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约了一个人，去广德楼听戏。然而对从河北梆子到变脸川剧的诸多戏种，我几乎是一窍不通的，就算是节庆时少不了听上几出的京戏，也一知半解，听个热闹，绝听不出门道。因而今日上体元殿来，多少是存了临时抱佛脚的意思，好让几日后，人前少露一点怯。）
（穿过花罩虚隔，便听见铿锵锣鼓胡琴，曲调不像常见的是一派吉祥喜庆，也不是妃嫔惯爱听的情短情长，倒似金戈铁马、舞刀弄枪的武戏，转到殿前去，一探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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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初融，我便迫不及待的出了踏月，也不顾寒气钻入衣襟带着丝丝的凉意，也不管脚下的花盆底踩出的许多深深浅浅的印子来，我带着云裳，往长春宫的戏台子而去，刚一坐下，就有人送上戏本子，点了出荆轲刺秦之后便罢，逢岭不喜欢这些，我也没有带上她，此刻并没有多少人，是以戏台子上将将唱起来的时候，旁边来人很容易的便吸引了自个儿的注意，略一挑眉，轻笑道。）
：三哥，你也在这儿呢。

（进到殿中，火炉子烧得旺，温度一升，令那声响听起来更加的热闹。还以为席间坐的会是某位兄弟或叔伯，在戏文里憧憬或重温短兵相接的血脉贲张，不成想却是位裹在冬衣里的小姑娘，脸孔相熟，是十六妹，在密密的鼓点里，她像一只误入了沙场的小白鸽子，却有种怡然的神色。打个招呼，到她边儿上落了座，台上才开唱，没切进正题里，说两句闲话也不打紧，顺嘴问道。）
这是出什么戏？
（我说我不懂戏，并不是一种惯常的谦虚。）

（屋内比屋外要暖和的多了，云裳的臂弯上挂着自己那件天水碧色的斗篷，安安静静的站在一边，因着有人在，我也一改之前慵懒如猫儿般的状态，稍微坐直了身子同他说话儿，自小能够说得上几句话的姊妹兄弟没有几个，用一句不拿自己当外人的话来说，三哥算是较为熟悉的了。闻他言，稍有诧异，片刻笑起来，还是如实答道。）
：这一出是荆轲刺秦呢，三哥定是少陪敏娘娘来戏园子听戏呢吧。

（戏听得是不多，昆腔的游园惊梦藏了太多幽微的心事，听也听不来完全的明白，长生殿要热闹些，可缀上后头的惊变，密誓与小宴也让人难以全副身心地欣赏了；京剧里锁麟囊、状元媒一类也不大招人兴趣，倒是借史话、说三国的戏要好看些。听她提到额娘，是有许久没和额娘行这些消遣了，虽说日日相见，到底不比儿时，不禁稍有愧色，扯出个笑来。至于荆轲刺秦，战国策里这一节反复读过，戏却没看过，抬头听了两嗓子，再一看她。）
我还以为你喜欢些更——更文雅的？
（这措辞似乎不全然的合适，但她大概能明白其中的意思。）

（我听后更是咯咯笑起来，捻起桌上放置着的二三碟精致的小点心中的一块吃起来，之后又小喝了一口茶这才慢慢悠悠的开始回答他的话，此刻台上的戏已经唱起来，传入自个儿的耳朵里再配以那些戏子表演的功底是说不出的畅快。）
：我以为文雅些的，逢夜她们更加喜欢，我从小呀，就喜欢这些耍刀弄枪的。

（戏至精彩处，彼此皆无话，我此生为公主，长在皇家，享的是滔天的富贵，自然的我也该拿同等的东西来交换，所以我拿了一生的自由来换，我也并非男儿，我只能抬头看着翱翔九天的鹰，然后在这四方的天地中自己寻觅一些乐子来，他问我，这些有什么好看的，唇边弯起一个很浅的弧度，转而看向他的双眼。）
：你若是成日里只在这四方的天地里，平日里所做的也就那么几件事，你也会喜欢耍刀弄枪，向往金戈铁马的。

（提及逢岭，哑然一笑，的确，我和她的性子是差的天南地北的，可是偏偏就走到了一块儿去，她喜欢安静，喜欢待在归离里听丫头们闲话，喜欢那个闺阁女儿都喜欢的东西，她对我，有时候也是不理解的，但是选择的是默默的陪在自个儿身边，我抬了眸，换了个更舒服些的姿势后，好整以暇的瞧着他。）
：原来三哥喜欢这样一味儿躲懒的，那到时候十六若是见着合适的，给三哥你留意一下。

（民间有谚，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但一方人又有千般性情了。台上鼓点儿急了，急得就像秦舞阳打的哆嗦，忍不住往那边儿又看去，看荆轲献卷，秦王犹自端坐，神气泰然，还不知正悄然靠近的一场劫。方才的话本只想拿她和小七比上一比，以为她会笑一笑小七的静，或为自个儿的不爱红妆爱武装鸣冤，万万没想到，引来她这样的一句回答，刚想说哪里见得我喜欢哪样的，却兀自把她后半句琢磨了一番，慢半拍地琢磨出其中的意味，于是有点哭笑不得地，把目光从台上挪到她身上。）
你这说什么呢。

（炭火烧得正旺，整个屋子里都是暖洋洋的，其实从他进来的那个时候开始，我已经一大半的心思放在他身上了，这厢冬日里闲来无事，又闲扯到了这个话题上之后，台上唱了些什么我已经不去注意了，左右也是没事儿可做，于是我煞是无辜的朝他眨了眨眼，满是戏谑。）
：就是三哥理解的那个意思呀，十六对你好不好，平日里见着的可都是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呢，我够仗义吧。

（台上到了扣人心弦的时候，图穷匕见，秦王被荆轲追得满戏台子乱跑，要不是荆轲的剑术差几分意思，那一统七国的霸主便要一命呜呼。而有趣的是，在台下，我也被十六妹这一句接一句的说的走投无路，面上止不住地现出些尴尬来。什么如花似玉的美人儿，若在往常，便是话本上、画片上模糊而抽象的形貌，而如今……总而言之，无论是哪种时候，她的话都并不让人动心，苦笑着道上一句。）
你够操心。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或许我自己都不该留意，何况是她？）

（我对我自己的事情不怎么上心，但是对身边人的事儿却有些兴趣，他们的故事书写成什么样，遇见了谁又错过了谁，我就像一个看客，看着别人的悲欢离合，或许以我现在的年纪来说说这些有些过早了，但是胡思乱想已经是我的本能，如何也改不掉的，不着痕迹的扯开了话题，重新漾起了一抹笑。）
：得了，也不提这些有的没的了，若是有空，三哥你教我马上骑射好不好，我一个人总也是掌握不到精髓。

（我自然是向往出宫的，向往宫外的山和宫外的水，不用再从话本子上看以及从别人的口中得知，可以用自己的双眼去看一看这大好河山，不过至于何时出宫，这一切都还是一个未知数，我不去想，就不会有那么多的烦恼，我乐意在这方面做一个糊涂人，他提，我应。）
：改日上三哥的府邸，你可不许拒之不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