里的人，一辈子没走出去过，就先死在山里。祖祖辈辈陈陈相因，居然也就这样顺理成章起来。自己的出现，给阿木带来的是希望也是慌乱，这点阿生是知道的。可是他怎么可能把阿木带走呢。就算阿木愿意跟他走，他的阿爸阿妈，哥哥妹妹，又怎么可能让他走。
“要是心里难受就哭吧。”
阿生突然意识到，阿木其实也只是个小男孩子。拍了拍阿木的肩，似乎觉得还不够就又攥住了他的手。
阿木再也没忍住，抱住阿生肩膀大哭起来。
低头，看到阿木血红的裤管。阿生心里一沉。
“你腿又怎么了？”
“没怎么。”
“让我看看。”
“不用。”
不等阿生再问，阿木已经扭头跑开。阿生一把拽住他胳膊，可阿木牛劲儿上来，激烈地挣脱着手臂。
“用你管我！”
“别动！”
阿生发怒似的皱眉，似有威慑力的大人，这让那男孩子静下来。拉着他坐下，卷起裤管时候阿生倒吸了一口气。
“被谁打的？”
阿木咬着嘴唇。阿生知道他的倔脾气，跟牛一样。他不愿说一定不会说，于是也不再问。
“如果再不治，你的腿就要不得了，知道不？”
“不要就不要。”
“你疯啦？怎么说这种话。”
阿生的包袱里面除了蛇药，也有一些普通的外伤药。这东西都是长年在外的人随身带的，却在这时候派上了用场。
“其实你也不用三番五次救我，要是我死了……现在什么事都没有，就……就清静了。”
阿木又说了这种话。阿生不知他到底受了什么委屈。只是这话让他心烦，仿佛嗔怪自己当初不该救下中了蛇毒的他。
“那好吧，那你去死吧。我不管你了。”
阿生收起药瓶，站起身。他拎着包袱沿着路边离开，没再回头。
走了几步，身后没有叫住自己声音。阿生有些奇怪。于是他只能又走了回来。
“我真走了。”阿生蹲下说。
阿木表情呆呆的，什么反应也没有。阿生叹了口气，拿出药瓶给他上药。
“忍着点疼。”
阿木不吭声，还是像从前一样咬着下唇。阿生给他缠好药布，又把瓶子塞到阿木手里：
“这个药，勤换着点。”
“你带我走吧。”
阿木像那天一样看着阿生，恳求的眼神让阿生有些恍神。可是他还是理智，于是对阿木说：
“回吧，家里人都惦着你呢。”
“他们不要我了。”
“怎么会呢。”
“真的。”
“到底发生什么了？”
阿木又不说话了。阿木总是不说话，阿生一个人接不下去，只能打量阿木的脸。
“家里人永远都不会不要你的。”阿生说。
阿生的话是对的，这话阿木是后来才验证出的。可是现在他真的委屈。很多天以来的难过汇到一起，像小潮水一样涌出眼睛。
阿木抱着膝盖抽噎。阿生很想吼他你已经是大小伙子了，怎么老是哭？可是他没忍心说出口。他瘦而有力的手臂揽过阿木肩膀，侧头看到像湖泊一样的眼睛。
“别哭了。”
阿生不本来也是不善言辞的人。他不知道怎么劝人，只能闷闷地说出这三个字。显然不管用。
阿木把脸埋在膝头，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阿木。”
阿生扳过阿木的脸，用手抹掉他乱七八糟的眼泪。他的呼吸喷到他脸上，是潮潮的湿气，带着体温。
阿生把嘴唇贴在阿木的嘴唇上。他触摸到他的颤抖。什么感觉也没有，除了冰凉的温度。
于是阿木靠在他肩膀上，阿木笑，笑得眼泪都淌到衣衫。
那天，阿木知道是自己这辈子最后一次和阿生在一起。
“你腿又怎么了？”
“没怎么。”
“让我看看。”
“不用。”
不等阿生再问，阿木已经扭头跑开。阿生一把拽住他胳膊，可阿木牛劲儿上来，激烈地挣脱着手臂。
“用你管我！”
“别动！”
阿生发怒似的皱眉，似有威慑力的大人，这让那男孩子静下来。拉着他坐下，卷起裤管时候阿生倒吸了一口气。
“被谁打的？”
阿木咬着嘴唇。阿生知道他的倔脾气，跟牛一样。他不愿说一定不会说，于是也不再问。
“如果再不治，你的腿就要不得了，知道不？”
“不要就不要。”
“你疯啦？怎么说这种话。”
阿生的包袱里面除了蛇药，也有一些普通的外伤药。这东西都是长年在外的人随身带的，却在这时候派上了用场。
