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往事少回首
惨白惨白的灯光。惨白惨白的卷子。
和惨白的脸色。
她凝视了数学试卷上意料之中的鲜红的107几秒钟，然后慢吞吞地从文具袋中扒拉出红笔，然后用手小心地掩着答题卷，维护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自尊，快速地浏览着一把把叉。
填空最后一道几何……意料之中。
二次函数坐标一带根号就算错，烦躁。
她哗啦啦地翻看了一阵试题卷和答题卷，最终将两张卷子叠起来，扔进试卷袋的最里层。
数学怎么都考不好。她啧了一声，单手撑着额头。语文议论文阅读的题目看了无数遍，都没能看进眼里。
怎么都考不好。
又啧一声。
一旁的同桌则与她的反应完全不同，他只是看了一眼试卷上的140，紧接着便随手丢进了课桌肚，转着笔接着写语文作业，面色平静如水，无悲无喜，就像是家常便饭一样。
她在一边看着他感觉心酸嫉妒得发疯。
那可是一百四啊，怎么能那么淡定。
转念一想，人家有资本，和自己不一样。又长长地叹了口气。
“程北……”她用笔嗒嗒地点着中心论点，一个字都看不进。
“嗯？”程北被喊得有点突然，一时之间没怎么反应过来。
一个月相处下来，他发现他旁边这个女生怎么不乐意跟男生接触，很少有话。虽然这么说略不恰当，但是他此刻确实，有点受宠若惊。
“你说我……”宋白帆看了他几眼，把到嘴边的抱怨咽下去，突然发现自己光烦数学去了，连文章都还没看，一瞅表，五分钟以后语文作业就该收上去了，眼见着当下火烧眉毛，硬生生地转了个话题，“把语文答案借我抄一下好不好？”
“…………”程北扶了下额头，无语地将语文作业卷子用胳膊肘压着滑过去。
“谢谢谢谢”
程北轻轻叹了口气。
晚自习课间，宋白帆支着头看程北打发着来问他成绩的陈佳一，感慨万千。
陈佳一是班上成绩挺好的一个女生，一般都是前十名，一脸青春痘，平是老板着一张脸好像谁欠了她二五百万似得，和人说话时眼神也永远不会聚焦到别人身上。
陈佳一的眼里好像装了一个远方，以至于她不愿意分一点神看近处的人。
她以自己高傲的姿态无时不刻地证明着，她不过是一只还没来得及完全崭露锋芒的孔雀，即使如此，也比平凡的芸芸众生要高贵得多。
宋白帆老觉得，可能正因如此，她每次看向程北的时候。
那双细长而漆黑的眼睛中，藏的都是暗潮汹涌的敌意。
何必呢。
不过就是几分成绩。
程北敷衍地回答着陈佳一：“也就这么回事儿。”
陈佳一绽开一脸不走心的笑容，语气中尽是虚假：“那也肯定比我考得好啊，真不愧是学霸啊。”
宋白帆不忍直视地偏头看墙。
又是这恶心而经典的对话。
不过这出戏码，倒是让宋白帆突然回想起，那年小升初的时候，她如有神助地在考场上一路披荆斩棘，一遍遍近乎强迫地在考完检查着试卷，一秒都不敢分神。
最后双科满分，全班第一。
大获全胜。
接着市重点第三中学主动抛来橄榄枝。
漫漫暑期里，父母长达两个月和周边邻里的炫耀，老师电话中赞许自豪的语气，同学喋喋不休的欣羡。
那时宋白帆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天才，像太阳一样耀眼得可以灼伤人眼睛。
而现在站在年华的这一端，宋白帆再回头看当年一脸骄傲的自己，只有无尽的怅然和难过。
她一直都知道她不可能永远都优秀。
但是没想到，原来从云顶到凡间，可以落得这么快，摔得这么恨。
以至于体无完肤，面目全非。
大概她的父母也没想到，这只白帆，自由自在地飘了没几年，就被突如其来的狂风骤雨给刮倒了。
摇摇欲坠。
宋白帆倒靠在椅背上，抬头望着惨白的天花板，叹了口气，苦笑了一声。
摇摇欲坠啊。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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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人生哲学
