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年夏至]
[From/书棋X冰冰]
[About/吉尔伽美什X漆拉]
■■还有谁陪我痴迷看这场旧戏，还有谁为我而停谁伴我如衣___

〓〓〓〓〓〓〓〓〓〓〓〓〓〓〓〓〓〓〓〓〓〓〓〓〓〓〓〓〓〓〓〓〓〓〓〓〓〓〓〓
┠楔子┨
[诺言的“诺”字和誓言的“誓”字都有口无心。]
[便就是你长袖善舞至此……也抵不过时光荏苒，岁月蒹葭。而后曾经那些暖橘色灯光下的抵死缠绵，耳鬓厮磨，便变成了黄粱一梦，荒唐可笑。而你却仍甘心陷入这一场梦里面。再不醒来，再醒不来。]
戏台上苏景穿着一袭红袍，大红色的袍子上绣着无数精致而繁复的花纹，手臂处露出里面纯色的白布，他细细长长的手腕便从白布里抖出来，骨节分明的手在暖黄色的灯光下却莫名让人觉着冷意扑面。他及至那盈盈一握般的腰的黑色长发像是一缎华美的流苏，在光影错落之下反射着漫天的光华，一步一摇，一甩一转，都直教人醉。有几缕长发垂于胸前的披肩上。
头上的红色帽子的帽檐用金线修了边，帽下稍遮的眼角用细细的线描了黑色，少年清秀的脸庞上本就勾人的丹凤眼越发带着妩意，生生地流转着眼波如同扬子西湖的水，一眨一闭都带着诱人的美。他是男的，却担得起倾国倾城这个词。
只是那么多人都忘了，倾国倾城，终有一天，会是祸，会成了家国天下甚至于他自己的劫。
现在我们还讲不到那么遥远的以后，只是现在，这人仍在台上，手腕一扭，挑了腔抬了眉，唱着那一出莺莺燕燕纸醉金迷你侬我侬浓情蜜意的《西厢》。
一出纸醉金迷闹剧。一袭染尽红尘的衣。唱罢西厢谁盼得此生相许。
台上的苏景嘴角扯开一丝冷笑，却继续把这段凄凄凉凉的戏唱了下去。这出折子戏一毕，后面的可真是有那么场闹剧，比戏还虚伪的戏。台下坐着的都是谁，苏景心底自是比谁都清楚得透彻。此时是民国元年，华夏的土地之上，是一片乱象。胡思乱想着，嘴里唱出最后一个绵延的尾音，再向前踏了几碎步，就毕了戏，他右手长袍一展，袖子一挥，潇洒地鞠了个躬，眼底的情绪被掩饰的很好。下面一片掀天的叫彩声苏景也不以为意，他知道，这帮人，不过是闲着无聊来这儿取取乐子罢了。
苏景坐在后台的休息室里，踩着脚下稍有些破败的木质地板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想起自己那么多天来收集到的一些钱财，嘴角的笑意不可抑制地弥漫开来。那么久了——那么久了——终于是一次了结了罢。那么这最后一次登台……就合该自己回去家乡了，而不是顶着戏子的名头，在这里与他人温柔浅笑，逢场作戏。毕竟钱财已经足够。
“先生，有人找。”外面一个清脆的声音干净利落地响起来，催促着苏景赶紧出去。
苏景点点头，稍微卸了妆，换了一身因为洗了太多次而变得有些古旧的青色衣衫，少年原本精致而清秀的面庞便完完整整地露出来，再不是戏台上那个勾人的戏子。若不是迫于生计被卖戏班不得不登台唱戏，苏景定会穿着这身衣衫，他并不喜欢那繁复得染尽人间红尘无数的戏服。
苏景知道自己没有打马而过的那种气魄，自己所能做的，不过是在戏台这么一方天地上，尽自己所能表现得最好，然后带着足够的钱财，逃离这方抑人至极的地方。
今天，是最后一次逢场作戏。苏景如此告诉自己。
只是，天不如人愿。
“哟，小美人，来来来，这边坐。”那帮穿着深绿色军官制服的人摇着手中红色的液体，调笑着他。苏景勾起一个恰到好处的浅笑。那么多年，他早已学会了如何在不甘不愿的时候，说着看似心甘情愿的话，做着看似心甘情愿的事。
“我叫苏景，无字。”他慢慢地说出这句话。
