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是夜,暮色倾城,细碎的银光洒在张启山无比俊俏略显苍白的面容上。他正站在院子里眺望着挂着一轮冷清的月亮和几点星星的夜空。
“那是牛郎,那是织女,中间是银河!”
“启山好聪明,娘奖励你一颗糖。”
“谢谢娘!”
回忆总是在触及到某些难忘的事物时而产生。记得多年前的七夕,自己还是个口齿不清,步履蹒跚的小孩子,而母亲和父亲总是会和自己依偎在一起。
那时的笑容,最真实,最无瑕。
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不会笑了。
沉重的使命与背负着的所谓的荣耀压迫他喘不过气。他已经很久没有那种发自内心的笑了。
七夕……又有谁会再陪自己过呢。他叹了口气,手中握着的二响环在他的轻颤下发出一阵清脆空灵却孤寂幽长的连响。
“哐当……哐当……”
在原地怔了片刻,他回屋披上了戎装。要去哪里呢。就这么漫无目的地走着,想着,一路上瞧见许多拥有幸福的男女,父母的身影又重新在他眼眸中挥之不去。
他恨透了张家,这个拥有至高无上的荣誉的头衔,却无尽的冰冷与残忍的家族。他也恨透了夺取他一家性命的日本人。他曾经发誓要杀光所有的日军以报血仇。
“丫头,来一碗阳春面。”
突然,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他寻着那声音的方向看去,吴老狗。
那人穿着马褂外面套着厚实的外套看起来格外喜感又笨拙。但是他总能勾起一丝埋藏在张启山内心深处的快乐。他总是喜欢在晚上从家里偷偷跑出来然后在二月红的堂客那里要一碗阳春面吃得津津有味。
呵,真是个可爱的白痴。
吴老狗低着头默默的吃着丫头端来的阳春面,突然抬头看见张启山坐在自己对面重复着自己刚才的话,不小心脸蛋红了个遍。
“怎么不找人陪你过七夕?”
“佛爷,你就别调侃我了。聪明点儿的姑娘家都知道过七夕找吴老狗就是找死……”吴老狗一面说着一面悲情的挑了口面塞进嘴里,被张启山盯着看吃面都不自在,吴老狗慢慢的嚼完这口面之后仿佛过了整整一个世纪,然后他舔了舔油腻裹着的嘴唇,张启山觉得格外的……诱人。
“那我找你过七夕呢。”张启山双手呈塔状撑在桌上,低头凑近吴老狗的耳朵,轻声道。
“诶!?”吴老狗颤了一下,“佛爷开玩笑呢?”
吴老狗说着不好意思的端起碗把汤喝了下去。
“我张启山从来不开玩笑。”
“没有人找佛爷过七夕么。”吴老狗低着头捧着碗看着汤里的葱花,一副待虐的模样。【大雾←】
“聪明点儿的姑娘家都知道过七夕找张启山就是找死。”张启山突然露出一个无比诡异的笑容,那是他这些年来第一次笑得这么开心。吴老狗觉得有些意外,他抬起头对上了张启山那双充满温情的眼眸。
“唔。”吴老狗从鼻腔里吭出一个字回复张启山,不知道为何,他心里泛起一阵暖流,比丫头的阳春面还要暖,“那……那就只这一个七夕。”
“遵命。”
张启山顺势拉起了吴老狗的手,当他松开的时候,吴老狗意外的发现自己的无名指上多了一个玉戒指。
“现在是八点,到十二点之前,你就是我张启山的人。”张启山托起吴老狗的手,轻轻吻了吻。吴老狗撇开了眼神,脸微微潮红。张启山对着他说出这句甜蜜的话时,心里却泛着无比的酸楚。他明白吴老狗并不喜欢自己,只是这一天而已,这就像是张契约,无比残酷的契约。
“……我吃饱了。”吴老狗想用袖子去擦嘴,结果张启山凑过去含住他的嘴唇,用舌头舔舐着他嘴上沾着的油渍。
“唔……!”吴老狗推开了张启山,低下头瑟缩着。
“不喜欢?”
“不是很喜欢。”吴老狗伸手擦了擦刚才张启山亲吻过的地方,温和的笑着说出了这句话,“但是,如果是佛爷的话,也不讨厌。”
吴老狗静静地看着张启山吃完这碗面,笑意蔓延眼角,可是却又在张启山抬头之际迅速地收回,不动声色。他不想让张启山知道自己对他有这般令常人厌恶的喜爱。
他对同性之爱有着巨大的阴影。
在他小时候,村里有一对十分相爱的夫妻,可是后来从外村来了一个长相俊俏的男子,像狐狸精一样,勾引丈夫出轨,妻子回家后看到自己的丈夫与那男子做出交媾之事,忍受不住上吊自杀了。丈夫觉得心生内疚,就告诉男子想要与他断了联系,结果男子在一个夜晚杀死了他,自己也跳井身亡。
这段回忆在吴老狗的心里留下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他喜欢上张启山,简直是往伤口上撒盐。他从来不敢表现出来,可是偏偏张启山又喜欢逗他,总是令他心口刀割般疼痛。
“我带你去集市上买些小玩意儿吧。”张启山站起身,从军装里掏出染着血的白色绢巾擦了擦嘴,然后牵着吴老狗的手拉他起来。夜深了,店里没有多少客人,但是偶尔几个来客将他二人的事看得格外清楚,张启山倒是毫不在意,搂着吴老狗就这么出去了。
张启山和吴老狗度过了彼此生命中最美好的一个七夕。
他抱着他,站在人潮拥挤的桥头,看着烟花灯火,共度春宵。可惜烟花易冷,也不过是转瞬即逝罢了。
吴老狗抬头啄了口张启山的脸。
“嗯?”
“十二点了。”
“是。”
“……戒指,还给你。”
“就送你吧,我不要了。”
“这怎么行?”
“若是你不收下,就是不给张某面子。”
“好吧……”
七夕一别,张启山去了北京,点了三盏天灯,还带了个媳妇儿回来。吴老狗在解九的撮合下娶了他的小表妹,然后离开了长沙去了杭州。此后二人再无交集。
三年后,七夕节。
张启山每年七夕都会再来丫头的面摊,静静的吃着一碗阳春面,然后一个人在桥头看着烟花,就好像旧人还在,旧情……未泯。
“丫头,来一碗阳春面。”
张启山突然回头,吴老狗坐在他身后的桌上,带着吴夫人和年幼的小孩子。热气腾腾的面上来了,吴老狗低着头,一如当年,低头默默地吃着面。只是,低头吃面的那人,眼角流下一滴晶莹的泪水。还有那人手中带着的,玉戒指。
张启山仿佛,又看见了,儿时的自己与父母依偎在一起的场景。
张启山这辈子最后一次落泪,是在此生最后一次见到吴老狗的七夕节。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