灌口杨府
哪吒静静的趴在院中的石桌上，盯着桌上的一个小物件整整出神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脸上的表情也是异乎寻常的凝重，但是眼睛却亮的出奇。杨戬从房里缓步走到院中看到向来喜动不喜静的小友居然安静的坐着，聪明如他自是料到哪吒走神了。杨戬本就没有多大好奇心因此在哪吒身后十步左右的地方还是清咳两声，语气三分认真，七分调侃的笑道：“哪吒兄弟可是退步了，以前只怕我刚出房门你就感觉到了吧？”
哪吒一惊迅速将桌上的东西揣入怀中，起身转头已是一脸的骄傲和欢喜，然而眼中却分明已是哀伤和绝望：“哎，看来还是二哥厉害，我小哪吒在二哥面前也只有给二哥端茶倒水的份了。”
说罢，上前拉住杨戬的袖子就拖到石桌边，杨戬坐下轻展折扇，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到一般问道：“天化他们几时能到？”哪吒皱眉：“大约一个时辰之后吧，想来以他的脾气肯定是要提前的。”
“哦，是啊，想来你和他也许久没有斗嘴了，冲着这点，他也该早到的。”杨戬挑眉，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但是那明显忍笑表情，饶是别人只怕也有几分腹诽何况哪吒。
哪吒皱皱鼻子，撇撇嘴，昂首一副反正我没错的表情：“谁让他做事说话不厚道，哼，杨二哥，我已经很忍让了。”看着哪吒那骄傲的样子，仿佛要不是因为碍着杨戬的面子他早就将好友黄天化给好好教训了似的。
杨戬微微一笑，合上扇子，端起茶还未喝上一口，突然发现哪吒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心中叹一口气，这许多年，哪吒还是受不得委屈心中放不下话。将茶杯放下，轻笑道“有话要说？这般瞻前顾后可不是三太子的行事风格啊？”
“二哥，我想问你，如果当时阐教未卷入封神之战你会不会出玉泉山？”哪吒一开口就后悔了，微微低了头，又想起刚才的那个小物件，那是封神战时杨戬偶然得到的一个精巧的小战利品因见哪吒喜欢便送了他。
几不可查的皱皱眉，“怎么想起问这个？”
“当年弱水下界你为了百姓送弱水上天，而封神之战本就是定数，并非因你而起，而且………….二哥如你这般聪明，怕是已经想到后面还是会和那个人扯上关系吧……..”哪吒说着抬手指了指天，但是面上的懊悔倒是越发明显。
“我是杨戬，但更是阐教弟子，师门的事情我不能袖手，何况………………有些关系本就已注定，又何必刻意避之，封神战后，我不是仍在灌口么？”低头抿一口茶，哪吒并没有看清杨戬的表情。其实他早就知道，杨戬之所以参加封神之战，还是出于师门之谊，怜悯凡人之心，至于朝代更替，成王败寇，就是他哪吒现在也明白，哪个朝代，哪位帝王能长久？杨戬并非善良悲悯之人，封神战中他对付敌人的手段阴狠毒辣，饶是后来同在天庭为官，怕是殿上那些曾经的敌人对杨戬的恐惧确切的说应是自封神战就有的，而不是因为他出任司法天神，执掌天条严苛冷酷吧，只是人往往容易感受到眼前的逼迫而忽视了有些恐怖本就已经根深蒂固了。
