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画着你画不出你的骨骼】
江南是我记忆里最柔软最难以触及的地方，我离开它的时候太早，尚未沾染上些许故乡的气息，就随着整个陆家的老老少少来到我并不熟悉的长安。
二姐问我，你喜欢这里么。我摇摇头，其实说不上喜欢或者不喜欢，长安城里常有喜事，十丈软红从我眼前飘忽而过的时候，我一直相信有一天它会为我而飘扬，而另一端的那个人，大约就藏在长安的某个地方，这样想着，便不觉厌恶。
可当和十丈软红有着一般寓意的这一天来的时候，我没有等到另一端的人，我只等到了一座偌大空荡难以猜测的城，大明宫，和我未知的一辈子。娘说，幼亭不要怕，大明宫是个很好的地方，但是我分明能看见她的泪花，也能看见旁人或羡艳或嘲讽的目光。那时候我才真正意识到，我要来的，是个比家里还要复杂的家族，它有全天下最珍贵的姓，也有全天下最靠不住的情，还有全天下最难接近的，人们。
最后的轿子抬着我入宫，恍惚间，我好像看见了我的十丈软红，又似在一瞬间丢失了一切。

【贰：看桃花开出怎样的结果】
来到大明宫后不知是第几个大雪纷飞的日子，我从掌乐晋成了典乐，去六局谢恩，阿软眉眼弯弯尽是喜悦，我也藏不住地和她一起笑，回到苑里，给娘写了封信，告诉她这里一切都好，里三层外三层包起来，等着托人送出去。
这些日子啊，桌上时常零散堆着些谱子，写得烦躁了，起身看看窗外的雪景，还有趴在雪地里的那棵才种了没几年的小桃树，怀里抱着近来越发淘气的桃叶。
兴许啊，在这大明宫里，人来人往变迁不定，唯一能永恒的呢，就是这里头的棵棵树木，方方宫墙，它们一直看着来往的人们，有些荣耀了，有些落寞了，有些有些走向永恒，有些却瞬间凋零。
还有一些，如我，不知迷茫前路上，下一站该是什么。

【年关将至，各宫的节礼也都送的差不多了，近来宫里大选，尚功局所要制造的珠钗翠环自然也要比平日里的多一些，带着四人来此，本是来送节礼，但却听说这里的主子此时不在，瞧着偏院似乎有人在便带着人一起过去】
:这可有人在？
【叠指轻扣门，也不知有没有打扰这里的人，只是似乎觉得有人，反正自己也不过是来送节礼，用不了一会也就回去了，等等也无妨】

【一早起来漱洗罢，懒散趴在榻上琢磨新谱的曲子，最近也不知是快过年了太激动还是怎么的，对着纸是一个调也写不出来，再这么下去就没脸去六局了。】
【外头传来叩门声，想了想今日不是我在殿内当班，会有什么事？敛了敛衣服走到前门，拉开门一看，这打扮……尚宫局，忙伸手做个相邀的姿态】
这是……？

：我是尚功局的司珍、年关将至前来给宓才人送节礼、恰好宓才人不在殿里才前来打扰
【盈盈一笑、很是温和的对她说。宓才人也是新进宫的主子、这位看着服饰倒像是尚乐局的典乐、大概也是从十六宅就服侍的。身后跟着的女史盈盈行礼、虽然不属一局但怎么说她也是个典乐、而且又是跟着我的、这点宫规还是要遵守的】
【说着外面就开始下雪、今年的雪也奇了、下的很大却并不急，走在雪中也颇有几分闲适。也不知宓才人何时才能来、自己虽不急着回去、可这雪一下怕是又要冷了】

原是司珍，多有怠慢了。
【来给主子送节礼的啊，总归是好事。尚宫局，司珍，想了想早前是听过这样一个人的，姓顾。片刻见的功夫外头的雪花飘起来了，屋里虽有炭火也是稍显冷意，也不知她带着汤婆子没有，把自己手中的递过去】
谢过顾司珍了。眼瞅着外头雪下起来了，司珍若不急，来屋里坐坐？

