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我先？

【一尾金鲤跳跃而出，我瞧着它到了最高顶然后蓦地坠落，忽热觉得极是畅快。人生于我，便是扬扬写意，盛极堕极美极。指尖挑了些双酿团子的边角洒了下去，便是一阵争抢哄闹，不觉微微眯了眼。原来世间生存大抵相同，不夺便是亡。】
【他待我到底是极好，我也乐得骄纵自个儿的性子，便是残着旧念这么多年，且不论这里头的真情假意，我只须如此一场淋漓快意就好。那鱼儿夺食过后便各自散去，不禁轻笑出声。我大约这辈子便是这般了，一朝登九重，便不望回头路。】

（这是我大婚第二日，第二日他还是没有来，府上都说，富察家的格格竟比不过一个拢月楼的姑娘。我问梨知，拢月楼是何地方。看着她吞吞吐吐的样子，厉声喝道之下才知，竟是个青楼女子。原来，第二日他便了迎了青楼女子。）
（我有些难过，却不知该从难过起。我拒绝了所有的安慰，躲在自己的一方角落，直至日落时分，才想起第二日该去给额娘请安，这才理了理容妆，朝着东苑走去。）
（从庭院穿肠而过，路过碧水池，听得娇笑声连连，便起了疑心，迈开了步子朝着水池边走去。我远远的就能看见伊人倩影，她背对着我，却依旧能让人感觉到她的明艳动人。我不知是府上何人，缓步靠近，看着她将鱼食都洒尽，鱼儿夺食尽散，她竟毫不避讳的朗声笑了起来。我只是不懂她为何这般笑，略带着疑惑，轻轻问着）
为何笑得这般开心？

【那女子眉眼间同我极是相似。我恰一回头便是只注意到了这一点。只不过人之所以各自不通过，容色是其一，气质则是其二，来人周身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孤远，乍一看是极像，再则却是极不同。对于他毫无征兆的恩宠我自不是没有猜度过，许多曾怀疑过的理由此刻却忽而全然散开，只留得一处交汇。哦，原是如此。】
你是谁？
【便只是睨了一眼，又转过眸光去瞧水里嬉戏的鱼儿。她的身份我虽不知，但是大抵可以猜到，但我偏不爱那样惺惺作态的礼节或者寒暄。他那日醉的糊涂，到底还是叫了几声模糊的名字，只是，我却从信不得真心二字，所以如今也并不觉得有多尴尬和难受。或许他将我当成了是你，但是床榻缠绵，你又怎知他那刻是不是早将所谓真情置之度外。男人，哪个不是这般。】
【又一波鱼食洒去，唇角留着的笑却没有停，只添了些凌厉与不屑，自顾自趣。】

（她一个转身，笑靥盈盈的模样愣得我停了脚步，望着来人。彼此看清之时，都是一张陡然苍白的脸。我闻着身后的梨知呀的一声，缓了神，原来，拢月楼的姑娘是这般模样。呵，真是长得标致。）
（我眯了眼睛对着日光端详很久，继而听得她一问，也不直接回她，只是顺着她的目光朝着水中嬉戏的鱼儿望去，心底阵阵觉得好笑，微微垂着头，提了提地上的群襦边，继而抬起头，扬开笑容问着她)
你又是谁？
（我不知她的出现于我何意，可我看着她，却忽而心底一阵凉意袭来。两人眉宇间虽相像，可气质上大不相同，她更添了几分妖艳。洞房花烛夜，我千盼万盼的夫君却在她的身边。我不知该可怜自己，还是可怜她。）

【她的语意里无端的透着凉，徵弦撩动。眸光便是凝滞在了那游得最畅快的鱼儿身上，旋即回转了身子，好好的打量着她。大约也不过是和我印象中的大户人家一般模样，只多了一番谪仙的气质，可惜却偏偏让我最是不喜。隐隐在想，若没有当初那般的际遇，如今的我会不会同她如出一辙。然而世事大抵没有如果。目光从那绣鞋自下而上最终停留在那张同我如此相像的脸上。】
【是幸，还是不幸，我在不经意间闯入了一场波澜纠缠的故事。然而对我来说其实并没有那么复杂，那些纠结而难耐的情愫从不曾在我的骨血里存在过，从走进拢月楼的那一刻起，或者，是从那片鲜血覆盖我的记忆开始，我早就摒弃了所有的柔软。】
我是桃夭。
【道及此言，下颌仍是习惯性的微微上抬的弧度，声色间也尽是傲气。我知我身份的卑微，然而骨子里却仍是执着而坚韧的，所以从不愿承认这样一份卑微。唇角是最艳丽的红，最昭彰的媚，一句回答仿佛是天命所定，与生俱来。】
【世上，不会有第二个桃夭。】

