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茫茫大雪
　　门，轻轻的被人开启，硬生生地遗留下了细小的吱呀。正值隆冬时节，屋外肆虐的寒风乘机钻入屋内，撩起卧房里一阵轻纱弥漫。
　　退去木屐，青衣丫鬟迅速合上了门，生怕惊扰了那床榻上沉眠的女子。
　　放下手中的洗具，她日复一日地凝视着里屋的主子。伺候她将近三年了，对于这个小丫鬟来说，榻上的女人似乎有着无穷无尽的魔力。精致如画的面容，清澈潋滟的气质，明明有着温暖如阳光的笑容，却似乎永远在无形中拒人于千里之外。
　　连她心目中最尊贵的男人，这川越城的城主，北条刚成，也不在例外。
　　低回处，记忆深陷。
　　“你倒像是那雨后青竹，从今以后，你就改名叫做雨竹吧”
　　犹记那年，夕阳照晚，青鸢漫天，柳絮飘扬。初入城府，七岁不足的她，遇上了未来城主的他，从此心如水，只为他而荡漾。只可惜，他的眼里和心里，即使身边美女如云，亦只有这名时而清醒，时而昏睡不醒的女子。
　　“嗯......”
　　床上的人儿有了一丝动静，嘤咛声打破了她的羡慕如火的沉思，“铃夫人，您醒了。”
　　睁开双眸，眼眸深处尽是一汪秋水如波，朦胧的视线，映入了整个熟悉的格局，心中莫名地感激上苍，她还能回到现实的世界，“雨竹......这次我又睡了多少天？”
　　“夫人足足睡了一个月了。”她熟练地拧干热毛巾，为她擦拭。
　　“一个月……又多了3天……”铃有些费劲地支起身来，口中呢喃着，难怪她现在感觉身子更加的乏力了，淡淡的笑容，一脸的漠然。
　　千日香啊，千日香，这么好听的名字，竟是一味剧毒，一朝睡去，一梦千年。细细算来，过去了九百多个日夜，距离那一千日的大限之期，已经不远了。自己果真要在梦境中沉睡千年，然后离开人世吗？
　　“夫人，没事的，城主已经命人去神社，要枫婆婆配置新的药方给你。”雨竹安慰着。
　　铃轻笑出声：“雨竹，我不是怕死呢。”
　　“夫人，您是不怕，可是咱们城主怕啊！”雨竹有些忿忿不平，既然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为何又来招惹他，既然不爱他，为何又要嫁与他做妻子，却生下个妖怪的孩子。
　　铃没出声，撇头看着窗外。与北条刚成成婚两年半，他们始终只是挂名夫妻，而他却对她照顾周全，对他，她是有着说不尽的愧疚与感激，却也有着数不尽的失望与遗憾。好在如今，新宠紫姬夫人甚是得他喜爱，也算是上天对他的弥补了吧。
　　“外面下雪了……”恍惚间，想起已经是隆冬腊月了，愁绪终于还是爬上了她的眼眸。
　　模糊能从窗里瞧见大地一片银装素裹，茫茫的鹅毛大雪纷纷而至，白色光华，刺痛她的双眼。杀生丸大人，你究竟在那里，为什么这两年来，你都没有在神社出现过，是还在生我的气吗，铃好想好想见你！
　　披上冰蓝色的和服，踏着有些虚浮的步子，铃缓慢地走出房间，不顾身后雨竹焦急的埋怨。视野所及之处，尽是雪白一片，树梢上，围墙上，山峦上，漫天盖地的雪，一如他飘散在风中的长发，又似他绣着血红樱花的衣袂。
　　白色，那是属于他一个人的颜色，如月光般璀璨，无论是在夜空下，还是在阳光里，永远都是此般的熠熠生辉。
　　“杀生丸大人，下雪了……”面朝苍天，铃微笑地呢喃着，用只有她一个人才听得到的声音。
　　伸出双手，让天空中飘然而下的精灵，落在自己的指尖，冰凉的寒意，触动了皮肤的神经，传到心底，清晰的记得成婚的前一天，她与他的最后一个夜晚，夏夜星空，银河浩荡，虫鸣不止于耳。
　　“你还想看到些什么？”他问。
　　“我想再一次和杀生丸大人一起看雪，看到大雪纷飞，把大地都变成雪白，世界变得一片安宁祥和。我和杀生丸大人就站在这宁静的中央，仿佛时间都停止了一般。”她答。
　　“会有机会的。”他说。
　　“怎么可能呢，和刚成哥哥成婚后，就要住进人类的城市了，杀生丸大人是不会走进人类的城池的。”她说。
　　“城主大人，紫姬夫人。”雨竹匍匐在走廊上，清脆的声音唤醒了沉浸在回忆中的铃。
　　侧过头去，她的目光锁定长廊上的那对璧人，高挑身材的是北条刚成，华服披身，深刻的轮廓，玉树临风。身侧的三夫人紫姬，倾国倾城，妖娆的美眸，高雅的气质，两人站在一起，是那般的赏心悦目。
    