“哟，小美人，别这么说话嘛，放开点，来来来，好不容易的山珍海味呢——”坐在他身旁的那人似是没有听到这句话，依旧用“小美人”来称呼他，顺带着用一种近乎下流的目光看着他。惹得周围人一阵哄笑。苏景抬头用眼扫了一圈桌子上的那些人间奢华之物，却没有一样是真正合他胃口的。龙虾鲍鱼海参甚至鲨鱼肉，苏景怎么看，怎么是一场巨大的不动声色的阴谋，血腥味似乎已经钻进了鼻子。苏景面上却还是笑，他少年精致的容貌因此更显倾国，丹凤眼里似有流光晕染。“多谢款待。”他的话带着几分不合年龄的成熟。
生存环境过早催熟了他。
但是苏景啊苏景，在那么久之后，你现在就懂得的道理，怎么偏偏就不明白了呢。拿得起放得下，这明明该是你的一贯作风，可是在那么久之后，你却再也放不下，自愿沉沦，万劫不复。
“小美人，这块东西可是我给你的……”
“承蒙厚爱。”
……
不知道陪那些人讲着那些貌似风雅的低俗话讲了多久，明明都不动声色地推了回去，却在听到一个问题时几乎变了色。其中一个人说：“小美人，我带你走，可好？”他迟疑了许久，周围的军官笑得开怀无比，不知是因为喝多了手中红色的仿佛血一样恶心人的液体醉了还是有意嘲笑，他们一齐说，“这小美人儿，在这儿勾人，勾得可欢了……”
苏景心下闪电般地一转，如果趁着这个机会，自己就可以逃出去了，还不用怕被戏班里大老板发现后追杀。如果跟着走了的话，自己是不是就再不用承欢作态……于是，苏景笑着点了点头，“好。”
苏景没想到，就是这个决定，让他用了一辈子的时光来后悔。从此万劫不复，灰飞湮灭。


噢噢噢噢噢
我想起我当年纠结了好久关于为何是第三十八年这个问题OTL

〓〓〓〓〓〓〓〓〓〓〓〓〓〓〓〓〓〓〓〓〓〓〓〓〓〓〓〓〓〓〓〓〓〓〓〓〓〓〓〓
┠贰┨
[旧人旧城旧时光。]
[我用曾经的飞蛾扑火，换来时过境迁之后的今天手心里握着的一把余温尚存的灰烬。]
漆拉刚刚唱完戏，是《玉堂春》的苏三起解。
“未曾开言我心内惨，过往的君子听我言。……”刚刚唱出口的话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动了真情，明明是戏。最后苏三和王景隆有情人终成眷属，那么自己呢。也罢，也许在那么就以前，自己的一切就已经成了过往，无论发生过什么其实已经无所谓。那些耻辱那些不甘那些无奈那些黯淡那些骄傲，全部都被通通留在了过去，现在的自己，是以另一个身份活着的漆拉。
没过一会儿，两个身穿国民党制服的人进来，用一种公事公办的口吻却抵不住话里的嫌恶说：“这位漆拉先生，长官吉尔伽美什请您过去。”
漆拉的手忽然就攥了起来。吉尔伽美什在自己的资料上，是外国人却得到了蒋介石的欣赏，现在官至上将，是蒋介石不可多得的左膀右臂之一。曾几何时……漆拉的眼神不由得一阵飘忽，手越攥越紧。
“漆拉先生？”两个军官不耐烦起来。如果不是看在吉尔伽美什的面子上，漆拉相信他们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把自己拖出去扣上一个“以下犯上”的罪名。漆拉忽然反应过来，嘴角划开一个漂亮的弧度。自己在想些什么多余的，现在的自己，不过以另一个身份活着的漆拉。
漆拉保持着弧度：“两位军官，抱歉让你们久等了。再等一下可以么。”说着就起身进屋，换了件青衫，他银色的发披在上面，端的是精致俊美。两个军官不由得有些目瞪口呆，口水差点下来。
漆拉浅笑一声：“怎么，两位军官不走了吗？”
两位军官赶紧反应过来，点点头领了路，向着吉尔伽美什的住宅出发。
漆拉走在路上。六朝古都南京，朱自清这么评价：“逛南京像逛古董铺子，到处都有些时代侵蚀的痕迹。你可以揣摩，你可以凭吊，可以悠然遐想；想到六朝的兴废，王谢的风流，秦淮的艳迹。……”残旧的青石板巷被他们踩踏着，发出微小的厚重的“咚”的声音，仿佛是从遥远的历史里面传来的音调。周围的南京城里的人民忙碌着，筛糠或者淘米，日子过得平凡琐碎但是幸福，看起来南京成为了国民政府并没有对他们的小日子产生什么影响。
