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4L
《给梦想一次开花的机会》BY:妖言
我是被女儿的尖叫声惊出书房的。
走入客厅妻子与女儿正对峙着,均是一脸怒容。
“你把相机还给我!”女儿的眼睛红红的,眼底却是透漏出坚定的色彩。
妻子像是没有听到般不予理会。
见女儿想要发作,我便招招手示意她过来。
“为什么要拿回相机?”我问。
“我要学摄影。”女儿答。
“非摄影不可么?”我又问。
“是的,爸爸,那是我的梦想。”我叹了口气,弯腰抱起女儿温暖的身子,再次开口:“不改了?”
“不改了!”女儿说得坚定,我微微发闷,抱着女儿来到了妻子身边。
“来说情的?”妻子冷笑一声,别过头去。
“不,我只是想讲一个故事而已。”我抱着女儿坐在妻子对面的沙发上,待他们的视线都转向我,才缓缓开始我的叙述……恍惚间,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夏季,又回到了那热血追梦的青春年华……
一、
“请问……”一道微弱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我和许飞对视一眼,同时转身。入目的,是一个身材纤弱的少年。他有些腼腆,微微躲避着我们打量的目光。
“请问,舞团还缺人么?”他似是费了好大的劲才说出一句一句完整的话,却是细若蚊鸣。
“嗯,你明天去楼北的‘劲舞社’报名吧。”许飞微微一笑,走上前去想要拍拍他的肩膀,却被他倾身躲开了。
许飞的笑僵在了唇角,又很快恢复过来:“咳咳,你叫什么?”
“我叫艾青。”他也红了脸,却不知如何补救,“我……咳,要不就现在这里跳一段吧……”
许飞看向我,我轻轻的点了点头,他便应允。
我想我永远也忘不了那幅画面:美丽的少年在月色中翩翩起舞,没有音乐,没有灯光,他,却抢夺了天地间的芳华,满身星光。
“好!”许飞欣然一笑,忘记了刚刚的尴尬与不悦,眼底是一抹赞赏,“通过了,你明天直接去报到吧!”
“请问……是有活动费的……吧?”他小心翼翼的瞟了我们一眼,又立刻低下了头,满脸通红,默不作声。
“是的,我们有活动经费的。”许飞眼底的热情一寸寸冷却了。
我的心里,也带上了一丝鄙夷,随即释然:没关系的,他只是50元一天的外援而已。
二、
不管怎么说,艾青还是加入了我们。许飞准备排一段舞蹈去参加某个地方台的选秀,曲目是《Dream Flower》。这是很经典的一首英文歌曲,译为“梦想之花”。
团员们很兴奋,训练时很用心。艾青更是如此,每每到训练结束,都会邀了我与许飞到小树林南边的空地接着排练,央着我们给他指导。不得不承认的是,艾青真是一个天生的舞者,他的舞,完美到无可挑剔。许飞也对他称赞有加。
他们聊得越来越投缘,在许飞的帮助下,艾青与团员们走得也近了些,终于在某个暑假的末尾,艾青彻底融入了我们,成了我们心中的盟友,而不再是补场的外援。
这时,我们的《梦想之花》排的也差不多了。这是暑假的最后一天,众团员聚在一起,却不为排练,而是单纯的聊天。
聊什么呢?自然逃不开舞蹈与梦想。
大家各抒己见,气氛十分欢快,而艾青只是低下头,有几缕黑发散落,遮住了他的眼睛,我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见他薄薄的唇,紧紧的抿成了一条线,似是在压抑着什么。我并未在意,只当是他腼腆罢了。
末了,许飞加了一句:“只要肯努力,我们的梦想就一定可以开出最美的花朵。”
大家纷纷响应,呼声一片。只有艾青双肩一震。似是有什么液体自他的眼角滑落,没入衣衫,消失不见。
三、
