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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金覆亡辨(作者:宋德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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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2013-07-06 14:01回复
    一、金亡诸说评议
    1. 天意、天命说
    金元之际的元好问(1190-1257)在他写的丧乱诗中,有的述及他对金亡原因的思考。如,“塞外初捐宴赐金,当时南牧已骎骎。只知灞上真儿戏,谁谓神州已陆沉。” (1)是说朝廷对北方来犯者毫无戒备,而金兵又缺乏战斗力,导致金国败亡。元好问有多处把金亡原因归结为天意。如:“兴亡谁识天公意,留着青城阅古今。” (2)“废兴属之天,事岂尽乖违?” (3)都是说国家兴亡本由天定。天在中国古代哲学中是个十分复杂的概念,这里不作探讨。元好问一生坎坷,对家亡国破有切肤之痛,立志以修史为己任,对金亡原因应有深刻的见解,。然而,由于自幼接受传统文化教育,有根深蒂固的忠君爱国观念,也许囿于这种故君故国之思,所以在论及金亡原因时,把它归结为天意。
    后来,明人也有类似的看法,认为“国之兴亡,天也,人力不与焉”。女真起自黑水,不数年,北灭辽,南蹙宋,西破夏,并至吴越荆扬,遂有天下三分之二。“是岂金人之能哉,天方相之故也。”传之子孙百余年,敌国已服,境内已宁,文恬武嬉,将骄卒惰,失去昔日的强盛。“天方相之,则举天下莫能与之争;天命去之,则合天下之师不能抗。” (4)明人虽无元好问的故君故国之思,也把解释不清楚的国家兴亡说成是天命。


    3楼2013-07-06 14: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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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分别蕃汉”、非“尽行中国法”说。
      稍晚于元好问的刘祁(1203-1250)在《辩亡》一文集中地表述了他对金朝衰亡的分析。他认为,贞佑南渡后,宣宗“偏私族类,疏外汉人,其机密谋谟,虽汉相不得预……此所以启天兴之亡也。”又说:“大抵金国之政,杂辽宋非全用本国法,所以支持百年。然其分别蕃汉,且不变家政,不得士大夫心,此所以不能长久。向使大定后宣孝得位,尽行中国法,明昌、承安间复知保守整顿以防后患,南渡之后能内修政令,以恢复为志,则其国祚亦未必遽绝也。” (5)在他看来,女真与汉人的矛盾、对立及女真汉化不彻底 导致金国最终土崩瓦解的根源。
      其实,刘祁说的“分别蕃汉”之弊,是历史上以少数民族为主体建立的王朝大都存在的问题,有的王朝确实是亡于由阶级矛盾和民族矛盾所引发的农民起义,然而金朝不是。
      至于说金国不能“尽行中国法”而导致亡国,更难成立。就辽金元清而论,女真、满族的汉化程度远远高于契丹、蒙古,这是不争的事实。刘祁还批评哀宗说:末帝(指哀宗)“虽外示宽宏以取名,而内实淫纵自肆”。又说哀宗“用术取人”,“暗于用人,其将相止取从来贵戚”,因此一遇劲敌而亡国。 (6)刘祁对哀宗的指责也嫌苛刻。金朝后期,颓势已定,哀宗无力回天,元人修撰的《金史·哀宗纪》说,哀宗“图存于亡,力尽乃毙,可哀矣”。还有清人论哀宗说:“古今人主无可以失天下之諐(愆)而不幸而失之者有三主焉,曰梁简文帝,曰唐昭宗,曰金哀宗。” (7)同样表达了对哀宗的同情。
        


      4楼2013-07-06 14: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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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金以儒亡”说。
        《元史·张德辉传》载,世祖忽必烈在潜邸,曾问张德辉:“或云,辽以释废,金以儒亡,有诸?”张德辉答:“辽事臣未周知,金季乃亲睹,宰执中虽用一二儒臣,余皆武弁世爵,及论军国大事,又不使预闻,大抵以儒进者三十之一,国之存亡,自有其责者,儒者何咎焉!”世祖然之。看来,金元之际社会上流传“金以儒亡”一说,而金亡仕元的张德辉则持不同看法,并据理说服了忽必烈。
        近来看到有文章批评张德辉是答非所问,认为“金以儒亡”的含义是指金朝因过分的汉化而丧失民族传统,最终导致亡国,并非说金国亡于儒生之手。张德辉显然误解了“金以儒亡”的意思。尽管目前我们尚未找到当时和后来论者对这句话的诠释,不过从“辽以释废,金以儒亡”的句式来看,是把辽金亡国的原因分别归结为崇佛和尊儒,这里的儒就是指儒者、儒学、儒家思想,似不能理解成汉化。尊儒与汉化有联系,却不等同。张德辉反驳“金以儒亡”的说法不无道理。
          


