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六部口，就是另一个小朝会。基本上，单凭过往官员的神色，我便能推断的出他们的来历。例如礼部的官儿，虽然清贫了点儿，但很是矜持清高，走在路上，恨不得离谁都远点儿——尤其是内群户部的（比如，老大）；刑部的官儿，就是我舅舅的缩版，十分带范儿，威严的胡子，是必须要留两捋儿的。而我如今站着的，便是个标准的、吏部官员的府邸了。四四方方，板板整整，一块匾，架得很高，我先下马，把缰绳交给迎来的小厮，和颜悦色的笑道。】
老四呢？

【坐在堂中，难得有几分偷闲，正盘算门下新收的几个奴才出仕的差事，顶戴是自个儿在吏部办妥了，可补哪头的缺，还没定。小顺子便近前言二哥到了，忙出去相迎，到门房正巧瞧见几个奴才奉承的讨好着。】
二哥。
【抱拳一礼，大哥二哥是跟着皇阿玛潜邸的兄长，向来是诸位兄弟的榜样，平日来往的虽少，但心底里素来是佩服的紧】
这哪阵风把二哥这贵客送来了，赶紧里边请。

【开了春，万物有了勃生的机会，缓而清闲；而兵部，却没这个机会，带着我也是晕头转向，随手一抓，便是看不明白、愈看愈糊涂的账本、条目。一进贝勒府，有人招呼，熟门熟路，假山一绕，香椿树发了芽，使我又有些嘴馋起来；自然了，哥俩见面，少不得寒暄一番。我与老四，纵使六部口碰不见，偶尔晚上的饭局酒局，总会时不时的撞见。然而人前，不比私下，我搓搓手，与他往里头走，嘿嘿笑道。】
今儿有闲工夫了？

【穿廊转阁，二人坐定之后，忙招呼奴才给二哥上茶，这开春之后新茶上来，虽没到最好的时候，可到底也是好茶不是。摇头指了指还翻开着的几卷册子，一摆手】
忙里偷闲，若在吏部大堂坐下去，该去当门神了。
【吏部里忙活的差事多，进进出出的人更是不少，哪有个静心想事的空，更别提和人聊聊了，二哥一来算是个好事，有些地方还得问问他不是，送上门的，不用白不用。】
京城，各州府道，各级官员的卷宗，看的我眼睛都直了，过些日子就得把升调转迁的名单御呈，连着几日部拟，弟弟我可算是开了眼界，这不赶紧回府躲躲。

【从前在荣王府里，我称得上是个最小；再后来阿哥所里一辈儿新的，老四又算得上是顶大的。于是，他既稳妥，又可靠，很是一位兄长的架子。寒暄罢，便请我往书房里坐。书房一角，两盆春兰，冒着尖儿，在光里，像玉似的。我先大喇喇地落座打量，带着提醒的笑。】
老四，你府里内两棵香椿，我瞧着，可以拌豆筋儿吃了！
【说罢，再一顿，我此次来，多少也有些目的，然而还未开口，老四便先诉起苦来。作为过来人，我对于他的经历，是深有感触的，摇头道。】可不是，想我才进兵部的时候，简直是睁眼瞎！他们内些人，碍于咱们的身份，给的恭敬也是一半真，一半假，还不够噎得慌。
【茶碗一掀，热气儿腾腾地，往上冒，我再看一眼老四手边儿的册子，笑道。】但有甚么法儿呢？你如今要回来躲躲，可多少人削尖了脑袋，都想往里头挤！

我就是路过一下这个二阿哥，很有型哦

【香茗过喉，惬意的很，一路寒暄至于，见二哥始终打量着府中的几株草木，本好奇这二哥何时喜欢起了这个调调，末了一开口，竟是这么个意思。这香椿栽着倒不是为了吃的，可被这么一提醒，似乎也是道佳肴。】
敢情二哥是来祸害我这东西的，成啊，若是二哥肯给小弟支点招，就成全二哥这饕餮的心思。
【若是从前听这一番话，多半是不服气的，兴许还以为眼前二哥存心唬弄咱，可经历这些个事，早就深以为然，个中滋味可是切肤之痛，叹了口气】天下熙熙，皆为利往，商人追本逐利是本分，可当官各个冲着利字去，这官到底当的如何，谁说的准。若是只看这册子，咱大清从地方到京中，百官都是海瑞再世呢。

【官场上混迹久了，酒宴自也多了，纵使是能免则免，也到底还是逃不了太多，这舌头和肚子自然被养叼了，府里养着淮扬菜的大厨，也是为了这个，没想到二哥也是此道中人，仔细一想也不足为奇，二哥经历过的阵仗可比自己多多了。】
小顺子，去告诉后厨的师傅，仔细着把香椿采下。
【尚未开口，二哥怕是已猜到几分，这话既是劝慰又是提点，自然分的清是好是坏。别说这会儿自个儿没有主理吏部的权，就是有了，也不能里里外外的折腾，要是真动了那些官僚的命根子，这朝局还不乱起来。到时候等着咱的，可不是皇阿玛的板子，趁早自个儿去宗人府报道呆着得了】
小弟省得，年纪轻轻还不想被圈着。小弟门下几个奴才，还有些本事，本想让他们去科举，可一想咱做主子的又不是没门路何必跟天下读书人抢去，故而在吏部拿了几顶顶戴，可是放到外头去，还是留在京里打熬，半天没个主意。