（她的目光从下而上扫了一遍，却又扬颚看着我，仿若她与生俱来就是这样的，言语间也没有一丝卑微，全然傲气。我失声笑了笑，原来，这就是他新带回来的女子。我不知他这样做到底是存了什么心，可我始终还是嫉妒了。她那样的明艳，即便再像，她都多有我一份的洒脱。）
（她一句我是桃夭，令自己侧目而视，一身红裙翩翩衬得她的肤如凝脂，那双葱白的手更加细长，那双红唇亦显得更加妖媚。也是，这样的女子才能称得上这个名字。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果然衬得你。
（子之于归，宜室宜家。两句诗轻易的道出了我与她的区别。一个桃之夭夭，一个宜室宜家。我依旧不动声色的站定着，眸光从近及远，那碧水中的锦鱼嬉闹着游远了。不管他是否真心对她，她已是这雅苏府的一人，我只是有些难过，他的动作竟是这么快。）
我叫于归。
（顿了顿，又转过眸，怔怔望着亭角那头早春开的红梅枝堆雪成积，补了一句）
亦叫临徽，富察临徽。

【赞扬的话我自是听得很多，所以她那样一句不咸不淡的话倒也瞧不出几分真心。她带着温尔的笑意站在我面前，仿佛是一块美玉，却到底是透着些凉。我若为男子，诚然也该娶这样一个女人当妻子的，宜室宜家，可偏偏我是个女人，而且还是这样一个肆无忌惮张扬跋扈的女人，也许凌厉的伪装早已成了一种习惯，所以她将将说完话，我便极大声的笑了出来。】
哈哈哈，你叫什么同我有什么干系？
【这是我的生存法则，永远把自己搁置在高点，不论对方是什么身份什么模样。于归，是那夜他心心念念喊着的名字，即便是最动情处，他也将这两个字搁在心里最隐秘的角落，但是却又那么的显而易见。我喜欢猜人心，只因为觉得有趣，然而却不想去猜测他们的故事，因为那实在是太容易了。只因着这一点，我就自然而然的不喜欢她，不过是为了我的自尊。】
【顿了顿，瞧着她的诧异，却只是扬眉，春寒料峭间，凉意不觉。并不高的声音，却是叫她听得分明。】
嫡福晋。
【语意里尽是凛冽的寒。足下踏着早春的露水，却是从足底一路上行，凉到了心尖。只这嫡福晋三个字，你我便注定不同，而不过是一番称谓，谁又晓得是福是祸。我并不羡慕，更不嫉妒，只因我是桃夭，所以我并不需要这些。】

（我从未在意过自己的身份，无论是富察府的格格，还是公主府的小姐，亦或是今日的嫡福晋，这些我都未曾认真拿自己当回事。从我跨上杭州去往京城的马车之时，我便得了薄情二字。我并非无情冷血之人，只是不愿让自己伤的更深。公主府的日子，我不言苟笑，小心翼翼，生怕自己所依傍的人会随时将我丢开。而眼前的她肆无忌惮的朗声笑了出来，诧异的神色从眸底一闪而逝。）
的确没什么关系，因为，这不是你叫的。
（她扬眉抬颚，将她不卑不吭的一面展现在我面前。这样的女人，肆意，张扬，却又同样的骄傲。他当真是因为喜欢才带回来的吗？还是仅仅因为她眉宇间于我有几分相像？彼时我已经没有心思去猜，因为她占据了原本该属于我的东西。）
你，只能称一声嫡福晋。
（她没有行礼，更没有低首屈膝，这些我都可以忽略。因为她所有的那些肆意，不拘，张扬，正是我所向往的。我做不到，而她那么轻而易举的做到了。我承认，我开始嫉妒了。）

那么，嫡福晋，若我没记错，我进府的前一夜，便是这雅苏府娶嫡的日子，对不对？
【你瞧，我便是讨厌她这样的人。不过是温尔贤淑的表象，若是一个不小心，便只徒留了这般的清冷和倨傲，倒不如我这般坦荡荡来的自在。也许是我心性如此，所以看不透真善和伪善的区别，总以为世间所谓的美好也不过如此。可我却也没有想要去认清它们的必要，不喜欢便是不喜欢，其实也不需要什么理由。】
【走近了她些，只将这样一番自知是戳到她痛处的话说的轻描淡写。瞧着她眼里隐隐藏着的难受却只是冷嗤一声，落落几语却是掷地有声。】
嫡福晋，你知道那个晚上，他是如何百般温存的么？
嫡福晋，你知道那个晚上，他紧紧的揽着我，口口声声的喊着桃夭么？
嫡福晋，你知道那个晚上，他眼里仅存的，只是对你的憎恶么？
【既然你喜欢听，那么这句嫡福晋，我就让你听个够。】