        5楼2013-07-06 14: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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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哀帝用人不当说。
          《元史·李冶传》载,元世祖忽必烈在潜邸,曾问李冶(仁卿)说:“完颜合答及蒲瓦何如?”李冶答:“二人将略短少,任之不疑,此金所以亡也。”这两个人,《金史》分别作完颜合达和移剌蒲阿,是金蒙三峰山之战的金方主帅。三峰山之战是蒙古灭金过程中一次决定性的战役,蒙古军在金国境内创造了以少胜多的奇迹。金军在这次战役中惨遭失败,其精锐力量丧失殆尽,标志金国的覆亡已成定局,作为主帅的完颜合达和移剌蒲瓦有其不可推卸的责任。不过,一次战役的胜负,往往是由多种因素决定的。当时蒙古正处于上升时期,而金朝已从鼎盛阶段衰落下来。在这次战役中,又遇到偶然因素,连降三天三夜大雪。对于这样的天气,蒙古军比金军更能适应一些,这就进一步加速了金军的败亡过程。接着,哀宗又急令金军撤回汴京,两帅只得遵旨北上,疲于奔命。而且这时蒙古军已经做好准备,用伏兵夹击,使金军一败涂地。完颜合达战死,移剌蒲阿被俘,蒙古军招降蒲阿,蒲阿说:“我金国大臣,惟当金国境内死耳。”不屈而死。 (10)
          金元人对完颜合达和移剌蒲阿的评价并不坏。刘祁说,完颜合打“为人勇敢忠实,一时人望甚隆”。 (11)《金史·完颜合达传》载:“合达熟知敌情,习于行阵,且重义轻财,与下同甘苦,有俘获即分给,遇敌则身先之而不避,众亦乐为之用,其为人亦可知矣。”左丞相张行信称赞说:“完颜合达今之良将也。”《金史·完颜合达移剌蒲阿传》赞曰:“天朝(指蒙古)取道襄汉,悬军深入,机权若神,又获天助(指三天三夜大雪),用兵犯兵家之所忌,以建万世之俊功,合达虽良将,何足以当之。蒲阿无谋,独以一死无愧,犹足取焉耳。”《金史》修撰者对完颜合达和移剌蒲阿的评价是宽容而公平的。三峰山之战注定了金国的败局,然而当时金军一方是否有比完颜合达更杰出的统帅,或者换了别的主帅就能避免失败,都很难说。因此,李冶据此提出的哀宗用人不当说,也不尽妥当。
          8.亡于钞法说。
          宋人吴潜说:“金人之毙,虽由于鞑,亦以楮轻物贵增创皮币。或一楮而为三缗,或一楮而为五缗,至于为十为百,然人终不以为重。其末也,百缗之楮止可易一面,而国毙矣”。 (12)是说金国之亡虽由于鞑靼,但是金末的通货膨胀也是导致覆亡的重要原因。近人邓之也说,“宋金元皆亡于钞法”, (13)未作具体论述。书中摘录了《金史·食货志三》关于钱币的史料,作为论据。他也是从金朝后期社会经济中币制紊乱、通货膨胀的弊端所引起的恶果而言的。
            