早晨宋白帆嘴里叼着从沁园买来的面包片，一脸难以下咽的表情，右手勾着书包带，漫不经心地走到座位上坐下，环顾一周。
刚刚七点，周围已经零零散散来了好几个同学，都自觉地投入了学习模式，尽管面上都是洗不去的疲惫。
为什么人总要这么折磨自己，直到有一天连轮廓都模糊不清？
气氛重得将她压得喘不过气，扫到前排陈佳一专注埋头攻克教材的模样，宋白帆内心浮出几丝茫然。
——人究竟为什么而活？为了考试？为了未来？
难道考上一个好大学有一份好工作就叫未来？那还不如去死。
当年少开始知事的时候，我们都会有这样的疑问，用自己并不成熟的心理对人生进行一番深度剖析，得出千奇百怪的想法，绕进一个又一个死循环，最后还是一片茫然。专家即使无法解释这个问题的答案，也会通过各种渠道告诉人们，这是一个人最初生命意识的萌芽，也是生命教育的最佳时机。
显然那些奔波一个又一个教育机构的孩子及他们那些一个个望女成凤望子成龙的父母，都对此极度漠然。
而宋白帆也无可避免地成为了众多重度缺失生命教育的典型范例之一。
“大小姐早啊，这一脸严肃的，难不成又在思考什么处世哲学？”明朗的声线划破沉郁的空气，理所应当地收获了在场为数不多人的视线注目。
宋白帆抬眼看了看自然踏步走来的程北，晃了晃脑袋嘀咕了句：“没事。”就是魔怔了。
程北落座后抽出英语书翻了翻：“别忘了一会有英语听写，背没有？”
宋白帆瞬间把生啊死啊这些高深的哲学问题抛到了瓜哇岛。
随即程北只见她如梦初醒一般，一边连声“卧槽”一边手忙脚乱地把书本翻得一阵乒乒乓乓响，伴随着一阵絮叨：“我的英语书呢英语书呢程北你看见我的英语书没有？……”
我怎么可能看见你的英语书。程北无奈地把话咽下肚子。
宋白帆在找不到东西着急的时候总会跟病急乱投医似得，逮着一个嘴巴鼻子长全了是人的就问看见她东西没，连是不是自己班上的人都不管不顾。
还好她本人也并没有对实际回答抱有任何期望。
就是下意识的一个举动。好像多问几次，希望就多一点一样。
身边传来长长的一声呼气声。宋白帆的耳侧垂着几丝凌乱的发丝，一手遮住英文单词一手拿着铅笔，参照着没被遮掩住的中文在草稿本上一个个飞快地写着。
这样过单词会很有效。
过完一遍发现没问题后，宋白帆如释负重地把笔一甩接着就倒在书本上补觉。
而对于作为一个从六岁起就被送进新东方英语欧文英语等等训练，迄今为止已经整整七年，练就了一口良好而正统的英式发音的程北来讲，背单词从来都不存在于他的脑海里。
即使那些单词或多或少会有一两个他并不熟悉，但是对于背单词这等已经被他和粉碎尊严划上等号的事情，don’t do forever.
“程北。”宋白帆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课桌上抬起头，程北知道她的间歇性脑抽又要发作了，“人为什么要活着？”
这个问题好有深度。
程北用沉着的表情沉着地思考了半分钟，开口回答：“我也不知道，但活着比死好。”
因为连这个问题，都只有活着才能够找到答案。
“可是如果我死了，这个问题对我就不存在了。”
说完，宋白帆发现程北用一种看二傻子的眼光看着她：
“你现在能问出这个问题就代表这个假设已经不成立了，没有如果。”
宋白帆还没来得及想出句子来反驳，程北迅速地接下去道：“所以，咱现在能消停会了吗？第一节是数学课，我不太想在研究函数这种极端费神的东西的时候还要顺带思考这种更费神而且付出与回报完全不对等的哲学问题。”
宋白帆甘拜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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