      铃弯起唇角，浅浅的笑意流淌绵长。她是当真替他高兴万分的，有这么一名女子陪伴在他的身边，随他经历荣华生死，是一种莫大的福气。
    
     北条刚成眼神复杂且凝重，望着大雪下的她，心里的疼痛一丝不减。两年的时光，褪去了她的稚嫩和天真，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凄怆的唯美。初遇时，她那双灵动得仿佛能绽放万丈星光的眸子，已经变得暗淡。究竟是自己还是那个男人，造就了她今日的命运。


第二章    雪中剑舞
    
      川越城坐落于三座山川交界之处，顾得名川越之城。
    
      没有人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每到大雪纷飞的时节，背对城主府邸的环野山上就会出现一名白色的大妖怪，他的身边紧紧跟随着一只绿色的小妖怪。冰雪消融之时，他们便会消失不见。
    
      最初，无论男女老少，人们都害怕得绕道而走，后来却是好奇地猜测着，男人们说，他虎视眈眈地打着山下川越城的主意，想要趁机攻击城里的人们；女人们想，他曾经爱上了城里的一名女子，可惜人妖殊途，女子早逝，他是为了祭奠心爱的人，才在这里稍作停留。
    
      今年的雪落时分，白色的妖怪又翩翩而至。容颜流淌过细微岁月的痕迹，那俊雅绝艳的脸庞彰显着一股磨砺后的成熟大气，当年的桀骜冷酷依旧，只是眼眸里，多了一丝柔和稳重。
    
      “杀生丸大人，您等等邪见呀！”身后小妖怪奋力地在雪地里挣扎，无奈他个子太矮，而今年的雪下的太厚，绿色的脑袋在雪地里若隐若现。
    
      没有停下去的意图，杀生丸仍旧大步前行着。邪见是会抱怨不休的，只有曾经那个和自己并排行走的小姑娘才明白，他只是沉默不语，却用心的听着，不曾忽视过什么......
    
      “杀生丸大人不作声的时候，是不是一直在听铃讲话呢？......嗯，应该是，不然杀生丸大人不会如此的细心。”
    
      那年，铃十岁，结束了她在人类村庄第一年的生活，穿着他给她带去的粉色和服，犬夜叉的女人给她织起了小辫子，系上白色的头绳，合着发丝，在微风中摇荡。红润的脸庞，绘声绘色地讲述她在村庄里生活的一天又一天。
    
      “珊瑚姐姐和米勒大人搬进新房子了，有三个房间，一间是琥珀住的，一间是珊瑚姐姐、米勒大人住的，杀生丸大人知道还有一间是给谁住的吗？”
    
      蓝天白云下，她笑弯了眼睛，阳光射进她水漾的琥珀色眼眸，折射出璀璨的星光，流光溢彩，他甚至可以清晰地从她的眼底看到自己的影子，他也觉得那人眼底深处，本该就是属于他的领域。
    
      “哈哈，杀生丸大人猜不出来了吧，那是留给珊瑚姐姐肚子里的小娃娃们的。戈薇姐姐带珊瑚姐姐去了井的那一边，做了个产前检查，照了个图，那边的大夫说是双胞胎。铃很快就要做姐姐或者阿姨了，呵呵！”
    