          7楼2013-07-06 14: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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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金亡原因之我见
            金元之际以来有关大金覆亡原因的诸说中,天意天命说、分别蕃汉说、金以儒亡说及汉化说等,是就宏观而言的,其余则是就某一具体事件或战役所引起的后果而论的,都有一定的道理。然而,这些说法、特别是金元人诸说的提出,大都与本人的经历、立场、政治主张等有关,难免受到一定的制约。如,元好问囿于故君故国之思,从其诗文中反映出他对金亡原因的思考有局限性。刘祁祖父、父亲世仕金朝,自己“平昔所志,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16)却没有中式,难免有怀才不遇之憾。李慈铭则称他“以其不得位为恨”,(17) 所以刘祁批评金朝“分别蕃汉”和不能“尽行中国法”。
            由于论者政见不同,往往会对同一事实得出相反的观点。比如,金王朝共存在120年,它是短是长?刘祁为了说明金亡原因是未“尽行中国法”,“此所以不能长久”, (18)谓其短。而元初士人许衡为阐述行汉法的必要性,说:“考之前代,北方奄有中夏,必行汉法,可以长久。故后魏辽金历年最多,其他不能实用汉法,皆乱亡相继,史册具载,昭昭可见也。” (19)称其长。金元之际距金亡时间不久,论者对其覆亡原因本应比较熟悉,但因受种种制约,其看法反倒不易做到全面、客观。
            及至清朝,距金亡已历四五百年,统治者为了长治久安,总结历史经验教训,对金亡原因的思考应该更趋理性。清太宗、高宗的金亡于汉化说,有其合理性,得到较他说更为广泛的认同。于是,许多人便把金国衰亡的轨迹归结为:儒学传播——女真汉化——国势孱弱——金国覆亡。如此,儒学的传播,便成了金国覆亡的根源,儒学便成了误国、亡国的学说。显然,这不仅与历史实际不相符合,而且在理论上也十分有害。儒学不应是金国覆亡的根源。
            金源一代,由于儒学的传播,学校的兴起,科举的实施,推动了社会的进步和发展。金世宗虽然极力主张毋忘旧风,保持女真风俗,而儒学却在金国得到了较广泛的传播。大定、明昌间,金朝社会出现“文风振而人材辈出,治具张而纪纲不紊” (20),以及“群臣守职,上下相安,家给人足,仓廪有余”(21) 的兴旺局面。世宗的一系列举措,大体上是遵循西汉以来的儒家治国之道。大定、明昌间鼎盛局面的出现,是同儒学在金国的传播分不开的。
            再就金朝后期的一个严重社会弊端——吏治而论,也否定了儒者、儒学误国的说法。一个政权的吏治如何,关系到政道的兴废。大定初,张浩建议恢复皇统间选进士以充令史的措施。他说:“省庭天下仪表,如用胥吏,定行货赂混淆,用进士也,清源也。且进士受赇,如良家女子犯奸也,胥吏公廉,如娼女守节也。”议者皆以为当。 (22)大定二十三年(1183年),金世宗说:“女直进士可依汉儿进士补省令史。夫儒者操行清洁,非礼不行。以吏出身者,自幼为吏,习其贪墨,至于为官,习性不能迁改。政道兴废,实由此也。” (23)由此可见,儒廉吏贪是当时君臣的共识。
              


            9楼2013-07-06 14: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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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完颜白撒和前面述及的术虎高琪之类的贪腐、怯懦、误国行径中,同样看不出他们受儒学、汉化的影响,反而他们都是儒学、汉化的反对者。
              以上就金元以来有关金国覆亡诸说作了简要的梳理和评议,并着重对流行较广并带有全局性的“金以儒亡”说和汉化说作了辨析。至于成吉思汗伐金(1211年)说、“金以坏和议而亡”说、贞佑南迁说、哀帝用人不当说等,多是极而言之,就某个事件或局部而论,它们都在一定程度上使金国一步步走向衰亡,但是都难说成是金国覆亡的根本原因。
                


              12楼2013-07-06 1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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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余论
                在金国覆亡后七八百年来诸多议论金亡的诗文中,“青城”这个地名频繁出现,令人关注。青城在北宋汴京(今河南开封)南。金初天会四年(1126),金兵攻破汴京,许宋议和,将宋徽宗、钦宗及后妃、皇族解至青城,押往金国。事隔107年,金国南京(汴京)留守崔立以城降敌,蒙古军也以青城俘虏金国后妃、皇族北去,解往和林。历史是多么无情,又如此耐人寻味。金元之际有人咏汴京青城诗云:“百里风霜空绿树,百年兴废又青城。” (55)元初郝经《青城行》诗云:“天兴初年靖康末,国破家亡酷相似。君取他人既如此,今朝亦是寻常事。” (56)明清之际钱谦益论及金亡时说:“呜呼!金源之君臣崛起海上,灭辽破宋,如毒火之燎原。及其衰也,则亦化为弱主谀臣,低眉拱手坐而待其覆亡。宋之亡也以青城,金之亡也亦以青城,君以此始,亦必以此终,可不鉴哉!” (57)都表达了他们对金国覆亡教训的深刻思索。在历史上探讨金国缘何而亡的人群中,既有皇帝、臣僚,也有学者、诗人,虽然他们的身份地位不同,立场观点各异,却共同表达了对这个题目的极大兴趣。无论他们是出于资治,还是意在怀古,无疑说明这是一个发人深省的问题,同样值得我们去认真探讨。
                  (刊于《史学集刊》2007年第2期)


                16楼2013-07-06 1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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