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尘九岁入观,师从云游天外自得其乐的上官大仙。然而没有像师兄师姐们一样修习气宗,传承师父炼丹的衣钵,而是自顾自地练剑,偷看人家师父亲传总被祁进师叔封了脉从树上栽下来。
祁进常常黑着脸,也总有些身体上的惩罚,去后山拔一盒虎牙之类的,忙活下来总要腿疼上一阵子。不过,他对云尘最狠的一次训斥,是在云尘撞见清彦和他顶嘴的时候。
那时候谢云尘还咋舌,没见过顶嘴顶的兵戈四起火花四溅的,气场这么大,不用来切磋这是浪费了。
然后祁进白面生生地冲着从树上掉下来的人阴沉道:“和你家那疯子一个德行。”
少年激动的红扑扑的脸刷得就白了。一晃眼剑花就把祁进笼在里面,剑身如龙,剑意如水。而他看到的最后一点影像是祁进冷冽的眸子和骤然挑起的嘴角——
“别动。”见他醒来,清彦按住他,一边用湿手帕擦拭他的嘴唇,收手的时候,他看见手腕上包扎的布条染了血。
清彦扯袖子遮住,用手蒙上他的眼睛:“没事。”
“你当心些,你祁进师叔不比别人。”清彦想说什么,却没有再说,摸摸洗着手帕。他洗的很用心,盆中的水几乎没有声音。
但有很好闻的香气。清彦不像云尘这种野孩子,仙风道骨得多了。看清彦师兄白衣肃穆就像非鱼池中的水,竹香氤氲,清冽冰凉却有带着甘醇,自己却是山里野里跑惯了,满身风雪味。
谢云尘望着雕鹤柱子发了一会儿呆,突然问道:“师兄,师叔他...拜入师祖门下之前,是作何营生的呢?”
这之后很久,谢云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清彦的眸色,面色,整个人都黯了下去,之前怀中一股生气和超凡脱俗的感觉一瞬间什么都没有了。过了好久才又慢慢洗着手帕,然后端着金盘走了出去。
完了,说错话了。谢云尘瘪瘪嘴。
这时他听到清彦在门口说:“你要自己注意,不是每次旁边都有第三个人的。”
“没事,没事,师兄放心,云尘必要好好练剑,趁早收拾了那只臭道士。咦,师兄?”谢云尘勉强撑着坐起来,清彦早就不在了。
一丝不安涌上心头。
清彦长云尘三岁,清彦上次在宫城的事早就闹得沸沸扬扬。各类小道之说迭起。有夸赞,有惊疑,有同情,也有对于清彦终于从神仙的位置上掉下来的幸灾乐祸。上官老儿说人世百味,就像丹炉一样,缺一味便不成丸,所以哪一种人都有,哪一种话都不少。可云尘心里还是气的鼓鼓的。
果然第二天夜里清彦就下山了。
谢云尘不顾伤势跑去山门口拦住他,颤抖了半天,憋出一句“山下是什么”。
清彦对他笑了笑。
“江湖。”
他再也忘不了月色下如鹤一样的身形,和说完话时那人嘴角的微笑。
江湖,就是江湖,阻断清彦和这华山之上皑皑白雪。两年了,一点消息都没有。抱着他还活着的希望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的放弃。剩下他,只是直觉那个肯为他挡剑的师兄一定没事,写了信却不知该寄到哪里去。日复一日,有常无常。青灯烛火,他想,这支狼毫太孤寂了,孤寂的发丝都斑白了。
他回到养伤的那间屋子,清彦曾在这里别扭的道别,而明天他也要离开了。
正想的入神,脑后凉风一起,有一支袖箭堪堪钉在他面颊旁的门框上。
上面卷着一封信。
“这次下山,把那个孽障给我带回来。”
攥紧手里尖刻阴鹜的笔迹,白衣的少年终于痛哭流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