      “这很好。”他简单的回答。真的很好，比起跟着自己东奔西跑，面对未知的风险，不如回归到属于她自己的世界里，然而眼见着铃很快适应了人类世界的生活，他的心底却升起了一瞬即逝的失落。
     
      如今，当年那团小小的失落，已然如雪球般，越滚越大。
    
      前方已经无路了，山崖的底部，川越城城主府邸依山而建，他能够清晰地闻到铃身上熟悉的气味，只不过不同于去年的是，这熟悉的气味里夹杂着浓浓的药草味。
    
      ——她病了吗，严不严重？看来他并没有把她照顾好。
    


      两年前，他曾在越川山脚下，见到她大腹便便，在那名为她夫君的男人的搀扶下，走下马车。一脸笑靥，不似曾经的灿烂，却也幸福腼腆。该是即将作了母亲的人了，收起了儿时的心性。
    
      自铃与北条刚成成亲之后，他便再未踏足神社。即使有想见铃的冲动，也被及时的遏制了。远远的观望，已经是他给自己最大的宽容。可那时的他，心中竟涌起波澜，原来这就是枫婆婆口中所说的一个人类女子的幸福与归宿。
    
      他杀生丸，是不是果真给不起她呢？
    
      只可惜，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不需要他来考证了。三年前选择放手，如今就由不得他来后悔，更何况，他也不希望，铃将来成为第二个十六夜。
    
      “杀生丸大人，铃已经十四岁了，您答应了要教铃练习剑术的，不可以说话不算话哦。”
    
      金色的双眸沉淀于往昔，杀生丸抽出腰间的天生牙，剑锋游走于满天纷纷而至的雪花之间，如游龙，如细蛇，灵动的剑法，那是他为铃自创的一套剑术，全然不似男性使出的招式。旋身一刺，剑尖向后，回旋向前，剑气横扫，白雪自下而上，与那自上而下的雪花混为一体，然后直直坠落。
    
      隐约间，仿佛那个如精灵般的女子还在自己的身边一般，乖巧地练习着他教授她的每一招每一式，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广阔的森林里。
    
      “等我把杀生丸大人教我的招式学好了，就不需要你来保护了，这样杀生丸就可以放心的去征服别的大妖怪，铃就可以追随杀生丸大人驰骋妖界了，哈哈哈哈。”
    
      那一年，铃的豪言壮语，他犹然记得，自己亦破天荒地许下承诺，只要她掌握了能够保护自己的力量，他便带她离开。只是，她话语里的期待，永远都无法再实现。遗憾的是，在那一刻，他竟然当了真。
    
      “我想再一次和杀生丸大人一起看雪，看到大雪纷飞，把大地都变成雪白，世界变得一片安宁祥和。我和杀生丸大人就站在这宁静的中央，仿佛时间都停止了一般。”那时，她憧憬地说着心里渺小的心愿。
    
     “会有机会的。”那刻，他郑重的承诺。


    
      记得铃十二岁那年，为了帮助紫晶绯云取得风雪女神的神杖，寒气入体，全身冷的泛起了冰霜，连嘴唇都变得青乌，就连素来不畏惧严寒酷暑的他，在抱住她的那一刻，也能感觉到刺骨的冷意。
    
      “杀......杀生丸......大人......铃......好冷......”她的声音颤抖着，全身更是哆嗦个不停。
    
      紧紧皱起的眉，贝齿咬着下唇，隐忍着巨大的痛苦折磨，无论多少火炉，无论多少棉被，甚至是用他自己的体温，都无法帮她减轻半点痛楚。那时，他真怕她支撑不下去，因为天生牙不可以救她第二次了。
    
      而痊愈之后，枫婆婆有些遗憾地说：“铃的体质被削弱了一大半，以后每到严寒之际，怕是比常人更容易染上伤风感冒，以后要多加注意身体，注意冷暖天气变化。”
    
      “杀生丸，我们让外面那个人也进来好不好？”想必他一个人待在神社外，这样寒冷的天气，应该很冷了吧。
    
      瞥了一眼窗外，那人的妖气似乎已经散去，“他已经走远了。”
    
