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公子 原著
[注:此文为博主最近将完稿的《十六宅——晚唐非常遗事》的配文之一,已初步完稿,提前与朋友们分享!]
向来睿智的宣宗竟然死于仙丹,这让所有人都大惑不解。一般而言,帝王是天下至尊至贵之人,身处高位而贪恋不已,内心里自然会生发出长生不老永享帝位的奢望,而一旦陷入这种奢望,即便如唐太宗那样英明绝伦的帝王都不免沉溺,最终不仅不能延寿,反而会加速死亡。
这件事让宋人范祖禹对宣宗不以为然,他在《唐鉴》中说:“世人都知道药物是用来治病的,靠吃药而长生不死的人是不存在的。自秦汉以来,才有服食丹药不死成仙之说,因此说人心多有迷惑,圣人之道衰微不明,这就是一大征兆……从唐太宗到唐武宗,受方士诱惑服食丹药而伤生的皇帝有六七人,都是为追求长生反而折寿的,也可以作为鉴戒了。而宣宗却仍然以丹药伤生,以至于把册立太子看成忌讳厌恶的事情,难道不是太不明是非了吗?可见人的内心不可不谨慎,一旦被迷惑,将会什么事都干得出来,那是连谈论觉悟的资格都不可能了,怎么还可能成为圣贤之人呢?”(1)
这是范祖禹在《唐鉴》卷十一唐宣宗篇中唯一的文章,题目为“帝王求长生之弊”。这一点令我困惑,因为就宣宗本人而言,“求长生”并无杰出表现,也非显著特色,他不过是犹豫再三,到了大中后期开始服用医官、道士、山人所炼制的“长生药”,而且还是瞒着所有人偷偷进行的。这表明,他并不坚信长生药的效果,更没有认为这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因此不愿意由此招致不必要的非议和麻烦。显然,与宪宗、武宗等相比,宣宗在求长生方面的执着和动机完全不可相提并论。
至少,我以为宣宗的动机并不存在范祖禹所说的“贪慕奢望”,对至尊至贵恋恋不舍——毕竟,册立太子并不至于影响他的帝王待遇,而他本人也不是一个好玩乐、沉湎享受与美色的人。所以,宣宗服食丹药的动机很可能是诸事未毕,根源未治,因极度不甘心而舍生一赌之举。也许,长期的操劳使他的身体每况愈下,他已经预知到身体正急速走向下坡路,在万般无可奈何的情况下,他选择了“求长生”之道——如前所述,他不相信任何人能够不折不扣地继承他的事业,包括他的皇子们。这也是他不愿册立太子的原因。
在那个时候,宣宗一定出现过无力感,这对他是一个危险的信号。无论如何苦心孤诣,世事、政事总是纷繁复杂,压迫着自己的心智和精神;即便他耗尽心力,总有一天也会精力不济、江郎才尽。到了这个份上,宣宗的心中自然无限凄凉,于是,他用小纸条写好几个人的姓名压在碗下,一旦需要任命官员时,便净手焚香,衷心祈祷,最后随手翻开一个碗,碗里纸条上的名字就是即将被任命的官员。旁边人都以为天子必有神助,岂知他根本就是无可奈何。
帝国千疮百孔,需要修补的地方太多。在即位之初,宣宗确曾想过要办好许多件事,然而随着理政的深入,他越来越发现,很多事情要比他想象得复杂得多,即便贵如天子,也不可能在一夜间解决问题——这个神奇的土地上所面临的问题博大精深,需要靠时间、耐心、机会和智慧来解决,而非一朝一夕。在这里,古往今来很多看上去很简单的问题,都需要两三代甚至更长时间来解决,更何况宣宗所面临的,竟然是那么多几乎无解的难题。
两三代太久,只争朝夕。现在,宣宗需要时间,他只希望尽可能延长自己的寿命,以延续未尽的事业与理想。而在当时,唯一的出路似乎只有仙丹。服食仙丹后,起初他觉得浑身燥热,即便在寒冷的冬天也可以穿很少的衣服,便以为这是好事。直到大中十三年(公元859年)五六月,他的背上生了一个很大的疽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尝试失败了,仙丹非但没有延长他是寿命,反而让他更趋于衰亡。到了八月,病情日趋恶化,他便清晰地知道,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注:此文为博主最近将完稿的《十六宅——晚唐非常遗事》的配文之一,已初步完稿,提前与朋友们分享!]