【笑意盈盈的接过她手中的手炉，微笑着表示谢过。这倒是个伶俐的人，眼瞧着这样细微的事都能做好，也的确全是聪明了，比自己管着的有些典珍要伶俐多了，心中对她也略有赞叹】
【本就是想着天有些冷，进去坐坐也是好的，她这样伶俐，自己也不禁想和她多说说话，好歹有些事，自己怎么着也能略微提点提点。有些奇怪她知道自己的姓氏，微微一想也就释然了，同是六局女官，知道自己也没什么稀奇】
:那便麻烦你了

【这天寒地冻的，屋里不常来人，一进大明宫便是个寒冬，家里在宫中又没根没基的，凡事只能自己靠自己，现在算是明白娘把我送进来是为什么哭成泪人。】
【转身进了里间，用滚水烫了茶具，冲上些从家中带来的茶叶，放在小盘里稳端出去，不知是何时飞进来了些雪，地上打滑，一个不留神，手中小盘一倾，茶杯茶水一齐落在地上，一时傻眼了。】

【刚刚进来还没来得及坐下，便见着她好像是去煮茶了。这里终究是比外面暖和些，也许是她刚入宫分位并不高的关系，这炭火看着虽是燃着的，可也没那么暖，自己有心想帮着她给打声招呼，却怕有人说闲话，说自己长偏了心】
【还没坐稳她便端着盘子出来了，自己只顾得上瞧一眼的功夫她便把东西都摔在了地上，许是天冷有雪，一时没拿住也未可知。给身后的女史使了眼色，她们便上前帮着她一起收拾，自己也走到她跟前】
:可伤到了么？

【她来询问，自己咬着唇使劲摇头，才入宫没几天就接连出了差错，虽说遇上的人都是些温婉和善的，可在家中哪需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怨不得嫡出的姐姐不愿来，娘知道了也心疼。】
【一面收拾一面想，越发把入宫的这些委屈都想起来了，吧嗒一声泪珠子砸到碎瓷片上，赶紧用袖子掩了去。】

【自己这才刚刚在暗中夸她伶俐，倒不想这就出错了。也罢，也是刚刚入宫的，谁又能没点错处呢，但这也就是在我跟前了，若是在主义跟前服侍，这样连茶盘带杯子的摔了，又是这样愣着，可怎么好】
:刚入宫的都是这样，以后可要稳重些
【瞧见她偷偷抹了眼泪，自己也不知该说什么好，能意识到自己的不对自然是好的，以后改了也就罢了。本性也是个伶俐的人，就是还欠缺些稳重，只怕以后要更仔细些才好】
:既然跟了主子，做事就更要仔细了，在宫里，我们的命都不是自己的

【点点头，把碎瓷片收拾干净，我该庆幸这回差错是出在她这样一个性子和善的人面前，若是下次……不，没有下次了。】
谢司珍提点。
【我们的命都不是自己的。听见这句话，哑然。进了大明宫的第一天我并没有太强烈的这样的感觉，但是后面的桩桩件件，不论是在我身上的还是在别人身上的，都提醒着我，我们的命不是自己的。】
是，以后断然不会了。

【微笑的点点头，她若是真的听进去了，也不枉费自己这一番提醒。想当时自己还不是是从她这样的时候过来的么。刚刚都是什么也不懂，只得自己加倍努力，每天都要听姑姑的训导，后来也就改成自己训导别人了】
:我那有套茶具，自赏下来我也没用过，若是不嫌弃，改日我就让人给你拿过来
【想起来自己本来就是管这些的，加上以往赏的，或是晋封时的贺礼，自己的这些东西也不少，改天挑上套好的让人给她送来也就是了】

【闻言一愣，无功不受禄，她给我一套茶具，可能是出于好心，但是我不能就只这样收下吧？】
谢过司珍了，日后司珍若有用的上我的地方，尽管开口，定当尽上绵薄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