      “风雪如此大，他怎么可能走远，除非......”除非他是妖，不过她没有再说下去，因为杀生丸刚刚沉眸看着自己的时候，她就得到了答案，“怪不得见了杀生丸大人和邪见爷爷都不怎么害怕，要是普通人类，都该尖叫走开了才是。”
    
      “睡觉，明早雪就停了。”他轻轻抚摸她的头，一如她小时候，却又是不同的心境了，曾经是作为父兄的宠爱，如今是一个男性对女性的怜爱。
    
      “嗯，铃睡了，杀生丸大人晚安！”铃乖巧地回了他一记微笑，枕着温暖的绒毛，闭上了双眼。其实她真的很困乏了，以往在城主府，她此刻早该沉沉睡去，此刻，她都能感觉到自己的身子强烈的抗议着。
    
     眸光沉了下来，杀生丸凝视着闪烁跳跃的火光，心里升起了忧虑，那个如妖孽般的男子，他们的相遇不会是偶然，他究竟抱着何种目的而来。


　　脑海里不停地重播着女子吻上男子的那个画面，铃的身上，唇上，熟悉的气味充斥着他的嗅觉神经，每一下呼吸，都让影像清晰几分，他看见女子穿着碎花的紫色和服，长长的秀发被红色的发带绑着，却凌乱不堪，腰间别着金黄色的香囊，略微有些眼熟的图案。
　　女子的红唇张开，似乎是在呼唤着谁的名字，五个音节。


