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口
今年四月未至,新叶便长出来了。南武家楼下那棵大榕树,前几日光秃的枝桠上还缀着几片残叶,树下堆了一层几可淹没脚背,踩上去娑娑作响;今天早上去看,已冒了一树的尚裹圌着托叶的嫩芽,新绿中透着微黄。既近清明,天气也开始干爽,不复潮气深重,南武便抱了棉被出阳台晒,边寻思着怎么清理天花板上的霉斑。
即便是在此土生土长且住了几十年,南武依旧不大喜欢春天,不过能忍耐着与其和平共处而已。穗城的三月最是无精打采,空气里的水蒸汽饱和得像是要沁入人骨子里去,万物皆湿嗒嗒的没了生气:瓷砖地板楼道里全覆着细密的水珠,衣服在阳台上挂一星期还能滴水,被褥贴着肌肤只觉得黏乎乎的睡不着,连菜都不新鲜。人好不到哪里去,小圌鬼头得流圌感老骨头犯风湿,剩下的多半不是头痛就是胃滞,就是没病的也蔫蔫的提不起干劲。
幸好,春天快过去了。春雨惊春清谷天,过了清明就好天;天气一好,心情总是会好的。
门前榕树抽新芽的那天下午,南武买菜回家,上楼时发现邻居家门前插了一束柳枝。插柳辟邪,“柳枝打鬼,越打越矮”,他还记得儿时的清明,家家户户的门前都有柳枝,或插或挂,要过一个月才取下。新鲜柳枝还是饶富春意很是喜人的,但挂了月半的柳枝就只剩干枯萎圌缩的焦黄,教人看了就想扔。
于是他又想起过几天就是清明假。
南武并不管事,对假期又没啥热衷,直到微博上被人At了一轮才知道自己也是2B大军里的一员。
然清明的脚步确实早半个月就响起来了。烧腊店贴出手写着“祭祖金猪有售”的红纸,报纸上祭品行价的新闻天天有,他甚至亲眼见过报道里提到的面包金猪,眼珠拿两颗樱桃番茄充数。
其实也挺好的。
不过剑师大概不爱吃这个,他想。
住在对门那家读初中的女儿是个活泼孩子,有时遇见了会和南武聊天,谈话内容无非是学校布置多少功课班里有什么好笑的事家里今天吃什么菜。小姑娘前几天愁眉苦脸,说一想起放假就觉得蛋疼。
南武觉得好笑又奇怪,放假不是高兴的事嘛?女孩撇撇嘴一脸苦大仇深,说切你不知道那些老圌师的脾性,直把清明当寒假;再说这星期上课要上七天,怎么活着投进假期怀抱都是个问题......没说完就被南武按着头揉:你个死拎妹啊,真是牙尖嘴利,有得放假还发牢骚。
你清明假不拜山啊?!小姑娘一行狠狠拍掉头上那只手,一行问他。南武怔了怔,没回答,又听那小姑娘抱怨坐车回她老家要四五个钟头,中间还有段进山村的盘山公路,坐得屁圌股都疼,下车到村子里还要爬山,傻圌子才想回去呢。
你清明假打算怎么过?她问。我同学说她清明去银河公墓,你呢?我进过海幢寺,里面好多神主牌,你清明是要去那里吗?
他很快回过神:没有,我家里人不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