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宝殿。）
（我抬眼看着烫金匾额上的四个字，细念了一遍，忽然觉得很是迂腐，所谓天神、所谓凡人，谁又知道谁的苦呢？再说，这世上还有人见过天神的面不成？既然没有，祭天祈福——岂不滑稽？他们巴不得享尽烟火朝拜，至于实现愿望这么麻烦的事儿，或许不会做的。）
（自然，这些话我只是想想，并没有说出来，倘若被罗姑听见，便念叨的耳根子疼，更何况大清的陛下也不会允许我说这样的话的，谁都不许。）
（我来的原因，只是因为它离景阳宫没有多远，甚至还需要景阳宫的太监来洒扫。是以，我站在原地，没看绣珠，也不知道是不是问她。）你说……这天神，有用吗？

【心下烦闷之时，便喜出去走走。先前的兴奋劲儿过了头，这会儿竟不知怎地，平添了三分后悔。大抵是平日里闷在端锦，恰似置于金丝笼般。而每每这个时候，虽然不会同惠然说，整个人却是蔫蔫的，连个笑都扯不出来。正是心下思绪纷杂，一时理不出个头绪。这个时候，总想寻个寄托，譬如于神佛面前跪着一问，好了了那一应的忧愁。还未入天穹宝殿，且听一声问。镜云不知怎地，竟然想开口作答。】
：许还是，有些用处的吧。
【尚且未回过神时，就已然将心里话吐出。镜云微微一愣，跟着再去打量起眼前人。不是同届的秀女，因此，倒隐约可知其人身份。虽然分辨不出到底是哪位，可是也知，定高于自己。故而笑着行了一礼，歉道。】
：臣妾崔氏见过您，方才多嘴，还望您莫怪。

（绣珠没说话，许是她习惯了我这般神叨模样——她有几分不愿意理我，兴许是我在她眼中，总不像是安南其他的贵女一样该说什么说什么，该做什么做什么；也罢，刀光血影中生活的久了，也就什么都看淡了。听见身后音儿的时候，先侧首看了看她，之后才半转过头去，才看见站在不远处的，明眸善睐的姑娘。）
（这恍惚才记起，五邦朝贺之后，便是大清国的秀选，这或许就是他们选出来的新宫妃，而听宫里的嬷嬷说，也都是大多数封了贵人的；是以便心安理得的受了这一礼，下颌稍胎，仔细打量打量她，生的玲珑相貌，肤色皎月一般，又带些汉女的柔婉，怎么看怎么顺心称意。）
（又因着这股子顺心，平白放缓了声调来。）无妨，我本也是来看看这宫里的天穹宝殿，到底有什么神秘辉煌之处——得见美人，也是幸哉。新进宫来的？

：回您的话，是八月里册的位分，眼下分到了景仁宫。
【如今那三位嫔已然算是认了个分明，玉嫔瞧着是个谪仙般的人物，心肠许是黑的。洛嫔倒是亲近，可眉眼间总存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愁绪。而这位哲嫔阮氏，明艳逼人带着一股子的咄咄之意，直迫的人心神一震。接着，又会感叹，这是个别样的美人。镜云笑着答了话，也不知是缘何，平生了三分想要亲近的意思。或许，她也是个贱皮子的，不乐意同那温柔和婉的人物打交道，反而喜欢这般恣意张扬的。】
：天穹宝殿，依臣妾瞧，倒也没什么神秘的。不过是因着里面供奉着神佛，让人总想着要寄托些甚子于此，故而反倒是传的神了些。
【大内里的人物，总存着些许的敬畏之心。无论是对着上位之人，亦或是对着那神仙志怪。哲嫔瞧着不似相信这些的，镜云心下暗中揣度，跟着又摇了摇头。反倒是觉着，随心便是。】
：臣妾正要进去拜拜，您可要一道？

这天穹宝殿可是紫禁城中年节祭天之处，你这么说，就不怕掉了脑袋？
（黛眉稍扬，睨去一眼，满脸都是漫不经心；或许是耳濡目染的缘故，再加上对血也不生不怕，说起这等吓人的事来就如同吃饭喝水一样散漫，张口即来。皇室中人最重礼数，安南是，而我听罗姑说，这里的主子们更是。嗯，自然是谁见了都要当奴才的那几位主子，旁的，不算的。）
（复闻之言，挥了挥手。）我就免了，佛道之事于我来说多余得很——你若是想去便去罢。

：哦？这儿又没有多嘴的雀儿，谁又会知道呢？
【镜云且似笑非笑的瞧了瞧四周，话里的意思甚是明显。毕竟眼下四处无人，饶是说的再恣意些，又能如何呢？起码她敢打赌，眼前这位是绝不会胡乱出去嚼舌根子的。并非是为了所谓的情谊，而是那样的做法太过跌份儿。后话入了耳，却是摇摇头。】
：既然如此，那臣妾也不去了。索性心下所求之事，眼下已然有了答案。又何须再走一遭，平白让神仙瞧着不顺眼？
【大内里的佛堂，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至于各地供奉的，也颇为不同。她非是笃信鬼神之说的人物，便是有今日这遭，也是因着心下烦闷所致。如是，既然寻得一件更有趣儿的事，又何须再去跪拜一番？任是镜云再闲，也是不愿了的。】