旧人，旧城，旧时光。
两位军官敲了敲门然后推开，漆拉见到吉尔伽美什正坐在木桌面前批示着文件。他侧着脸，阳关打在他的脸上，模糊了他的表情。
两位军官通报道：“长官，漆拉带来了。”于是吉尔伽美什侧过脸来，漆拉看到了曾经只是在平板的资料上显现的金发蓝眸。那双深不见底的碧蓝色眼睛看着他，眼底有不容置疑的王者的高傲。他身后是温暖和煦的阳光，漆拉感觉得到他的温柔得体彬彬有礼完美无缺，却不知道为什么一眼看穿他的寂寞与骄傲。
吉尔伽美什这时起身，点点头向那两个明显军衔不如他的军官道了声退下，然后正过脸向漆拉伸出手，带上一个完美无缺却拒人千里外的笑：“你好，漆拉先生，我是吉尔伽美什。”
漆拉伸出手，点点头，表示自己了解。
吉尔伽美什没太在意他的不礼貌，坐下去继续说：“漆拉，我希望你能只为我一人唱《西厢记》。”
“为什么？”
“啊，漆拉先生果然聪明。我们明人不说暗话，漆拉先生，实话实说，您的举动给整个国民党带来了很大困扰，我属下的很多人都在制定计划的时候跑去看您的戏。”吉尔伽美什笑得愈发温柔。
漆拉差点笑起来。“漆拉”变成了“漆拉先生”，“你”变成了“您”。这是有求于自己？还是要逼迫？
漆拉面上却一点都看不出他对吉尔伽美什的腹诽。“那么，这跟我为您一人唱戏有什么关系？”
“……那样的话，我的下属就会清楚您的身价，而不是特意跑去找您。”
漆拉面上仍然毫无表情。“那么，我拒绝。”
吉尔伽美什继续劝他：“漆拉先生，我会到戏院以大价钱买下您，那样您就可以暂时自由。”
暂时？漆拉大笑。大价钱？以为这样就能打动？
吉尔伽美什和漆拉。王见王。
漆拉承认，吉尔伽美什是一个很厉害的对手，温柔善良的表象和恰当的霸气威压，让他成为骄傲的王者凌驾于所有人之上。国民党找对了人，只是……他心有不甘。
心有不甘。漆拉在心里继续笑，笑得心底仿佛淌血。
“那么……容我再回去考虑一下。”
吉尔伽美什笑笑：“戏院那边，我会好好说服的。请再考虑一下，漆拉先生。那么，送客罢。”


〓〓〓〓〓〓〓〓〓〓〓〓〓〓〓〓〓〓〓〓〓〓〓〓〓〓〓〓〓〓〓〓〓〓〓〓〓〓〓〓
┠叁┨
[死灰不曾复燃]
[有时候我一遍遍的问自己，如果当初我更坚决一些，结局会不会和现在完全不同。]
军靴踩在地上发出的声音一直从青石板路的一头响到了戏院门口。吉尔伽美什还清楚的记得那个叫做漆拉的花旦的一颦一笑。这让他这几天一直忘不了。他已经站在戏院的门口，此时天色还刚亮，浅灰色的如同宣纸的天空上依旧没有看见丝毫的阳光。戏院前除了那些披着厚大衣顶着冬日的风匆匆走过的人之外，再无别的人。
他就这么站在半掩着的门前，身后并没有任何人跟在一边陪护。当然只有两个原因，第一个就是因为蒋介石足够信任这个总指挥官。第二个原因就是吉尔伽美什在不论是在南京还是在整个国民党都已经能够只手遮天的地位。
他已经走进了戏院，整个晦暗的房间里似乎刚收场，舞台上的灯光暗了下去，唯一亮着的只有转角处的几盏白色的灯。还刚唱完戏的几个小生看见了站在台下的吉尔伽美什，都恭恭敬敬的鞠躬，然后依旧当做什么都没看见一样转身离开。
好像他们在战争中已经明白，有些事情不该说，也不该问。
吉尔伽美什只是看了他们一眼，他衣服上的军徽在灯光下折射出银色的光。他眼睛里像是扭曲着什么，但是他最后还只是点了点头。他没有过多的犹豫，转身走进了后台的一个门半掩着的房间。房间不过二十多平方米，但确实已经算很大了。房间里只有两张桌子，面对面摆着。一张桌子上摆着各色的油彩和一面铜镜，另一张桌子上是陈旧的留声机，上面积了一层很厚的灰。
漆拉坐在镜子前，头靠在镜子上，似乎睡着了。他身上的戏服还没脱，只是头上的花冠放在了手边。他脸上的油彩还没卸，很长的黑色头发已经散了，披在了身后。他似乎太累了，但睡的并不是很安稳。也许他听见了关门的声音，但是他只是侧了侧头，并没有醒来。