（她慢慢靠近，说的轻描淡写，却字字有声。一口一个嫡福晋也无非是想我难堪。可我偏偏却不这样的人。她越是说的坦荡，我手中攥着的衣袖越紧。我不是不明白她的用意，只是这样放肆的说法，在我所生活的地方是不被允许的。）
那又如何？如今，我才是他明媒正娶的结发妻，而你，不过是一个妾罢了。
（对，她不过是个妾罢了。我这般安慰自己，继而冷冷的睨看她一眼，嗤笑了一声。）
这些话，不用你来告诉我。那个晚上，他究竟如何，我不想知道，也没有兴趣。
（一缕情一丝愁，物换星移，人事全非。我穿着嫁衣坐等他到天亮，而他却在另一个女人的床上缠绵。我望着她走近，直直的看着我，忽而笑了起来，唇畔勾起一抹清冷潋滟的弧度）
其实，他心中究竟有没有我，你比谁都清楚，不是吗？
（眸光扫过她的眉宇间，我宁可相信他纳她是因为她像我，不管是自欺欺人，还是事实如实。）

【静静的听得她一言一语，终是勾唇一笑。】
嗤，你尽还信这些。
【她不懂，他心里的人是谁对我来说并不重要，而我也没有兴趣去探究。数年前我曾遇见一名儒生，自称姓钱，见了我说是惊为天人，便题了一句，青山多妩媚。我知他意，便承言青山见我应如是，而后便是数月的详谈甚欢和耳鬓厮磨。那时大抵还有些信的所谓良人，所以他说要替我赎身的时候我尽还有些高兴，可那日一去，他便再没回来。心冷了，也就再没有这些真情或是假意的牵绊了。】
他心里的人是我也好，是你也罢，甚至是其他什么姑娘都没关系。如今谢娘无心夜夜笙歌，热闹华美。我有用不完的银子，和一个把我捧在手心上的夫君，还不够么。
【大约是思及些往事，这番话说得倒减了些敌意。我喜欢说实话，对着谁都是如此，因为这样一点儿都不累。感情是什么，不过是痴情男女的游戏而已。说着却又转过身去撒了把鱼食，引得一众哄抢，不由得兀自呢喃了一句。】
你瞧，它们和我是一样的。

（她嗤笑一声，用了极其蔑视的眼神看着我。尔后说着那一番振振有词的话。不知是听者有心还是怎的，她似乎并不是那么爱他，亦或许是，她故意说与我听。其实这都没什么关系，因为，只有我才是能够与他并肩而立的人，百年之后，也只有我才是与他葬于同穴的人。）
怎么不信？
（好看的远山眉微微一挑，额前的碎发洬洬而动，遮住了自己的眼眸。故意去忽略她的话。什么夜夜笙歌，什么热闹华美。可那一句捧在手心上的夫君狠狠的刺了我一刀。是啊，如今他捧在手心的是她，窝在心口的也是她。那么我呢？他究竟把我当什么了？）
即便是自欺欺人，我也信。
（心头凉意阵阵，她转过身不再看我，撒了把鱼食转眸看着水池的鱼儿呢喃了一句。我听得她的言语，亦是转过身，端着步子上前了一步。水中鱼儿想夺鱼食，生存的个中道理，展现在世人前，如她，也如我。）
弱者肉，强者食，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和你？怎么一样？
（此时此刻，她才是赢家。我不过是个输了个丈夫的女子。）

（第一句便正中心坎，说不清由来的默默无声一叹。没有回头路吗？可我第一次为了自己而活，做的第一个选择便是嫁于他，上穷碧落下黄泉，唯有他，才是我心中固执守念。)
没有便没有吧。
（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路可以走了，也好，守着他，存一个期许，总比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要好。怔怔的看着池中鱼儿双双游开，又听着她言语中带着丝丝决然，忽而觉得她只是也是个可怜人。可惜，她的可怜却非我所可怜之处。）
世间本没有什么公平可言。公平，也只是世人互相安慰说着罢了。
（我与她都懂这个道理，因为我长在深闺里，从看惯了姨娘们的斗争，到了京城，也明白了家族势力之争。可她，我却不懂。无论她之前出身如何，在我眼里，都是一样的。我缓了口气与她说着）
同在天地间，相差所甚，也是在所难免。瞧，那鱼儿有的红如火，有的却黑如炭。总要有个区别，有个高下才能分的不同。
（就好比，今日，我与你站在一起，不知是你胜我一分，还是我赢我你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