呓语
花。月。人。
美丽而凄迷的菊花。美丽而凄迷的满月。美丽而凄迷的佳人。
花依旧在,月也依旧在,人呢?
人呢?人在那里,人呢?
“人呢?”他记得初见她时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人呢?”话不是对他说的,他问的是自己。
“人呢?”
……
一整坛眩目的黄菊花,一大轮八月十五的满月。有云,却薄。这么美丽而凄迷得月夜,这么美丽而凄迷的景色,却黯然。因为坛边坐着的美丽而凄迷的小小的她。
白裙,是那种风一吹就飘得很晕的质地。黑发,也像那种风一吹就会飘得很晕的绢。对,绢。绢样的长发,绢样的女孩,细腻、柔软、缥缈、美丽。搜肝挖肺他只能找到这些形容词。怎么够用呢,他想,怎么能够形容她的万一。
……
“人呢?”老天怎么能在变出这么一个仙女样的小东西后又把她变没了?!不过是听到远处有人喊他的名字,不过是小小的回了一下头,只一下下。
只一下下,老天竟把他变没了!“人呢?”
……
“丢了东西吗?用不用帮忙?”清清的、甜甜的、酥酥的、沙沙的、柔柔的。
一双眼。他见过不少眼睛,海水般的、河水般的、湖水般的、泉水般的美丽的眼睛们。可从没见过这样的一双眼。潭水,深不见底,笼着雾,凄凄迷迷。
他知道他完了。无药可救万劫不复了。
完就完吧,哪怕完上他十次!这是个上天创造的奇迹,为了个奇迹完个个把次又何妨?
“你在找什么?”
“找你!”
“我?”
“找你,送你回家!”
“回家?送我?”
“你迷路了!”
“没有啊。”
“你迷路了!!”
“真的没有。”
“你迷路了!!!”
“好吧,我迷路了,请你送我回家。”
中秋的夜,眩目的菊花。
那年她十四,他十七。
……
他二十七岁的中秋,菊花依旧。月依旧。人呢。
……
最后一次相见也是中秋夜。菊花。月。
……
女孩儿瘫软在椅子里,眼睛迷茫,还有恐惧。雾气凝在那里变成水滴,顺着苍白的脸往下淌。手在颤,甚至不能用它来擦去眼泪。
这个女孩儿很美,却不是她。女孩儿才五岁。医生说她没什么大碍只是受了惊吓,应该过一阵子就会好。她呢?
床单很白。她依旧穿一件会被风吹起飘得很晕的白裙——雪白。她一项最喜欢白颜色,他知道。现在这件裙子已经变成红的——血红。
我不该去买那瓶矿泉水!我不该把她单独留在街上!我不该!
天真得很热,秋天了,依旧那么热。他看到她鼻尖上的汗珠。一定要去买瓶矿泉水,冰冻的那种。他知道她不喝汽水,虽然她从未说过,可他知道,就像知道自己长了一个鼻子两只眼睛一样清楚。
他们心有灵犀。
一定要给她买瓶矿泉水。天是那么热。
真的很热。
……
马路中央的女孩儿。酒醉的汽车司机。善良的她。
……
八年.他们一直是朋友,最普通的那种,他只能这样,他怕吓跑了她。相聚不过是每天送她回家,初中、高中、大学。一成不变。路途上聊聊天看着她笑,就满足。
每年中秋,她会去他家。有时候他甚至会有一丝丝的嫉妒,父母对她的爱多过他。每年中秋,她才真正有个家。
“天杀的!谁忍的下心扔下这么可人的姑娘!”母亲总在背地里抱怨。八年前,他见她那一晚,本来是参加学校和儿童福利院中秋联欢的。她是福利院的孩子。
她有先天性心脏病。
……
“车祸。听说是为了救那个小女孩儿。多处创伤引发心力衰竭……跟她最后说两句话吧。”医生默默地关上门。
手,冰凉。八年来他从未握过她的手。
她笑,孱弱无力。“知道么……”
“什么?”
“其实那天我真的没有迷路。”
“……”
“可是你必须送我回家。”
“……”
“因为那一晚我什么都看不到。”
“……”
“因为那一晚,我的眼里只有你!”
那年她二十二岁。
……
菊花依旧,月依旧,人呢?
“丢了东西吗?用不用帮忙?”
每年中秋他都会到福利院,给没有家的孩子们家的温暖。
“你在找什么?”小小的怯怯的声音“叔叔,你在找什么?”
“叔叔呀,在找一个故事。”
“故事?”
“对,故事。”
“找到了吗?”
“小姑娘,想不想听叔叔给你讲个故事?”
“好啊。”
“很久以前,有一个很美丽的夜,有一坛很美丽的菊花,有一轮很美丽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