吉尔伽美什走了过去，拉过一张凳子坐在了漆拉的身边。他不得不承认，他在打仗的这段时间里见过许多的女人，但确实找不到几个比得上面前这个戏子的气质和外表。他小心的拿起了漆拉手边的那个花冠，看着上面的绿色玉石，“这个想来不是你的吧。”他看了一眼还靠在铜镜上的，轻声开口道，“我知道你醒了。漆拉先生。”
漆拉并不意外的睁开眼，他捋了捋耳边的发丝，看了一眼吉尔伽美什，伸出手，“还给我。你赔不起。”吉尔伽美什有点好笑，这南京城里，除了一些军事机密，还有什么他买不起的东西？“不就是冠帽么，你怎么知道我买不起。”他笑着回了一句。
漆拉不想和他纠缠。他心里也清楚，吉尔伽美什在南京是一个怎么样的地位。而他如今不过是一个戏子，凭什么让他赔上所有的自尊。他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声是，这南京哪有您买不起的东西。他抿着嘴，似乎在想些什么。须臾，他开口道，“先生今天来这里是来看我的笑话的吧。”他的声音显得稍微有些沙哑。
“我想听你唱戏。《贵妃醉酒》。”吉尔伽美什也还有拐弯抹角，很清晰的回答道。“先生还是回去吧。唱了一晚上，我累了。”漆拉早就想好了打发他走的话，毫不犹豫的脱口而出，他一边卸妆，一边说道，“我要卸妆并且换衣服。”他看着吉尔伽美什，换上了一副请回的表情。
吉尔伽美什却只是转过身去，走到了房间里唯一的一扇窗边。褐色的窗纸外是模模糊糊的还没有放晴的天空。“你换好了。我不转过头。”漆拉哑然，他没想到吉尔伽美什竟然会是这个反应。他开始用很慢的动作擦去脸上的油彩，时不时的回过头去看吉尔伽美什。但是他只能看见褐色的窗纸上倒影着的模模糊糊的一张脸，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他在最后一遍确认吉尔伽美什不会突然转过头来后，转身背对着他，缓缓脱去了身上的戏服。
——其实他很后来才知道，窗纸上倒影的出他的模样，包括所有的神情。


〓〓〓〓〓〓〓〓〓〓〓〓〓〓〓〓〓〓〓〓〓〓〓〓〓〓〓〓〓〓〓〓〓〓〓〓〓〓〓〓
┠陆┨
[你路过时间，来到最遥远的天涯以外。]
[我知道你不在了，恍过头来如同游园惊梦。]
漆拉的手一下被握住。他垂下头，遮掩脸上不受控制升起来的红晕。手心里传来的温度如此真实，差点就灼烧了他。
“怎么了？”看着他掩饰性的动作，吉尔伽美什嘴角玩味地勾起来，笑容温柔得可以溺死人却又彬彬有礼不至于越线。但是，他眼底的冰却并未因为这个笑容而融化半分。
吉尔伽美什想，一个戏子怎么可能会说出这样的话——不过，也许是他多心了罢。这样想着，吉尔伽美什骨节分明的手又用力攥了一下他的手。吉尔伽美什发现漆拉的手很修长，白白净净手上有一层薄茧，也许是长年练舞剑练下来的，但是握起来却很舒服。
漆拉红着脸挣扎着想要说些什么，但是最后却只是滚动了几下他的喉结。
吉尔伽美什继续玩味地笑，扯过他的手走进店里，从上面取下一个饰品。那是一个玉簪，通体玉白色，中间夹杂着一丝丝的青绿，从侧面看去竟还有些透明。许是天气的关系，连饰品都显得有些暗。
漆拉迅速抬头看了一眼，复又低下头去。他面前的刘海垂下去，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吉尔伽美什顺手把玉簪别在他的左侧的头发上。漆拉一开始还没有注意到，之后便愣愣地抬起头来，刚刚平息下去的红晕又不争气地爬起来。吉尔伽美什看了他一眼，忽而觉得他这样的人的确是有当戏子的资本——从他那个角度看过去，玉白色的簪子跟他那种苍白的脸色有少许的不同，隐隐约约的绿更配得他那身素雅的青衣。他之前在阴晦的天空下显得稍有些苍白的面孔因了染上的那层红色而变得更为生动。