哪吒并不知道他此刻为何想问杨戬这个问题，或许因为那场战争永远藏在他的记忆深处，或许因为封神旧友要来，一时想起罢了。他虽然身形未变多少，但是毕竟已不是当年那个叱咤战场、好胜斗狠，热血的哪吒，不管如何时间沉积的力量还是不容忽视的，只是即使他是年龄不小的神仙，也会因为最深的情感而变得盲目和偏执，而这点恰好印证在了杨戬身上，印证在了杨戬出任司法天神这多年中，他对杨戬明里的抵触、不满，暗里的阻挠、破坏。
杨戬也不说话，他知道，哪吒早已不是当年的孩子，他有自己面对事情的方式，而今的自己也没有心力再去考虑过多了，便只低头喝茶。因为他知道这样的情形不会持续太久，三妹快回来了。
不多时，杨婵从门口进来，只一眼就觉得气氛不对，还未等她开口，杨戬惊讶道：“三妹，你怎么拿了一束兰草？”
“我就是觉得桃花看多了，想换换而已”杨婵再不答话，将兰草放在桌上转身进房片刻出来手中已多了一个精致的花瓶。这个花瓶哪吒是有印象的，但是在他印象中，除了桃花，这个花瓶中没有插过其他花草，饶是昨天里面依然是桃花，今日换成这兰草，倒是让哪吒都意外不已。
看着哪吒好奇的凑过来，杨婵抬头一笑“二哥可还记得这个花瓶是何时买的？”
“怕是给我买的每样东西二哥都记得时间吧”不等杨戬回答，三圣母自顾自的说道，她手中并未停止，认真的整理着兰草和一些哪吒叫不出名的花草。
“我记得二哥当时说过，这个瓶子不适合插桃花，因为花瓶过于素净，淡雅，桃花热烈了些，不过因我私爱桃花，这多年来倒是一直插的桃花，今天反倒是想换换了。”三圣母将手里的花草一束束整理好，插在瓶中。
看着杨婵脸上淡淡的表情，杨戬不禁想起那日买下这瓶子，就知道妹妹是用来插桃花的。不管是灌口还是华山，三圣母所在之地必是桃花绚烂之所，三妹和母亲对于桃花的喜爱近乎沉迷，而杨戬从心底却对桃花有着淡淡的逃避，只因那是母亲最爱的花，而这多年来，无论是灌口还是华山一看到那满眼满树开到极致的桃花他就不免想到以前想到曾经，但是三妹却继承了母亲的喜好。那个瓷瓶必然是精品，质地细腻，颜色清雅，三妹只远远一眼就喜欢上了，虽然当时杨戬笑说道：“三妹，这个瓶子好是好，但是不适合插桃花。”杨婵挑眉瞪他一眼：“就用它配桃花！”说罢还扮了个鬼脸，杨戬不禁莞尔，他本身就是逗逗她而已。如今看着花瓶中的兰草反让杨戬有些恍然。
“其实，当我们对一件事物喜欢的近乎偏执的时候就会忽略掉其他。就像对人，当满心满眼的是一个人的时候，就会忽略其他人的感受了。”轻拂衣袖，杨婵擎起花瓶端详了半天，满意的点点头，轻声道：“二哥，还是放你房间吧？”杨婵不会问杨戬满不满意，因为即使问了，杨戬的答案只会是“满意”，既如此又何须再问。