第十四章     星陨若水
    
     浮浮沉沉，飘飘荡荡，忘了年月，失了季节，铃在这个极度真实的梦境中不知道游离了多少个日夜。来到梦境中的这个世界时她已是一缕倩魂，她忘了她是如何到来的，也忘了那曾经的恨与爱。她淡漠的看着生死离别，淡笑的挥别那丝丝的惨淡愁云。
     东蛟之国，这是一个铃看着它诞生的国度，它有它的繁华荣贵，也有它的悲惨黑暗。里面居住了成千上万的蛟龙们，它也是个不错的妖精聚集地，没有什么战争。
     铃的视野里尽是海蓝的一片宁静，心也沉淀下来......
     天微亮，晨光透过海水，折射进东蛟之国，海与陆地相连的地段，老树的根茎错综复杂的盘旋着，蔓延着，低低地掠过水面，老树下坐着一名青衣男子，晨风擦过，衣角稍扬，一缕发丝也迎风起舞。细长的眉，大眼，薄薄的红唇，紧紧抿住，有一丝焦急，一丝无奈，不过二十模样，却周身透出着大气和稳重。虽非妖娆般美艳，却隐隐透出一丝无法抗拒的谪仙之美。这男子在这里，已站了整晚，一动不动。
     太阳终是跳出了地平线，再看去，树下却无一人。
     刚想着离去，转瞬间，眼前平静祥和的碧蓝大海顿时变了颜色，放眼望去，仿佛是被烈焰烧着般的红火，若不是失了触觉，她怕是要喊烫了。
     东蛟国境内，传出一波高过一波的撕心裂肺的尖叫声，铃站在混乱的国都里听着他们的哭声，望着他们惊恐慌张的逃离，却最终眼见他们被从海底涌出的熔岩渐渐吞没，成为了滚烫岩浆的一部分，继续张狂的推进。
     “羽天~~~”哭声里不时有人喊着：“羽天，你在哪里~~~！”
     “羽天~~~”
     “羽天~~~，羽天，回答我！~~~”
     “羽天......”
     铃听着哭声里不时传来呼唤这个她有些莫名熟悉的名字，她知道这也许只是一种幻象。但她还是穿过那青砖的白墙，映入她眼帘的是一个小小的花园，那里有个简单的珊瑚礁堆积成的躺椅，在地震中渐渐破碎去。
     铃来到东边走廊的一处大厅，一阵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在海水中，可以看出里边的人已经受了重伤，连石路上都沾有血迹。
     “羽天，你在哪里啊！”青衣男子嘶哑的呐喊着，不时还伴着其他宫女逃窜不成沉痛的哭声。
     “九鸢......九鸢......我在这儿啊！~~~”
     “九鸢，你在哪啊？”
     铃抬眸望去，一张如此熟悉的脸印入她琥珀色的瞳孔，原来那名比女子还妖艳的男子名叫羽天，他正焦急的寻找自己眼下这个叫做九鸢的男子，铃隐隐知道，过不了多久，他怕是会像她一般，变成一缕幽魂了。
     穿过石制的大门，铃看到羽天终于来到了九鸢的身边，抱着浑身浸血的他，闷声呜咽着，沉痛的流着眼泪。铃淡漠的看着这一幕，不是她冷血，而是来到这个梦境之时，她的所有感觉似乎都被剥夺了，仿佛她只是注定来远远观看这一切，上天不许她有过多的感慨。
     “你本不属于这，为何会到此处来？”身后传来了悦耳的声音。
     铃转身望去，有些惊讶，他竟能够看见自己：“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到来了，只知道来了好久好久，看着这个国度兴盛，然后走向破灭。”
     九鸢蹲下身去，愁容满面的想要拭去羽天脸上的眼泪，但是半透明的手却一次又一次的穿过了他的肉体，尝试着一次次的失败，他也不禁低落泪花。他感到很无助，看着羽天伤心欲绝的样子，他真的好想告诉他，他就在这里，就在他的身边。
     “泪会消耗你的元神，元神消耗太多，你既无法去地府投胎，也无法再凝聚三魂七魄，重新回到身体。”铃淡淡地说道，对于刚成为魂之体的灵魂来说，无论人类妖怪，泪是最消耗他们元神的东西。记得，这是枫婆婆告诉她的。
     九鸢闻声抬头，看了看身后那名白衣女子，她正淡漠的看着自己，及膝的长发竟然无风自动，琥珀的双眸尽是淡然，清丽的容颜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微笑。
     “谢谢你......”九鸢飘到铃身前，疑问道：“你是个人类？”
     “嗯，我的确是一个人类。”
     “人类竟然可以穿越时空，来到这个世界，想必有重要的因由。”转眸，九鸢再望向痛哭流涕的羽天，不舍地说：“如果我让你回到你的世界，你能够找到我弟弟羽天吗？”
     “对人类而言，人死即灯灭，阳寿已尽，再不舍也不得不离开，这是定律。我不清楚在妖的国度，这定律是否也起着作用。”铃淡淡的说道，她能够明白离开至亲至爱的强烈不舍，但是此时此刻，她的心里没有丝毫的起伏，仿佛那些情愫只是个巨大无比的印象。
     “少女，帮帮我好吗？”他没有哭泣，可那痛苦的表情更加的撩人心弦，苍白的脸上有着说不出的伤痛，比那失去他的羽天更加哀伤几分。
     铃看着眼前这个温文儒雅的男子，牵起了一些早已尘封的记忆，心终于在这么多年里感觉到了抽痛，于是她对他荡起一个如冬日里最温和的笑容：“我一定会找到他。”


第十五章     山谷留客
      铃缓缓的张开眼睛，记忆似乎还停留在遥远的时空彼岸，东蛟之国里，九鸢对她最后的嘱托，环视四周，惊讶的发现自己躺在云烟缥缈的山涧幽谷。绿翳的树丛，几缕斜阳透过交织的藤蔓枝条，落下参差斑驳的阴影。她则静静的斜躺在壮实的树干上，身下是浅浅的如同小动物绒毛般细软的草，如玉的皓腕缓缓地抬起，附于额处，挡住因斜阳照射微微有点刺痛的双眼，一切都静谧的如同淡淡的画卷。
    
      ——杀生丸大人！
    
      铃绕过清澈见底的湖畔，心急地左顾右盼，视野里失去了那抹熟悉的白色焦点。之前迷失的记忆似乎又回到了身体里，她清楚记得他和她之间无言的争吵，最后一幕是他的背影渐行渐远，明亮的天空燃烧着黑色的火焰。
    