漆拉控制着自己不要在他面前失态，却作用不大。
——也许是太多年没有被人这么对待过了罢。一个人孤独太久，于是再抵抗不住那些好意。即便知道那也许是假的，即便知道自己不能沦陷，却仍是如陷泥沼，不能脱身。
吉尔伽美什浅笑起来。他顺手扔了几张银票给店主，店主喜笑颜开得像是得到了天大的恩赐。
也许战争使每个人都已经麻木不仁，每天仅仅奢望能够过活今天。
吉尔伽美什不等漆拉开口说“不好”便拉扯着他走出了店铺。漆拉被门槛绊得踉跄了一下，顺势挣脱了吉尔伽美什的手。
挣开来的一瞬间，漆拉莫名的有点失落。
——不是应该是开心的吗。怎么会有种难过呢。
——无欲则刚。漆拉，那么多年过去了，你也在这上面受到了不少的教训，你怎么还是不懂呢。
也许是太多年太多寂寥，所以在触碰到火焰的一瞬间，明明知道会灼伤却仍然想要靠近，想要获得温暖。
吉尔伽美什笑笑，那一瞬间他眼底的骄傲高贵显露无遗：”漆拉，这只不过是给你为我单独唱戏的一点补偿罢了。“
尽管他称呼了他的名字，笑容也称得上算是温柔，但是”补偿“、“只不过”这样的字眼，让漆拉稍微难受了一下。也许他生来就是这样，身上的帝王风度和贵族气质掩盖不了，话语里也有意无意的带上了那么点命令的意味。
漆拉脸上的红晕已经在慢慢淡下去了。
漆拉觉得自己就像是努力从漩涡中挣脱的人一样作着最后的努力：“请叫我‘漆拉先生’。”
吉尔伽美什笑得和蔼可亲：“怎么，你头上的饰品还不足以表达我的‘关切’之情么？”
……混蛋！
漆拉忽然不为自己刚刚自愿离开的温度而难过了。
“还是说，你希望我们再去另外一家铺子？”吉尔伽美什继续和蔼可亲地调笑着。
“不，”漆拉下意识地迅速拒绝，等他意识到自己拒绝的时候却不知道该找什么借口，于是随口扯了一句话，”我突然想起戏院那边还有事要做。我还有徒弟要教……”
“哦？”吉尔伽美什等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时才开口讲了一句话。漆拉在他的注视下也慢慢地冷静下来，没有应对他那个像是无赖的调戏一样的单音节：”所以，我先走了。“然后迅速果断毫不迟疑地扭头转身，只余下一个青色的背影。
吉尔伽美什看着他的背影渐渐地与灰黑色的天空融在一起最后消失不见，开始时还像是心情很好一般地翘了翘嘴角，里面还余留着三分调笑的意味，到后来就垂了垂眼帘抿了嘴角。他的眼睛变得深邃，那蓝色令人想起起风浪前的大海。刚才还海阔天空一般，现在尽数消失不见。
——他后来问，是不是一开始就没信任过。吉尔伽美什仍旧是那样勾着嘴角说，是。
——只恨自己当时没有看到他蓝色眼睛底万年不化的冰。又能怪谁。

〓〓〓〓〓〓〓〓〓〓〓〓〓〓〓〓〓〓〓〓〓〓〓〓〓〓〓〓〓〓〓〓〓〓〓〓〓〓〓〓
┠柒┨
[你从来都没有退路。]
[即便是子弹摩擦过耳鬓的速度，仍然抵不过时光翩然。]
吉尔伽美什走过一家家的店铺，挑选了许多饰品回到自己宅里已经约莫是下午的光景。他走过的店铺生意都算是惨淡，他一路上走走停停便也逛过了整一条街。街上路人倒是不多，也没有人会有心到看着这位军官若无其事的逛完整整一街清冷的店铺，更是没有人会追究他为何有此闲心。倒是等他走后，店主却纷纷议论起来。
想来是这位军官看上了这南京里刚回城的哪个姑娘，或者是哪个深闺里的小姐，才会如此有闲心的到街上来给心仪的姑娘买饰品。原本也就一两个人随口说说的闲话，最后却闹得整条街都知道了。当一个照例巡街的军官听到时急急忙忙跑去向吉尔伽美什汇报时，他只是笑了笑，没说什么。
“……查一下这个人吧。”吉尔伽美什叫来了站在门前的军人，把一张纸推到了桌前。纸上仅仅是一张很模糊的黑白照片。照片上一个戏子，十三四岁的摸样，红袍黑发，盈盈一握的细腰，纤长的手指，清秀的脸上一双漂亮的丹凤眼。
