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
人们总说,久经黑暗的人,是见不得阳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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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未想过,那一战会那般惨烈。
在梦里我只看到无边无尽的黑暗,可我分明清楚的记得那是那一晚的天空,黑的无边无际,落下来的是金属剑矢的暴雨,而我们是那无处夺雨的人。
那是记忆里黑暗的渊薮,是整个生命终结时混沌的茫然。
我几乎要以为我死了。
那一晚落没落雨不记得了,我只知道看向哪里都似罩着一层笼笼的血雾,丝绸般柔软的背后是金戈铁马尖锐的冰凉。
但是梦里面,什么都没有了。没有血和汗混在一起留下来的黏腻,也没有金属划破皮肤刺穿骨骼的顿痛,什么都没有了,就像是神经受过极大刺激之后出现的短暂的麻木不仁。
冰魄不知道多少次划过眼前敌人的脖颈,我身上也不知道被冰凉的利刃多少次滑过。被突然阻断的血管不会立刻喷出鲜血,她被那温热中触及到的冰凉吓得一阵猛缩,然后缓缓的溢满伤口,接着才是疼痛。
我突然清醒的认识到,原来那层皮肤下面跳动的温热,就是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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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才知道,我醒来那日正是战后的第七日。
黑暗中我似乎看到有光亮一闪,隔了一会儿,又是犹犹豫豫的一闪。
我不知道是梦还是现实。
猛然间感到有什么冰凉的物什抵上我的脖子,然后一点一点用力往下压。不用多想,我很清楚的明白那利刃再往下哪怕一寸,我将面临的又是什么。
那是人性最本能的求生欲望,再生死最攸关的时候腾的蹿起老高。
我想活着,我要活着。
压迫感突然就消失了,但我依旧像是被什么捏着心脏一般喘不过气儿来。我能感觉到寒冷一直沿着血管爬上来,那片温热在僵硬中的断裂声清晰可闻。
我像黑暗中拿着火石的人,笨拙的双手互搏却打不出光明。
我想活着。
仅仅只是活着。
也许是内心的呼声太过强烈,于是我就真的醒过来了。求生的欲望带来的光明硬是挤进了死亡的黑暗,然后由一点迅速辐射开来,紧接着是一个世界的崩离解析。
一睁眼,红木雕卧床,分明是玉蟾宫的摆设。
我……回来了?
我半眯着眸子一阵恍恍忽忽,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自己回到了小时候。
每天被娘揪着耳朵喊醒,和阿紫唯一的乐趣是爬上宫内最高的那棵桃花树,透过树叶的罅隙去看西北角的天空。
没有担宫位,没有承冰魄,甚至从未杀过人。
……也没有遇见那个蜷缩在宫门口满身是血的他。
然而在直起身的一瞬间我就醒了。
撩头发的时候,指尖蓦地触及到脖颈处那条坚硬而微突的伤疤。顿时一种绝不是伤疤带给我的轻微痛感闪电般穿过四肢百骸,惊的我一个机灵。

一寸寸摩挲下来,从对口到侧颈,长长的一条细线,像半挂在脖子上的一条吸饱了血的蛇。
我愣了愣,还是没有敢去照镜子,也不想知道现在的自己究竟颓败到何种地步。
嘴里面有淡淡的苦味儿,想必定是我昏迷的时候被逗逗强灌下去不少中药。
冰魄不在手边------也不知被他们收到哪里去了------我现在才猛然意识到不适的感觉究竟来源于何处-----房间里一个人都没有,就连宫女也不在。
我掀开被子下了床,或许是因为睡的太久,双腿有些绵绵的发软。
人都去哪儿了啊……
我暗自低估着推开们,外面的寒风裹挟着白冷的太阳特有的明媚霎时间挤进了房间。
应是前日下了场雪,只是现在在太阳的照射和众人的踩压下,雪成了坚冰,冰上泛起黑泥。
阳光不算强烈,可或许是因为久经黑暗,我却受不了那样炽热而纯粹的光明。
我抬起手遮住眼睛,却在抬眼四望的时候心脏漏跳了半拍儿。
指缝中望见的那屋翎上白色的素缟和招魂番在斜风中一晃一晃,带着种凄凉的落寞,晃成了我眸中映出的潇潇霏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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