向来睿智的宣宗竟然死于仙丹,这让所有人都大惑不解。一般而言,帝王是天下至尊至贵之人,身处高位而贪恋不已,内心里自然会生发出长生不老永享帝位的奢望,而一旦陷入这种奢望,即便如唐太宗那样英明绝伦的帝王都不免沉溺,最终不仅不能延寿,反而会加速死亡。
这件事让宋人范祖禹对宣宗不以为然,他在《唐鉴》中说:“世人都知道药物是用来治病的,靠吃药而长生不死的人是不存在的。自秦汉以来,才有服食丹药不死成仙之说,因此说人心多有迷惑,圣人之道衰微不明,这就是一大征兆……从唐太宗到唐武宗,受方士诱惑服食丹药而伤生的皇帝有六七人,都是为追求长生反而折寿的,也可以作为鉴戒了。而宣宗却仍然以丹药伤生,以至于把册立太子看成忌讳厌恶的事情,难道不是太不明是非了吗?可见人的内心不可不谨慎,一旦被迷惑,将会什么事都干得出来,那是连谈论觉悟的资格都不可能了,怎么还可能成为圣贤之人呢?”(1)
这是范祖禹在《唐鉴》卷十一唐宣宗篇中唯一的文章,题目为“帝王求长生之弊”。这一点令我困惑,因为就宣宗本人而言,“求长生”并无杰出表现,也非显著特色,他不过是犹豫再三,到了大中后期开始服用医官、道士、山人所炼制的“长生药”,而且还是瞒着所有人偷偷进行的。这表明,他并不坚信长生药的效果,更没有认为这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因此不愿意由此招致不必要的非议和麻烦。显然,与宪宗、武宗等相比,宣宗在求长生方面的执着和动机完全不可相提并论。
至少,我以为宣宗的动机并不存在范祖禹所说的“贪慕奢望”,对至尊至贵恋恋不舍——毕竟,册立太子并不至于影响他的帝王待遇,而他本人也不是一个好玩乐、沉湎享受与美色的人。所以,宣宗服食丹药的动机很可能是诸事未毕,根源未治,因极度不甘心而舍生一赌之举。也许,长期的操劳使他的身体每况愈下,他已经预知到身体正急速走向下坡路,在万般无可奈何的情况下,他选择了“求长生”之道——如前所述,他不相信任何人能够不折不扣地继承他的事业,包括他的皇子们。这也是他不愿册立太子的原因。
在那个时候,宣宗一定出现过无力感,这对他是一个危险的信号。无论如何苦心孤诣,世事、政事总是纷繁复杂,压迫着自己的心智和精神;即便他耗尽心力,总有一天也会精力不济、江郎才尽。到了这个份上,宣宗的心中自然无限凄凉,于是,他用小纸条写好几个人的姓名压在碗下,一旦需要任命官员时,便净手焚香,衷心祈祷,最后随手翻开一个碗,碗里纸条上的名字就是即将被任命的官员。旁边人都以为天子必有神助,岂知他根本就是无可奈何。
帝国千疮百孔,需要修补的地方太多。在即位之初,宣宗确曾想过要办好许多件事,然而随着理政的深入,他越来越发现,很多事情要比他想象得复杂得多,即便贵如天子,也不可能在一夜间解决问题——这个神奇的土地上所面临的问题博大精深,需要靠时间、耐心、机会和智慧来解决,而非一朝一夕。在这里,古往今来很多看上去很简单的问题,都需要两三代甚至更长时间来解决,更何况宣宗所面临的,竟然是那么多几乎无解的难题。
两三代太久,只争朝夕。现在,宣宗需要时间,他只希望尽可能延长自己的寿命,以延续未尽的事业与理想。而在当时,唯一的出路似乎只有仙丹。服食仙丹后,起初他觉得浑身燥热,即便在寒冷的冬天也可以穿很少的衣服,便以为这是好事。直到大中十三年(公元859年)五六月,他的背上生了一个很大的疽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尝试失败了,仙丹非但没有延长他是寿命,反而让他更趋于衰亡。到了八月,病情日趋恶化,他便清晰地知道,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