虽说照片是黑白的而且很模糊，但照片上的人倾城的容貌却丝毫不减半分。
“长官……这个不是现在那个当家花旦漆拉么？”那军人把张纸拿起来细细看了看，有些不明所以的说道。吉尔伽美什看了他一眼，揉了揉额角，“不管他是谁，尽可能的把全部的资料调出来给我就行了。”他沉默了一阵，“另外，如果有可能的话，把这张照片的拍摄时间地点……以及拍照片的人的资料都给我。记住要保密。”
那军人分明还想说什么，但最后只是点了点头，敬了一个军礼，拿着那张纸小步跑了出去。
这里的吉尔伽美什的私人府邸。很偏僻，也很大，却也通常很冷清。除了几个每天都会守在门口站岗的几个军人之外，空荡荡的府邸便找不到其他什么的人了。可每间房间却都格外的干净，即便那里通常好久都没人居住。而这位年轻的军官，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政府的办事处度过的。偶尔事物少了回到府邸里居住，用的也不过是书房和卧室几个房间。
午后有很淡的阳光，冬日里的光线没有任何的温度，看着却让人觉得很暖。淡金色透过窗帘半掩的窗户照进了书房里，照在了一屋子青灰色的家具上。地上斑斑驳驳印了窗框的影子，上面跳动着淡淡的光。
漆拉被门口站岗的两个军人带入书房的时候还是下午的光景。漆拉一身青衫，黑发松散的披在身后。吉尔伽美什示意两个军人离开，随后书房门被关上。
“有事么？”吉尔伽美什坐在书桌前，抬起头看着站在桌前的漆拉，嘴角不自觉的上扬。漆拉看着他，张了张嘴，最后只是把手中攥着的发簪放在了吉尔伽美什的书桌上，“……抱歉，这个东西我不能要。”说完，他沉默了一阵，准备转身走。
这让吉尔伽美什非常诧异。他一个人徒步走了这么多的路来到这里，难道仅仅只是为了把这个东西还给他么。“……有这么讨厌么。”吉尔伽美什只是苦笑的轻声说了一句，却被漆拉听见了。他急忙抬起头，想解释，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吉尔伽美什站了起来，走到了漆拉面前。他整整高出他一个头，于是便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他掰开了他一直紧攥着的手，把簪子放在了他的手心。吉尔伽美什看着他有些张皇的神情，便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只是让门外的军人进了房间。
“你先走吧。我这里还有一点事情要处理。”他又转身走回到书桌后，坐在了椅子上，想着刚才的那张纸上的照片，又看了看眼前的人，“你先走吧。后天傍晚记得过来。我会让人来接你的……别忘了穿好戏服。”
他一句话都没有说。站在原地望着他。然后快速的转身跑了出去。
——光影重叠。他恍惚觉得自己看到了那个穿着红袍身后黑发飘拂的人影跑了出去。
——他重新站起身，走到了窗边。默念着上午记下的那串门牌号码。窗户外，依然是冬日淡淡的阳光。


〓〓〓〓〓〓〓〓〓〓〓〓〓〓〓〓〓〓〓〓〓〓〓〓〓〓〓〓〓〓〓〓〓〓〓〓〓〓〓〓
┠玖┨
[小轩窗，正梳妆。]
[很后来的时候我才明白，其实你一早就知道这个事实了，只是仍然陪我一起演着戏，不愿离开。]
吉尔伽美什走进教会医院的时候已经是旁晚。天边的蓝色逐渐褪去橙色染上幕布。一轮放大的红日一半已经沉到了巷子下面，只露着一半脸。于是天空的颜色从远处的深蓝到浅蓝到浅黄到近处的橙色以及暗红。过渡的自然，像是一幅纯色画卷。
教会医院的正门背对着阳光，从远处看就只剩下了一个黑色的剪影。建筑的外观带着很浓的欧洲风，类似于教堂的构造让人一看就知道的这是国民党的。先不说国民党在南京有着如何如何的势力，纵观如今中国，战后仍然和欧美国家有联系的也只有国民党了。
