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舆落地，适时有疾风起，抬袖一挡，不徐不慢步出，紫衫猎猎，手中画扇半合，掩去袖上流云纹章。宫人要上前通禀，开口叫了停。春和景明，明明是一派盎然，正如她此时掌中茶盏，氤氲来去，含着朦胧的暖意】
【新春，新茶，逍遥此生君子意，占足了悠闲。】
【柳眉婉然垂着，只将目光投在足下一片青枫叶上，旋即是笑了】想来便来，哪有那么多理由。茶？那正好，你尽管拿那最苦的招待就是，我是太燥了。

（这世间万事变幻，不过瞬息的事。譬如我，只想偷得浮生半日闲，但她来了，注定要碎了此年。譬如昭华，紫禁城的人都以为冷宫是她最终的下场，结果不是破茧而出？重迎光辉。天，就是如此。总是不愿成全一个人，我想要的一生一世，还不是被兰懿亲手打破吗？可我却恨不起她，也抛不下昭华。心头肉，怎么割舍？）
（闻及后言，取茶的手微微一顿，尔后又恢复如初，茶叶落进茶碗，以热水冲之。顿时，茶香四溢。）你来，我便招待。你知道我不爱苦味，你要的，我这可没。

【我原以为，我是该带着盛怒气焰来的，指责她是如何的不肯安分，偏要加入这角逐的游戏，而这暖阳，春风，绿丝绦，万千芳菲之中，将人也蹂躏得慵懒，远山微扬】
你既不愿意给我苦的，那甜的呢？【凤目一眯，轻笑了声】好香的茶，是什么？

（三年落幕的那场大戏，她是主导者，而我却不得不成为那场大戏其中的一员。因为主角是她与昭华，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不忍让她失望、让她期待落空。但我更不忍昭华在冷宫中孤独终老，紫禁城的悲剧何其多，我不愿昭华成为其中一个。所以我出手相救，这场战乱，我避不开。）
（一壶沸水，两盏清茶，我慢悠悠的按照记忆中的步骤把第一遍的茶水避掉，洗了茶具，诸多步骤之后，方把一盏清茶放到她手边。）铁观音，配着云片糕、绿豆糕是最好不过的了。甜食吃多了会腻，配着茶便好些。你说我替你想的可周到？

【青山婉婉，低头盯着珠履上细碎锦丝，清风怀袖，吹着鬓上翠翘清泠泠的响】观音，发广度众生的大菩提，身持斋戒，于诸众生起平等心。【末了，添了一句】极好的人。
【茶烟如云雾，袅绕眉眼，素指拨弄着腕上金钏子】而这之前偏又加了个铁，是不是说它铁面无私，谁也不偏袒谁呢？

（此情此景，早已预料之中，避无可避，便无须再避。我与她，终究要见面，而我们中间也的确留下一个结。只不过面对的时候，我心中泛起的涟漪，夹着百种滋味，如今便是茶香四溢，我咽下去也非茶香。）
（端起茶盏的手，因她言而微微晃动，垂眸间碧波荡漾。稳稳心神，笑意入眉，抬眼望去。）你这话说的极好，兰懿，你终究是在怪罪我。

【香茗腾烟，旋进些阴刻的流云，碧水滔滔，正像前些日子召见慕鸾时候，她那一身青衣云髻， 风扬起裙裾，就似一朵绿云……满满的是碧玉婉嬿的风华。细瞧那姿态各异的万条碧绦，半晌才虚暝了目，竟听得她说怪罪，指尖绕过盏沿】
我既不是坤极，也不为永寿之尊，何以敢怪于你，罪于你？
【吹了口茶汤，只笑了】我原以为是天衣无缝了，未想，倒还是棋差一招。虚实之数，阿徽，你也用得极好，我受教了。

