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药费,我会还给你。”在计程车静默的气氛下流弋这么说,明明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口吻也可以很淡然,但是说出口后发现自己的语气太刻意和没有力度,像是力求撇清什么一般。
旁边的叶阡程看他一眼,外边的霓虹灯照进车里,在他脸上投下一片五颜六色的光斑。
叶阡程没接他的话,断在空气里的余音就成了虎头蛇尾没有作用的一个残句。
他现在已经知道,这也是叶阡程的处事方式之一,一旦认定某件事之后就不会在意别人的意见,也没有商讨的余地,于是连多余的口舌都没有。
这样的说法或许很主观臆断,但今天不长的相处时间了解到的却比之前多许多,叶阡程,其实是有些独断专行的,只是方式看上去很温和。
这个认知造成的后果就是在车子在南锡路边的高级小区前停下来时,他还傻傻地跟着高挑少年走了好几米,然后才梦游惊醒地立住了脚步,叶阡程居然带他回家。
无视他脸上的错愕,叶阡程说了句与问题实质不相干的话,“我一个人住。”然后补充似的加了句“你这个样子回去,家人会担心的吧。”
流苏才不会担心。他现在想不到这点,他只觉得面前的人实在奇怪得不行,分明还是那张不苟言笑的脸,为什么变得这么不一样?
门口的保安警觉地看着半夜在门口磨叽别扭的两个少年,那副审视的表情像是鞭子打在身上,成功的将流弋驱赶到叶阡程的身边,然后稀里糊涂地跟着进了电梯。
超过一百平米的房子即使不考虑装修,对一个高中生来说都过于奢侈了些。房间里的灯光不像医院里的白炽灯那么刺眼,有些朦胧的梦幻感。流弋就像是被催眠了似的无条件听任叶阡程的安排,不管是穿他的睡衣还是睡他的床,除了没有创意到自己都不屑的推辞外根本撼动不了什么。
从内心深处来说他拒绝不了叶阡程的要求,从身体上来说他疲累得亟需一场睡眠来让脑子清醒一点,而且被揍过的地方依旧闷疼着。相比起和叶阡程诡异的相处状况,他也分不太清哪种更折磨神经一些。
早上醒过来并没有出现那种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的缺神经反应,房间里的光线很厚实,身下的床又太过舒服,很容易让人再度睡过去。脑袋陷在柔软的枕头里,闻到的全是平时叶阡程身上的淡淡清香味。他有些贪婪地嗅了嗅,然后觉得难为情,这样的自己像是染上了什么怪癖一样。
浅蓝色的墙纸和黑白色调家具搭配出的是如同主人个性的冷淡风格,一点十七高中生房间该有的凌乱都没有,所有东西都整洁得不染纤尘,给人一种走进博物馆的不敢乱摸乱碰的错觉。就连书桌上都不是课本参考书杂志之类的书本,书架上大部分都是与建筑及美术有关的书籍,许多甚至都是外文原版。
流弋坐在床上,撑着有些沉重的脑袋打量叶阡程的房间,连空气里似乎都飘着虚假的味道。是的,只觉得虚假而已,这间充满着叶阡程气味的房间和他本人一样,干净冷清得没有一点世俗味,不太像生活的地方。
除了卧室,客厅的装修也很简洁明快,但是奢华体现在细枝末节上,精雕细琢的感觉在那些微小的装饰物上无孔不入。
卫生间里有新的毛巾和牙刷,万事妥帖无一遗漏的样子。流弋看着镜子里有些脸色苍白的人一眼,唇角往上牵起,想让自己看起来有精神一些。身上一些地方还有点隐隐作痛,但是已经没有昨晚那么分散精力,于是从心底滋生出密密麻麻的后悔来。
这样的自己真是非常的不坦率和莫名其妙,应该很容易让人厌烦的吧?流弋回忆起自己昨天晚上逻辑混乱的言辞,总觉得是做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梗在心底,又找不出切入点做出改变。
厨房不是那种闭合式的,那些厨具看上去并不常用,但是冰箱里居然塞满了新鲜果蔬。不管是不是自作主张,做早餐这样的事其实是不合时宜的吧,但是无所事事的晃悠又不是他的性格。
煎蛋的时候身后响起叶阡程的声音,“我还以为看到了田螺姑娘。”
流弋被忽然出现的声音惊到了似的回过头,对上的是叶阡程刚起床还有些惺忪的双眼,松软的头发翘起了几根,原本冷淡的气质就从这个小缝隙一点点皲裂开来,有些柔和的异样情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