教会医院里光线有些暗，暖黄色的灯光配上窗外照进来的落日余晖，带着冬日没有的暖意。先来说说这个教会医院吧。这是曾经美国人和国民党高层人物一起合资建起来的，整个医院分东阁和西阁。东阁的内部多以中式为主，有简陋的医疗设施，多半是国民党内部人员受伤之后休息的地方。而西阁，有着浓厚西方装饰物。是基督教教会会堂，那里还有做礼拜的场所。只是如今已经因为美国人大多离开南京后封了起来。
“长官。”教会医院里，那个没有穿军装的一直站在窗户下的人看见吉尔伽美什进来，走了过去，并没有行军礼只是叫了一声。吉尔伽美什扫了一眼他的着装，皱了皱眉头。那人见吉尔伽美什没有反应，继续说道，“长官来这里是有什么任务么。”那人一头棕色的头发，碧蓝色的眼睛。年纪应该三十出头，只是穿着一身便服，认不清身份。
“约西普。”他叫了一声，“先去东阁，等会儿再说。”然后吉尔伽美什转身就往东阁走去。那个被叫做约西普的外籍人只是点了点头，跟在了他的身后。穿过连廊就是东阁，里面是一个大厅以及很多小房间。吉尔伽美什停在了大厅前，问道：“刚才被人送过来的那人，你见过了么。”
时间先截止到这里吧。我们来说说这位被叫做约西普的人。他是一个美国和中国的混血。如今在国民党做事。他的名字在国民党中出现的次数不多，不客气的说他就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但是他在南京城中的地位绝非不仅如此。这家家教医院的翻新建设，大部分的资金都是由他出的。而他也是二战中少部分在上位指挥底下做事而如今活下来的人。
“没见过，长官。”约西普低头回答道，语气平淡，“因为不是党里面的人，只是他们都说是城里面的戏子，想来也可信，没多问直接让人带着他进去了。”他说完后抬起头看吉尔伽美什，看着吉尔伽美什的脸色，心底暗想是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长官，那个人很重要么。”
吉尔伽美什想开口解释什么，最后还是没说出口。“你和我一去看看吧。他是我刚认识的朋友。他在从我那里回来的路上受了伤，我不来看看也说不过去。对了，约西普你可看清楚了，开枪的是谁请来的人。”约西普做了一个往这里走的手势，转过拐角说道：“长官的私人事情我不问，但是这件事情确实有所牵扯。这次派来暗杀的人手法很高，不是一般的人请得起的。”
“他伤的怎么样？”吉尔伽美什绕开了话题。约西普停了下来，“伤的不重，只是肩膀受了伤。但是可以看出，那个开枪的人不是想要杀他。要不然，他绝对活不了。”他说话时看了看周围，说话声音很轻，“我想，受伤的那个人，身份也不仅仅……”
“约西普。”吉尔伽美什打断了他的话，“今天你的话有点多啊。”他没有管身后的人，自顾自的往前走。直到看见坐在长椅上的漆拉为止。而约西普刚想开口说什么，却突然闭上了嘴。吉尔伽美什走到了漆拉的身边，看着他肩上白色的绷带，问道：“没吓着吧？”
“没事。谢谢关心。”漆拉抬起头看着吉尔伽美什，目光却落在了他身后的约西普身上。他愣了一下，随后又一笑：“麻烦你了。”约西普走了过来，盯着漆拉，说道：“不麻烦。一开始不知道你是长官的朋友，得罪了。”


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诡异了，漆拉和约西普谁都没有再说话。吉尔伽美什坐在了漆拉的身旁，顺着漆拉的目光看了过去，看见了约西普，他问道：“……怎么了。”漆拉抿着嘴没有说话。约西普只是笑了笑，“长官你这位朋友长得很面熟，于是就多看了一眼。”
