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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路狂奔的啰嗦终于愿意停下来时,感知器已经觉得自己的机体都快要散架了。
之前在探长的指导下做了一条简易遛狗绳,今天一回来就带啰嗦出门活动。大概真是被憋太久,蓝色大型犬一踏出门就撒丫子狂奔起来,哪管后面还有个人牵着绳子。感知器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用力一拽差点摔倒,踉踉跄跄跟上几步想拽住啰嗦,却发现这家伙现在看起来并不高力气却大得惊人,凭自己怎么也拉不住。于是在路人各种目光的注视下,红黑色的学者被拖着跑了五条街。
最后他们停在一个小小的街边公园里,感知器弯腰扶着自己的膝盖,全身的散热风扇都在最大功率工作。陆续关闭各种过热警报后他直起身子看啰嗦:它趴在旁边吐着舌头像是在散热,看起来也有些疲乏——不过那更可能是因为拖着感知器的重量还要拼命往前跑的缘故。感知器看看四周,就近找了一条长椅坐下,等待散热器恢复到正常功率。
“percy,你这样每天两点一线是不行的。就算不打仗了也要多活动一下,不然机体真的会锈掉喔。”
处理里突然蹦出这么一句。这是几个日循环前啰嗦对自己说过的话,类似的话在三个周循环前也说过,两个月循环前也说过,一个恒星循环前也说过……只算记忆中能清楚计数的就有二十几次,可是自己每次都有各种原因推脱。
一度活跃在前线的wreckers狙击手,大战结束后选择了回归自己最单纯的生活,重拾起那些在外人眼里高深而枯燥的工作。也许是因为太久没有在不必担心被战火波及的环境里研究,也许是想补回被战争夺去的时间,除了补充能量和充电外的所有时间他都想泡在研究室里,日常锻炼什么的早已被抛在脑后。
想想录音机至少还能拖住它,看来自己的体能真是不行了。科学家自嘲地笑笑,抬手拍拍啰嗦的后背。
“抱歉当初没听你的劝告,现在我也算吃到苦头了。”明知道对方无法理解,可探长说了这样也许有助于帮助啰嗦维持自己的意识,他决定就算很蠢也要试试看。
啰嗦果然没有什么特别的回应,只是咧着嘴半吐舌头看着他。感知器突然意识到为什么人类的书上会把这种犬称作“微笑的天使”了,原来它们咧开嘴的样子看起来真的像是在笑。就跟某个亮蓝色的家伙一样,总是傻傻的咧嘴笑,明明没发生什么很值得开心的事情也总是这样笑。
绕开油吧的正门回到住处,刚开门感知器就听见了厨房里的计时器在鸣响。那是前天开始设定的每日闹铃,用来提醒按时给啰嗦补充能量——顺便也包括自己。仔细把啰嗦那份打碎装盘后通讯器又响了起来,教授垂下肩膀暗暗叫苦:这要天天这么忙哪还有时间弄解药?得考虑请个长假才能安心研究了吧。
通讯器的另一头是油吧的代理店长,作为目前的知情者之一,爵士这次也算是帮了大忙。不敢怠慢,感知器赶紧接了起来。
「感知器啊,有个事得麻烦你一下了。」爵士也不等他回话直接说了下去,「这酒保的工作我倒是挺顺手的,可这样卖下去大概十个日循环内几个畅销的品种就要空架了啊。」
「啊?」感知器花了一个秒循环才反应过来爵士在说什么,「库存不够了吗?」
「我在店里翻了一圈也没找到进货单之类的东西,可能在他房间里吧。是你的话去翻一下他肯定不会介意的,那就拜托你啦!」
「我……」
爵士抢在感知器还想说什么的时候挂了线,科学家看看正低头猛吃能量块的大型犬,无奈地开门进了啰嗦的房间。虽然上次因为房间被弄乱帮忙收拾了一下,可真说要去翻箱倒柜找东西还是觉得略有不妥。尽管的确如爵士所说的,以啰嗦的性格不太可能会和自己计较。
房间里除了一个挺大的杂物柜一张充电床和一张书桌外没别的家具。考虑到进货单这类物品经常使用应该是放在容易取到的位置,他决定先从书桌开始。确认了桌面上散乱堆放的几张数据板只是小说和杂志,他默念一句啰嗦对不起这是为了你的生意,拉开书桌下方的第一个抽屉。
抽屉里堆叠着几个数据板,拿起第一张翻看,上面赫然显示着一堆库存表格和供货商的联系方式。感知器暗叹运气不错,感谢普神这么容易就让他找到了东西。可正要关上抽屉时,光学镜却被里面另外几块数据板吸引了。
这几块数据板的样子明显和其它的不同:银色边框上有精美的金色印花,半透明的面板也是特别的淡金色,只有一些大型机构或企业的官方正式信函会采用此类款式。与这个同款的数据板共有五个,他好奇地拿起一张,瞄见下边框处刻着“塞伯坦竞速运动协会”的字样。
感知器突然发觉自己差一点就要忘记了,或者说几乎已经忘记了。
啰嗦曾经是战前塞伯坦的竞速冠军,摘取桂冠无数的大明星。那个时候的自己和现在差不多,不过是个整天泡在研究院里的科学家,但即使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对竞速毫不关心也总能在不经意间听到或看到啰嗦的名字,只因为他太出名。之后内战打了整整四百万年,昔日的竞速冠军成了汽车人军队的前哨和传信者,后来还加入了以高死亡率著称的wreckers。
四百万年对他们来说不算长,也不算短,至少不短到足以让许多人快要忘记竞速场上那个亮蓝色的身影,忘记他曾经是怎样满身荣耀受人欢迎。现在若要和别人提起啰嗦,恐怕更多的回答会是:“哦,你说那个油吧老板吧?人不错也很健谈,在他的店里打发时间真不错。”
感知器咽下一口电解液,强烈的好奇心不断以情感因子的方式随着电流冲刷着他的处理器。一面告诫自己不应该偷看别人的信件,一面又无法控制这股莫名的在意。最终理性败给了冲动,学者有些颤抖地伸出手指点亮屏幕。
和所有正式信函一样,与数据板华丽外表不相符的是语言精练而简洁的内容:大意就是协会想邀请啰嗦重返赛场,让他续写作为竞速手的辉煌人生。五块数据板皆是同样的内容,最早的来自于战后竞速协会恢复运作时,最晚的则是三个月循环前。
房间门口的动静让他从数据板上移开了视线,不知何时啰嗦已经坐在那里了。感知器的处理器突然紊乱了一下,像做贼被抓一样慌忙把数据板放回去猛地关上抽屉,然后才反应过来啰嗦现在根本不会理解自己在干什么。
“……对不起,我偷看了你的信件。”不确定等啰嗦恢复后自己是否还会把这事告诉他,尽管有些趁人之危,他也决定先道个歉缓解一下自己的愧疚情绪。“对不起。”
啰嗦站起来走到感知器脚边又坐下,抬头轻叫一声,歪着头看着他,那样子就像是在问“你怎么了?”
感知器蹲下,伸手轻轻拍拍啰嗦。
“为什么不答应他们呢?你现在不喜欢竞速了吗?”
可曾经视竞速为生命,如今又把金钱、地位和荣誉都放在面前告诉你随时可以取回这些,又有谁不会心动呢?
啰嗦没有回答他,那是当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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