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世人谓我恋长安】
思君未敢拟一字,问嘘寒衣更短长。
别家儿郎,或是颀长玉立,丰神俊秀,或是郎艳独绝,世无其二。那都与我没干系,璧君只知道,我喜欢的那个就是最好的,他就是我眼中的日月与星辰,山川与河流,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
梦里的他生在苏杭,葬在北邙。我为他下山寻仙问道,待他走后,伯牙绝弦。“同心一人去,坐觉长安空”的落寞,这是平生第一次尝。再之后,我只有一个人站在终年积雪的华山论剑峰上,倚树望长安。久到连身旁那棵孤寂的老松也抽了新芽,却仍只觉得碧穹之下孤零零只余我一人。它处熙攘,不过是与我无关的凡世嘈杂,他们太吵。执念太深是错,不愿放手是错,到最后默默然都是错。业报,苦果,因缘。可是情关这码事,根本就不会有聪明人。
再后来呀,我便在华山找了个山洞蜷居,原是想找一个同道人陪我一块儿的,只是后再想,这苦寒之地,我乐得参禅慕道,躲着吃草,他果真与我同道?多半是哄我的罢。那又何必阻了他人渡世的心。我已被这点可怜的悲悯浸淫,何必再去打扰一个路人的梦。所以我一个人,沉入《南华经》里,一梦山中万万年。再睁眼,见山中林樵,方知仙岭侧,烂斧几寒芳。
草色、熹光、流岚、花影。八面疏棂八面风。 葱白五指敷了半面,触目所见,是一株苦楝。高挺的姿态,树冠半倚檐角,紫色细密的花儿,湛蓝的天,再从绿叶间漏下一点碎金。我操着唐韵问山间扑蝶的小童,他说今世是大清奉业皇帝坐朝。没有大唐,没有玄宗,没有杨妃,没有纯阳宫,没有天策府,没有藏剑山庄。所有的所有都早已湮没在历史的滚滚车轮中,碾成尘埃齑粉。
庙堂高,江湖远。
山河犹在,国泰民安。盛唐是前世的梦,只是在今世的飒飒秋风里,我仍像一个无端闯进别人故事里的人。我明知那是我该挺直了脊背立着的位置,但她却说,前缘已了,往事莫究,这里不该落下我的名。不禁眯起眼迷茫看她,从前那些“虽如芒在背,却是受宠若惊”的感怀,又只是我醉后以为星在水的酣梦?只看多少鹊鸟又别枝,多少璧人成怨侣。“卦不敢算尽,畏天道无常”的后一句是什么来着?算了。我的有缘人,祝你龟龄鹤寿,有人与你共黄昏,有人问你粥可温。经年悲辛聚散,结尾如此而已。
千载孤山信不孤,岂必鹤归识丁令。
琉璃瓦映着艳阳天,捧着脸儿坐在玉阶上,一时又托口说,风沙迷了眼,该向上头提提意见,叫北京城里人人种树才好。唯有瑜臻眼尖,她不依不饶问我,总坐在此处等些什么。只觉得眼眶发热,涩的不行。强弯了唇回她:我谁也没有等,谁也不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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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月初伏,榴花照眼,夜里小酌几杯后,我做了一个绵长的梦。梦的开始,就是个魇,我梦见我的苦楝哭着对我道,她希望我同她挨在一块儿,离别之苦,她再也不要尝。失魂般应下,同她并肩偕行了许久,再茫茫然回头,旧处芳菲中,有一片紫的影儿,和隐隐的香。花不是原先的花儿,人似乎也不再是原先的人了。但我一伸手,苦楝还在,五指温热,牢牢握住我手心,我想这就是我爱她的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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