“我们在戏院见过。”漆拉很快就接下了话，说道。快的都有些不自然，好像他一早就知道那人会说这句话一样。吉尔伽美什也没有多问什么，“漆拉的伤势没问题了吧？现在可以走了么。”约西普点头，恭敬的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长官我送你们出去吧。”
等吉尔伽美什带着漆拉走出门的时候，远处的天边的橙色已经褪下去了，只剩下了越来越深的蓝色。“我送你回去？”吉尔伽美什问道。“不用了，我可以自己回去的。”漆拉头也没抬，准备快速的离开，却被吉尔伽美什一把拉住。“今天已经有点晚了，再走回戏院也麻烦了。而且你也受了伤，要小心。今天先住我那里吧，明天我让人送你回去。”
“抱歉……我突然想起今天晚上还有几场戏要唱，先失陪了。”然后没有再等吉尔伽美什劝阻，就有些狼狈的跑开了。吉尔伽美什跟在了漆拉的身后，也往戏院走去。想着晚上自己也没多少政务要处理，去看看戏也没什么不可。
走到戏院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戏院里并没有张罗，只有云香那个小姑娘在戏台上吊嗓子。看这个情形就知道，今天晚上根本没有戏。于是便去后台的房间。门锁了，敲了好几声都没人开门。云香好奇的走了过来，问明了吉尔伽美什的来意后，一边说着给他赔不是，一边用钥匙打开了门。
门里面没有人。只有一扇开着的窗。
漆拉到达教会医院的时候已经是很晚了。从远处看去这个高于平房好多的教会医院就像一个巨大的影子。也许是因为教会医院里还有受伤的人没有离开，大门没有锁。他手里拿着枪，小心的走了进去，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约西普就站在窗下面，托着头好像睡着了。看他的样子似乎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要不然也绝对不会大晚上的站在这里。漆拉看着他的背影，确认了周围没有别的人后，对着约西普举起了枪。
也就在快要按下扳机的瞬间，约西普回过了头，下一秒就快速地往旁边走了一步。在看到有人站在身后举着枪的时候，仓皇的拿起了自己口袋里的枪，来不及瞄准就对着漆拉的方向开了枪。月光明晃晃的，正照在了约西普的身上。照的他一身惨白的月光。他脸上惊慌的扭曲的神情漆拉看的一清二楚。却因为约西普站在光下，看不清站在暗地里的来者的面容。
一声尖锐的枪声已经响起，划破空气的声响他也听得一清二楚。漆拉快速低下身无视了从头顶飞过的子弹举起这枪对着约西普的胸膛就是一枪。枪口原本正对准他的左胸膛，却因为约西普的反应过来快速的移动而打在了他的右胸膛上。接连响起的枪声惊动了教会医院里的国民党的军人。从东阁响起的脚步声开始越来越响。
约西普没死，他借着月光看清楚了漆拉的面容，张着嘴似乎想说什么。漆拉想起了傍晚时候他说的话。于是走了过去又补上了一枪。看着约西普逐渐僵硬的表情，漆拉一刻都没有停留，快速的往大门跑去。
脚步声突然停了下来。下一秒又是一两声枪声，从东阁的走廊处响起的。子弹不偏不倚的正打在了漆拉的右肩上。包扎好的伤口处又中了一枪。
一时间从原本的安静变成了喧闹，整个教会医院都沸腾了。漆拉趁着这个时间，快速的从正门逃离。
远处天空是明晃晃的月亮，月亮照到的街上一片明晃晃的月光。
TBC.

好长▽ 回家慢慢看

第三十八年夏至这首歌我爱死了！！！
SF！

大墨…我SF

@九野四季
排版是小书棋…问过要不要空两行她说空一行的QvvvvQ
长长的来看是有点辛苦？

@九野四季
排版是我弄的嗯QAQ.最近萌上一楼的那个小方块了[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