“三妹，把我房间桌上那两串风铃拿出来吧”杨戬并未看向三圣母只飘来了这句话。
少顷，三圣母捧着两串竹制风铃走了出来，她送到杨戬面前，略带责备道：“昨晚做的？熬夜吧？”
“就算是普通人，天天躺着晚上恐怕也毫无睡意吧？”杨戬轻笑，伸手接过风铃。
“今年沉香和小玉过生日的时候当天挂上是最好的，但是我想亲手给他们挂在院中的树上。当年我们过生日的时候，也是父亲和母亲替我们挂上的”。
杨婵的眼中一瞬间有水雾漾出，哪吒也只呆呆的看着杨戬走到树下，仰头看了半天才找到满意的地方，将手中的风铃仔细的系上去。
“母亲还说过每一串风铃都是父母对我们的祝福和期望，每一串都是她亲手做的。”杨婵心道。闭上眼睛，再睁开已然带上淡淡的笑意。“二哥，你说小玉和沉香买菜会不会出意外？”
“意外应该不会，但是我们估计要多饿一会，他们一出门逛街才是正经，还好，我们都不怕饿肚子。”说罢一副十分笃定并且很无奈的表情，瞬间将院中浓浓的悲伤荡涤的一干二净。
杨戬这一句话音刚落，门外沉香和小玉的声音已经传了进来“沉香，你肯定被骗了，这肉看着真的不好？”
“行了，别说了，不好当时你怎么不说？都到门口了，舅舅和母亲知道会笑我们的。”
“我没买过菜，谁让你今天早上自告奋勇要买菜的。”
“母亲要去摘些花草，哪吒，梅山兄弟、哮天犬更不可能吧，总不能让舅舅去呀?他们买菜恐怕还比不上你我！这买菜真是比打仗都难”接着就是一声叹息。
哪吒忍不住抱怨：“怕人听见还这么大声，不知道这屋里连树都快成精了，想听不到都难！”
杨戬和杨婵忍不住笑了出来，还要装着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有听见的样子等着小玉和沉香。
沉香和小玉不多时就跨进门来，杨婵忍笑接过他们手中的东西，看了一眼杨戬，拉着小玉进了厨房。
果然不到一个时辰，黄天化就一阵风似地冲进门来，他这么多年居然学会礼貌了，不是直接落到院中，而是到了门口直冲进来。
“杨大哥，猜猜我带了什么？”黄天化一脸得意。
“除了酒，你还能带什么？杨戬大哥现在的身体可喝不了酒，你用不用脑袋想问题？”哪吒斜着眼看着黄天化，而黄天化眼眶微红连脸色也是微微发红。
“哪吒，杨大哥不喝酒，你不喝？梅山兄弟不喝？其他人不喝？我看你才是长了年龄没长脑子”。说完一副鄙夷的样子。
“黄天化，别以为杨大哥这里我不会把你怎么样！”
“我还怕你了？”
“动手可以，但是不许碰到这院中的一砖一瓦一花一草，这些东西都跟了我好多年了，你们可不要殃及池鱼，而且我今天可没有本事拦下你们两个，沉香估计会旁边看热闹吧？”杨戬依旧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扇子。
“我肯定不出手”沉香一副幸灾乐祸看好戏的样子。
“那先把你打趴了再说”说罢哪吒直接朝沉香扑了过去，连黄天化也从另一边围了过来。
“你们，你们也变的太快了吧，我又没干嘛”
偶尔的共同御敌这一点，黄天化和哪吒在很久之前就配合的很好。
于是，院中立即上演了一场精彩的好戏，杨戬一脸微笑的看着，阳光照在他苍白的脸上，那颜色甚至有点透明。
终于，沉香一头撞到刚进门的哮天犬和梅山兄弟身上，追逐战也就此打住。
“我说进门发现少了什么，原来是没有看到你们啊，哮天犬你们干嘛去了？”黄天化问道。
“我看你不仅不长脑子，还长了年龄不长眼，哮天犬整体跟着二哥你进门这么久都没发现”
“哪吒，你够了，我没长眼你有眼无珠，我只是不知道他们出门而已，你倒是告诉我他们干嘛去了？”
“他们…………”，哪吒挠挠头转向哮天犬“你们干嘛去了？”
“看你看他们那表情，就知道你也不知道，还好意思说我”
“姓黄的……….”
“好了，我只是让梅山兄弟和哮天犬去处理了几件凡人的祝告而已，昨晚临睡前才吩咐的，哪吒自是不知道了，你们还真是不吵不休啊，天化，你到底拿了什么东西来？”
“哎呀，都忘了，都怪哪吒”黄天化一拍脑袋，恍然大悟状。
“你自己忘了凭什么怪我”
“要不是你打岔我能忘了”
“就算我打岔你就这么没定力…………….”
“好了，到底带了什么？”杨戬无奈的叹口气继续将这两个见面就吵的人打断。封神战时他们的争吵可是残酷的战争间隙难得的消遣。
“我啊，不仅带了好酒，嘿嘿，还有好茶，上好的药茶，专门从老君那讨来的。”说到这里黄天化的眼中闪过一丝无助，但旋即笑容满面“不然能来晚？这药茶不仅没有药的味道还很香呢，老君好小气，磨了半天嘴皮子才要到。不像有些人只知道喝酒！哼”说完还故意瞥了哪吒一眼。
“你！”哪吒正要发作才发现周围已经围了好多人，不仅仅是哮天犬和梅山兄弟，当年封神战中的同袍，今日要来的故旧，居然好似突然冒出来一般，看来他刚才真是只顾斗嘴了。
大家就在这院中坐下，很快杨婵就摆上糕点和水果，各色菜品也一一上了桌。
心照不宣，只是喝酒，谈论那貌似已经遥远到所有人几乎将要淡忘的过去，那时兄弟同气，那时袍泽回护。

二哥最后又走了啊。。。。

淡淡的忧伤，满满的温情，二哥，我们呼唤您回来。。。

我也拍个爪~~这文里对哪吒、杨婵、黄天化等人的描写都惟妙惟肖，前半段是无比的欢乐，后半段二哥离开，又留下了凄凉和哀伤，让人不得不慨叹……

这篇是我看过最伤感的一篇…T_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