【还请别误会，我这一趟，并非只为了吃个嫩香椿。然而老四的难题，在我这儿，也未必能有个精妙的解法——我虽年长，却和他们哥几个差不多同时出宫立府，顽儿的功课能豪夺状元（运隆在此要不服了）；政务差事却得托舅舅的帮衬，才能勉强及格。然而弟弟开口，我总得接招——更何况，还能吃顿新鲜香椿呢？】
老四，你能去吏部，可见汗阿玛【东方一拱手】着实看重。咱们年纪轻，才到这染缸里，别急着搅和。我也经验不足，提不出什么好建议,然而若是我，这会儿身边，总得留两个顶放心的人的。
【就我从上司们那儿学来的，人在发表言论之前，通常要喝一口茶，表示此乃经过深思熟虑。不论什么话，被茶水一浸，总是分外有道理。】
一则，咱们碍于身份，学的东西未必广，看的事情也未必全，总得有别的手，别的眼，来替咱们学学不到的。二则，去哪儿历练，都不若京城有考验。更何况，地方的小河沟，你这会儿未必足够有面儿，话也未必足够有分量。待再过上几年，说的话够重，再到外面去，才显得举重若轻。
【末了儿，茶碗一盖，与他笑道。】老四，吏部这好地儿，你坐稳了，以后还愁什么呢？

【打蛇随棍上，谁料二哥这也是避重就轻打太极的好手，三言两语就抹开了去。不过嘛，咱脸皮厚，也不管丢不丢人牵不牵强，就着话连连点头称应】
二哥说的是，小弟也想当个富贵闲人。
【费劲？嘿，这二哥，故作献媚的笑着】
二哥的本事可大着呢，小弟手下有个奴才，也是旗人的身份，就是家道没落了，本想安在吏部跟着自个儿。可这小子心思都在兵事上，只能托二哥帮个忙了。【漫天要价坐地还钱，找他帮忙自然也要给他些好处】小弟这也有些麻烦的差事，可惜手下无人，二哥要是有人，就借——小弟那么一两个补上缺。

【事实再一次血淋淋地证明，天底下没有白拿的便宜——也没有白吃的嫩香椿。老四的一对儿黑眼睛，里头盛着虚溜溜的精光，可见，吏部这群人瑞聚集的地儿，没少给他历练。】
老四，人事儿我说的可不算，你是话事的，安排几位青年才俊到哪儿就事，不过一开口，管他兵部还是户部，再是容易不过了！
【说着一拍桌子，表示此事儿落了定。跟着，脑袋往前一凑，压低一点儿声。】
我这回来，是向你打听个人。

【在部里面上的面子还有几许的，不过嘛，凡是做的太过火可不好，如今吏部可还算不上自个儿的地盘。这六部之首，想来皇阿玛也不会随随便便容我上下通成一气，笑笑】
二哥这事抬举我呢，这事虽然不难，但平白无故的，也有人说闲话不是。若是二哥那给个由头，事情办起来，才顺当些。
【落在眼中会了意，这买卖做的不亏，聆了后话，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一趟可真不是为了口腹之欲来了，却不知打听的是何人，算是稀奇事】
这倒是新鲜，值得二哥上心打听的想必不是什么凡人。

【我们哥俩显然已经明白了，除了言语，鼻子眉毛也能传递信息，俩人对着面儿一笑，就能从其中择出真义，不再多言。我把茶喝完，适时侯的，叫周围服侍的小苏拉，与我再添点儿新茶。趁只剩我们俩的光景，才神神秘秘得说道。】
嗐，也不是甚么人物，只不过与我一起当差的，有位姓瓜尔佳的，平日里很跋扈，与我很不对付。我听说他背后有个叔父，在吏部很有发言权，是个腕儿，故而与你来打听打听。

【见二哥神神秘秘的，愈发好奇起来，脑中过了一遍朝中的官吏，除了跟着皇阿玛的几位老大人，似也没有什么人物值得二哥上心的。待到揭开了蒙布，反愣住了，半晌才道。】
考功清吏司是有这么位瓜尔佳大人，向来在京察房挂职，算是前朝就在任上的老人了，历年京察大计多半是此人经手。
【虽是个人物，平日也敬几分，素来客客气气，怎么子侄辈和二哥杠上了】
纵是如此，再给他几个胆儿也不敢跟二哥你这堂堂王爷对着干吧。那位小瓜尔佳大人跟二哥有嫌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