“然后呢,然后呢?”女儿拉住我的衣襟,用力把我从回忆的漩涡中拉出。我一愣,伸手往脸上一抹,竟是满手的咸涩。
这泪究竟是为了什么?我不得而知。女儿还在催促着我继续。
“没有然后了。”我沉默了一下,“故事到此就结束了。”
女儿不依不饶,妻子见我情绪有异,赶忙催促着女儿去睡觉。我则陷入了繁乱冗杂的回忆中,无法自拔……良久,感到手臂上一阵温暖,定睛一看,却是妻子柔情的眸。
“继续吧……”妻子说。
我深吸一口气,再续我断掉的记忆链……
艾青对舞蹈的狂热,我们有目共睹。可渐渐地,他不再用心跳舞了。他总是缺席彩排,也再不拉着我与许飞谈天说地,甚至跟不上快速的音乐节拍,整日像幽魂一般,不在状态。一日两日还好,时日一长,大家心里多多少少都有了一些意见。
终于有一天,许飞与我找到了艾青。
“小青……”许飞有些不敢抬头,他突然很怕艾青清澄的目光,“你……实在是不适合,要不这次比赛你就先……”
艾青明白许飞的意思,即使他的话并未说完。他的眸光黯淡了,仿佛蒙了尘的明星一般。
他最终也没有开口,我和许飞逃也似的离开了。
转眼,赛期已至,却突生变故。
许飞出了车祸,脚骨骨折。大家在安慰他的同时也再忧心着将至的比赛。
我私自找来了艾青。他欣然应允,脸上是藏不住的笑意。
比赛的前三个小时,艾青就拉着我到了排练室,一遍遍的温习着舞蹈动作,一遍遍练习着走位,力求完美。
“呐,阿一,你觉得梦想是什么?”休息时艾青问我。
我微微出神,艾青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嘛,还是感谢你给了我的梦想一次开花的机会吧……”艾青的脸有些薄红,我则没有在意。
此后无话,又有谁想到这竟是我们之间的最后一次对话呢?
比赛依旧进行,我们毫无悬念的夺得桂冠。颁奖时,艾青的眼睛被闪光灯晃着,满脸的泪水,嘴角却是微微上扬的,那是一抹幸福的弧度。
可是我却在那幸福中看到了一抹悲凉与……无奈?我揉揉自己的眼睛,驱散心底不详的念头,权当是眼花了。
下了台,我也并未寻得艾青,他传了简讯,说是先回去了。
无人在意。大家都忙得团团转,又有谁会在意。
当我们想起他时,却已经晚了。
自此,我们在没有谁见过艾青。
一个月后,我与许飞上门去寻他,才得知他已去世。我们如遭雷劈,呆呆地站在他家门口,不知所措。艾青的家很简陋,墙上的白灰斑斑驳驳的,空气潮湿阴暗,正如我们此刻的心情。
我突然明白了艾青为何会如此在意那每天50元的补助。
见我们怔愣出神,他的母亲叹了口气,向我们道出了实情……
原来,艾青是有病的,自出生起,身子就一直都不好,不能剧烈运动,却偏偏为舞痴狂,自小就不听劝,倔强的坚持着自己的梦想。
他的身体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差,这几年更是每况愈下。艾青的母亲讲的心酸,我们的心情也十分沉重,一时无话。
末了,他的母亲吸吸鼻子,按艾青的意愿向我们道了谢,感谢我们给了他的梦想一次开花的机会。
我与许飞告了别,匆匆离去,不敢面对艾青那纯真的黑白色的笑脸,脸上,早已爬满了泪水。
艾青……热爱舞蹈的艾青,你燃尽生命之火才绽开的梦想之花,就永远的保存在我们的心底吧……
艾青,偏执倔强的艾青,你在华灯之下的梦想,我们就收下了啊……
艾青……
艾青——
艾青。
……
我讲的沉重,妻子也是泪雨滂沱。
“我懂了……要给梦想一次开花的机会……”妻子吸吸鼻子,拿起桌上的相机向女儿的房间走去……
我微微笑了。信步走到窗边,窗外月色正好,沐浴着银色光辉的树下,似有一个少年的身影翩翩起舞,一如往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