      显然，她再度陷入了沉眠。可这一次，她又睡了多久？如今身处何处？是他带自己来的吗？这是一个怎样的地方？抑或是说，她还在梦境中徘徊？
    
      一连串的问题困扰着铃，她苍白的手指扶在粗糙厚实的树皮上，更显得纤细透明。体力似乎有些透支了，她剧烈的喘息着，数日没有进食了，身体虚弱的连站起身都有些吃力。远远看去，前方有桩日式风格的木屋，错横的实木稳稳搭建成的巢穴。
    
      铃隐隐觉得自己并不是被杀生丸大人带来这里的，不然邪见爷爷和阿恩，二者定然有一位会陪在自己身边，也许那次昏迷后，发生了不少的故事吧。
    
      款款步进小屋，屋里的摆设几近单调，却不难看出每件物品无不是经过能工巧匠的苦心雕琢。花梨木的贵妃椅上铺着茸茸的皮毛，随意的搁浅在小屋唯一的木格窗台边。木格雕花窗上的图文似蝶如花，纤长的手指留恋的摩挲着棕红色的雕花图文，有点像鸢尾。
    
     记得那年杀生丸大人曾经带着自己欣赏着满山遍野的鸢尾花。铃仔细的回忆着鸢尾全部盛开时，朦胧的淡紫色笼罩着幽雅摇曳的根茎，仿佛一群列队而处的蝴蝶正在轻轻飞翔，它那种飘逸的闲情，真令人产生一种如诗如画，似梦似幻的感觉。
     “杀生丸大人，为什么带铃来鸢尾呢？好巧啊，本来还希望戈薇姐姐从那边的世界带给我的，看来完全不需要了，铃可以自己采回去了。”
     “你喜欢就好。”
     嘴角慢慢扬起一道优美的弧线，铃清澈的眼瞬间散出的光芒，如琉璃的色泽，艳丽通透，隐隐泛着瑰丽的诱惑，动人心魄。
    
      许是这儿的主人爱鸢尾成痴，屋内随处可见的雕花，都把鸢尾的晶莹剔透，高洁纯净，雕琢的惟妙惟肖。刚成告诉过自己，“鸢尾”的定义是：“心如枯井，波澜不生，富贵亦不睹，饥寒亦不知，利害亦不计。”爱花如斯，必定也是个玲珑剔透的人。
    
      铃随意的拿起摆放在卧榻上的一块鸢尾玉佩，懒懒的斜倚在榻上，有些无力，感叹这屋主还真是爱花爱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说不准就是鸢尾花妖，把自己勾到这来的，此时此刻，她还真是被困在一团迷雾中啊，到处充满了鸢尾的芳香，整个山谷被叠叠山峦环抱，似乎都望不到出处。
    