“其实你也不用三番五次救我，要是我死了……现在什么事都没有，就……就清静了。”
阿木又说了这种话。阿生不知他到底受了什么委屈。只是这话让他心烦，仿佛嗔怪自己当初不该救下中了蛇毒的他。
“那好吧，那你去死吧。我不管你了。”
阿生收起药瓶，站起身。他拎着包袱沿着路边离开，没再回头。
走了几步，身后没有叫住自己声音。阿生有些奇怪。于是他只能又走了回来。
“我真走了。”阿生蹲下说。
阿木表情呆呆的，什么反应也没有。阿生叹了口气，拿出药瓶给他上药。
“忍着点疼。”
阿木不吭声，还是像从前一样咬着下唇。阿生给他缠好药布，又把瓶子塞到阿木手里：
“这个药，勤换着点。”
“你带我走吧。”
阿木像那天一样看着阿生，恳求的眼神让阿生有些恍神。可是他还是理智，于是对阿木说：
“回吧，家里人都惦着你呢。”
“他们不要我了。”
“怎么会呢。”
“真的。”
“到底发生什么了？”
阿木又不说话了。阿木总是不说话，阿生一个人接不下去，只能打量阿木的脸。
“家里人永远都不会不要你的。”阿生说。
阿生的话是对的，这话阿木是后来才验证出的。可是现在他真的委屈。很多天以来的难过汇到一起，像小潮水一样涌出眼睛。
阿木抱着膝盖抽噎。阿生很想吼他你已经是大小伙子了，怎么老是哭？可是他没忍心说出口。他瘦而有力的手臂揽过阿木肩膀，侧头看到像湖泊一样的眼睛。
“别哭了。”
阿生不本来也是不善言辞的人。他不知道怎么劝人，只能闷闷地说出这三个字。显然不管用。
阿木把脸埋在膝头，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阿木。”
阿生扳过阿木的脸，用手抹掉他乱七八糟的眼泪。他的呼吸喷到他脸上，是潮潮的湿气，带着体温。
阿生把嘴唇贴在阿木的嘴唇上。他触摸到他的颤抖。什么感觉也没有，除了冰凉的温度。
于是阿木靠在他肩膀上，阿木笑，笑得眼泪都淌到衣衫。
那天，阿木知道是自己这辈子最后一次和阿生在一起。
阿木这天是被村里组成找他的大队伍架回去的。
奇怪的是大家口风变得很快。只是都说他好可怜，被蛇妖迷了心智。村长还特意请了神婆到阿木家里，做法术驱邪。
可是阿木总是呆呆的。
阿木后来不顾家人反对成为了一名捕蛇人，更确切地说是个蛇医。他像很多年以前那个男子一样，到很远以外，救下那些如同当年自己一般的中毒者。
他接受被救家属的感恩戴德，也赚到不少的钱。毕竟是救命的恩，人们总是十分慷慨。
阿木不自称仙风道骨，他收着那些回报，认为是自己应得。
他走出自己家那片大山外，又穿梭在很多其他的山中。
而他总有一个梦。
梦中山上草药，总是只剩下这样一株。他刚要采摘，就能看到对面也要采药的人。
那个人的样子很模糊，只有眼神温和淡然，是如此清晰。
那个人背着破旧布包，穿着蓝色布褂子，也这样看着自己。
可是他，忘记了他的名字。
他叫不出他的名字。
在每一次梦里。
完
奇怪的是大家口风变得很快。只是都说他好可怜，被蛇妖迷了心智。村长还特意请了神婆到阿木家里，做法术驱邪。
可是阿木总是呆呆的。
阿木后来不顾家人反对成为了一名捕蛇人，更确切地说是个蛇医。他像很多年以前那个男子一样，到很远以外，救下那些如同当年自己一般的中毒者。
他接受被救家属的感恩戴德，也赚到不少的钱。毕竟是救命的恩，人们总是十分慷慨。
阿木不自称仙风道骨，他收着那些回报，认为是自己应得。
他走出自己家那片大山外，又穿梭在很多其他的山中。
而他总有一个梦。
梦中山上草药，总是只剩下这样一株。他刚要采摘，就能看到对面也要采药的人。
那个人的样子很模糊，只有眼神温和淡然，是如此清晰。
那个人背着破旧布包，穿着蓝色布褂子，也这样看着自己。
可是他，忘记了他的名字。
他叫不出他的名字。
在每一次梦里。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