如此一个美人，怎么会让大罗金仙瞧着不顺眼？（似笑非笑的说了一句，我非是不想踏足天穹宝殿，而是神怪之说本就是虚妄得很，更何况被鲜血染红的心肠，就算去了，恐也是噩梦缠身得很。）
（若是如此，我不如给自己图个心安。）
你就这么笃信我，不会说？（我不知道她若是有信任的话，这股信心从何而来，虽然我的确是懒得倘这趟浑水，不过这宫里的女人不就是这样么？对手能少一个，就是一个。）

：您这话，可是抬举臣妾了。
【眼前人与洛嫔不同，多的是一股子的戾气，勾得人心生惧怕之意，不知该如何回话。不过这会儿子的功夫，倒使得镜云平复下了心绪。毕竟接触下来，到底没有被伤到。她惯是这样的人物，饶是再如何的胆小，若得了三分颜色，便是会巴巴的凑上去，为自己谋取更多的东西。眼下，正是这样的情形。后话入了耳，一笑，轻声道。】
：只会在背后唧唧喳喳议论不休的，除了鸟雀就是鼠辈。这两样，您哪样都不占。既然如此，臣妾又何须担忧那些？
【话到这儿，微微一顿。她眼下就是在赌，赌她没有看走眼。抬手轻轻抚了抚发间略有些摇摇的簪子，接道。】
：臣妾不会将您与之作比，不单单是因着敬您，也是因着臣妾觉着自个儿还有几分眼力。

（她是贵人我是嫔，不过只比崔氏高了一阶出来，可或许是因为骨子里被躁动不安的因子堆满，所以也没见得有多么谦让；眼中有闪动的光，直直的盯着她，像是存心要透过那副美艳皮囊，看出来她的骨头里到底是什么颜色。末了一顿，才轻轻颔首，作平和状。）
你这样的巧嘴，合该到皇上面前去。（于安南时，褒贬不一，我也不听那些，左右金玉器物我唾手可得，何必听蝼蚁之辈于尘中絮语？可，现在不一样了。）话别说那么早，或许有朝一日，我还要拜你呢。

：您和洛嫔倒颇有些相像的，怎生，都乐得要将人往旁处推？
【显然，对于这几位贡女，都颇有些意外。大抵除了那位玉嫔李氏外，剩下这两位都有个特点。饶是性格有许多的不同之处，话里话外却都提到了大内里最尊贵的那位。怎生会是这样，倒起了些许想要探究的心思来。故而有意提及洛嫔，一双眼却是直勾勾的盯着她，想要从她的面上看出些许什么来。不过可惜，未有发现。镜云颇有些泄气，垂下眼，低笑道。】
：倒不知臣妾何德何能，让您二位说了相近的话。只可惜您二位并非是那位，代表不了那位的心思。要不然，臣妾倒真的乐得被多说几句。您说，臣妾说的可有几分道理？

（轻笑一笑，像是早有预料似的；但是我没有想到，屠恶跟她见过，既然如此，且就得好好推敲推敲了。）你这话可说错了，哪里是把人往别处推，而是这紫禁城里的女人，不都有个指望？（故意凑近了。）还是说，你没有？
（是了，这皇城之中百花齐放，总是为了一个赏花人的，不过他们或许是，我并不是。）我和洛嫔不过是凑巧罢了。至于你，总不会妄自菲薄，这样好的皮相，不得青眼——尚也说不过去啊。

：指望什么？您这话，臣妾倒是有些听不懂了。
【许是家里的事情，让镜云行事惯常带着几分的自卑。故而她没有那个底气，能够极平常的同旁人说起这一应的事儿。眼下只觉着有些痛处被戳到，面上依旧噙着笑，故作不懂的姿态。她有的时候，倒难得明白了所谓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意思了。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一步，又道。】
：您二位抬爱，臣妾愧不敢当。这宫里，有姝色者那般多，又哪里少臣妾这一个？
【有姝色，这大内里的人物，又哪有一个没有姝色的？譬如那三位嫔，皆是美的各有特色。若要论起来，都是个顶个的美人儿。但天意难测，天恩亦如此。不到最后，谁也说不好。】

（我凝眸望去，天穹宝殿的殿门建立在高处，仿若天上施云布雨万众朝拜的龙，自下而上看时，便觉自己是不堪一击的蚁，庸庸碌碌，也未见得落下半点儿好来。若安南并非邦国，而是——也罢，王兄打的，不就是这样的心思么？）
（崔氏话中恬淡寥落，听着也不过如止水一般。双手交叠搁在腰间，缓缓走向她，这才伸了指尖抬其下颌，又看了看。）你可别说，这辈子甘愿如此。
（谁不是从淤泥里头挣扎出来踩着白骨往上走？我活在的地方皆是如此，倒也不算什么稀奇事。）啧啧啧，倒是可惜了你这副好皮囊，我非是你们这般南北之姿，不懂这辽阔疆土中的姑娘在想什么，但若我是你的父亲，听见贵人这话，一定会怒其不争、哀其不幸。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您又怎知，臣妾是不愿的？
【毕竟这一应的人，都有自己的所求。镜云虽然不愿这般寡淡的过一辈子，却也不愿轻易的将自己的心思随意的告知旁人。大抵，还是存了些许的戒备。饶是同洛嫔再怎样的亲昵，依旧选择隔了一层甚子，不愿让人轻易的探究了去。而眼前这位的后话又入了耳，不过是淡淡的一笑。】
：这话，您可就说错了。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您并非是臣妾的父亲，又怎知臣妾的父亲心里是如何想的？许就有那么出奇的人物，想法与众不同不是。
【最起码，她的父亲生平所说，最多的不过一句儿孙自有儿孙福。可镜云，总是不甘心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