（奉业元年入宫，我曾天真的与金陵说过，这紫禁城并未如同传闻中可怖。可笑的是，那时候的我们涉世太浅，分不清虚实。直到世事化作锋利的刀锋，让我们伤痕累累，才发现原来曾经的无惧，是因为过于天真。是非名利中，我只愿明哲保身。最终，三年的一场算计，我深陷其中。最终，解困。盏中未有茶叶，绿汤映着凤眸。）兰懿，你非要如此来跟我说话吗？你若怪我破了这局，说来便是，这般听得让我心中委实不舒服。
（这一招，是迫不得已。如果不是她把面面俱到，我又何必剑走偏锋。）我有的是小聪明，不及你的大智慧。

【她说，我这番话令她难以抒怀，若换了平日，我大可驳她一句，你所为呢？长眉扬起，一时不知想起什么，静默了须臾才又弯唇，终露了笑】
这到底是你的本事，如今连夸也不让了么？【掌心捧着清茶，指腹下是陶瓷细腻的纹路，就好像人心，复杂得难以辨清】你愿意搭上欺君的名替她开脱，就没想过，要是败露了，你们都得死。
人早早地死了，哪里还有什么遗书，证明什么清白，何况一个产婆，能写出几分字来？

（这世间最煎熬的，莫过于钝刀子割肉。话语为刀，若是磨得锋利些，兴许我还未有那么疼。可偏她心狠，善用钝刀。春风缕缕，拂过鬓边，低眉叹气。）兰懿，你心真狠。
你若如寻常，我心中还好受些，偏偏你要如此。
（欺君二字砸来，在我心底砸起一丝涟漪，我望向她，唇角露出一丝笑容。）如果败露，你会不会后悔当初设下这个局，引得我和昭华都走向毁灭。
（慢悠悠的吹凉了清茶，低首呷了一口，轻声道。）不巧，这个局就是破了。兰懿，你是在担心我吗？

【吟念于唇间的，唯她珠玉字字里一声心狠，我要如何告知她，这一切不过是以牙还牙，用命易命。琉璃瓦上日光溜下，湛然刺进眼里，些微的疼，伫立于斯，眉尖蹙了又舒】
不，我若是再心狠一点，你早为她陪葬了——偏偏是我不够心狠，顾着你，【话里顿了顿，极是痛惜】为什么？！
【为什么是你作她的盾，操刀向我？】

（三人而行，我向来是三人当中最沉不住气的那个。曾经是，如今亦是。她的一句话砸来，砸碎我胸腔后面那颗用力跳跃的心。和煦的春光照来，我的指尖却泛着凉。那股凉意由心而发，慢慢侵占全身。卷翘的睫毛微微一颤，眼底中的慌张、哀伤不加遮掩。她的这番话，在我预料之外。刚兴的欣喜，一瞬间被浇灭。）
（半晌，我低声笑道。）好，好一个明昭妃。到底是我拖累你这盘局？
（放下茶盏，我迎着她目光，答曰。）我不愿见她在那个鬼地方孤老！你那么想让她死，昭妃，下次下手的时候，先把我设计了，让我替她在黄泉道开路！我宁可死，也不愿见到你们如此！相反，是她也一样。如果，她要你亡，我也愿先赴黄泉！

【我观她，飞扬如鸦翅的眉，玄墨的眸，分明是一派气度湛然，昔年投桃折枝的少女，早已为时光湮灭，剩下的，只有那张旧年皮相，连骨里都充斥着皇城的风沙，变了，都变了。】
【她不再称我名，只一声明昭妃便道明了立场，忽而哑声笑叹】你竟这么想？
【垂下眼眸，清风怀袖，旋即只道】那么你说，今日你请我这杯茶，是断义茶，还是绝情茶？

【何人通晓我心底瞬间的凄怆，旧忆里的梨花融融娇软桃红，都无声化成一刹踌躇不胜的微垂睫羽，往事应往何说？低眸拨着腕上青玉悬坠，不言不语，任意一拂袍袖】
她那样的人，呵，如果没有你，她也会另寻别的出路，我知道的。【这话说的极是笃定，诚然，以她的骄傲，如无生机，早就是一具寒骨，何至今日荣光】
【温吞笑起，流落不知是喜是悲的一句】我和她，你必须有个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