      “谁准许你碰那块玉佩了！”人未来，声音已到，铃诧异地望着门口，瞬间一片蓝光闪烁，从中走出一名男子的身影，双眼似乎能愤怒地放出火花。


第二十三章     血祭纠葛
　　铃搬来密室住后，羽天还真的会抽空来看她，倒不是来关心她的死活，绝大部分情况下是检查她的寒气发作与否，依然有个陌生的僧人会定期送来饭菜，然后是下下棋，聊聊天，有时候羽天的态度和蔼的让人觉得他就是个心肠很好的妖。而那名僧人始终是静静的站或坐在一边，冷漠地看着两个人对话。好在紫晶绯云临走时赠送了一瓶保命丹药，自己才能抑制即将爆发的寒气，但是她明白，发作只是时间的问题。
　　“铃啊，你第一次看到鸢儿是什么感觉呢？”羽天边落下棋子好奇的问着。
　　“还能是什么呢，美丽的好比九天仙子。”铃看着棋盘，微笑着回答。
　　“除了美丽呢？”羽天蹙眉，看着铃落下的棋子。
　　“那在你眼里，九鸢是什么样子的呢？”铃看着羽天手里犹豫不定的棋子笑了。
　　“他啊，是个意外吧，让我吃惊的意外。”羽天还是犹豫着手里的棋子该往哪里放，“不过，也是上天赐予我最宝贵的东西。”
　　铃露出丝无奈的苦笑。也曾听刚成讲过，人类不少男子有断袖之癖，自己当时还不以为然地夸夸其谈，若是真爱，无关乎性别，可如今真人真事摆在自己眼前，心里还当真有点接受不了。
　　“铃夫人，你输了。”这次却不是羽天说出的话，而是他旁边的僧人。
　　羽天仔细的看着棋盘，久久没有动弹，片刻，发出大笑：“哈哈，是我输了，不愧是杀生丸身边的女人啊。”
　　铃看着眼前笑的爽朗的人，也露出了笑，只是笑里没有任何的温度。呵呵，普天下也只有他遮掩的人会把唯一能够救他哥哥性命的人当成消遣。可是，自己对于生死，并非完全没有芥蒂，自己不能死，绝对不能在此时此刻死去。
　　“哎呀，空海。”羽天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你来，我早就想让你和她下棋了啊，毕竟你们都是人类来着，来，看你们谁更厉害。”
　　“不用下了。”空海冷眼看着棋盘。
　　“啊？”羽天起身冲铃笑了笑，“你还真是不给我这个主人的面子呀。”
　　猛的，铃掀翻了寒玉桌上的棋盘，棋子洒落一地，劈啪作响。然后扑向了仍旧面带笑意的羽天，他似乎并没有被这个女人疯狂的举动给震怒，反而有点幸灾乐祸的欢畅淋漓：“你以为，凭你的本事，可以伤到我，逃出去么？”
　　他单手扣住铃的双臂，束缚在其身后，另一只手掐住她的下颚，挑衅且恶毒的说：“不怕告诉你，走出那个结界，外面是深达百尺的幽泉泉底，你这个人类能活着游上水面吗？”
　　“就是溺死也比被你敲碎骨头要强吧。”铃几乎是咬牙切齿。
　　“啧啧啧啧，你就那么相信他杀生丸能找到这里来？”松开了原本捏住她下颚的手，羽天轻轻的抚上她因严寒而变得苍白的唇，就是这张唇，无力却倔强地顶撞着自己。
　　铃静静地斜眼凝视着他，嘴角泛起了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下一刻，她的贝齿狠狠地朝他不规矩的手指咬了下去，狠狠的，似乎要耗尽她全身仅剩不多的力气，至死方休，于是，一滴鲜血滴落在了光滑的寒玉上，溅起一朵绽放的红梅。
　　“你这个该死的女人！”羽天吃痛呼出声来，一掌打在了铃的背上。
　　顿时，她感觉到了喉咙里涌上来的猩红，痛在身上，喜在心中，铃非但没有松口，反而吸食着他指尖流出的血液，混着自己口里的血，一齐吞下。
　　又是一掌，羽天加大的气力。终于她实在坚持不住了，一口热腾的鲜血，喷在了羽天的手上，尤其是那被被深深嵌入牙印的伤口里，隐约看去，不难看出血液里夹杂着一些黑色的药粉。从铃的血滴进羽天身体的瞬间开始，就从伤口中蜿蜒生长出图腾样式的花纹，花纹慢慢变暗，直到发黑。
　　“你做了了什么！”他如同失控的狮子，朝地上的铃咆哮着，眸子里的狂虐简直要将她撕裂淹没一般。
　　“呵呵呵呵……”铃渐渐笑出声来：“以后，我痛你痛，你伤我伤，我死你死，你死我也死。”铃拖长声音说起了绕口令一般的事实。
　　这会，羽天总算听懂了。这是人类巫女惯用的血祭之术，为了防止过于强大的妖怪伤害自己，而使两人合为一体寻求保护的伎俩！铃受了伤自己会感受到同样的痛苦，而她死了自己也会死！
　　“咻”的一声玄铁剑出鞘，空海冷眼的看着面前依旧挂着温暖笑靥的女子：“为什么？”
　　“为了活命，我说过了，我不可以死的。”铃满不在乎的看着眼前锋利的剑和逼人的剑气，微笑道。心里却泛着嘀咕，这个和尚居然随身配有玄铁软剑，完全不似出家之人。
　　“找死！”空海的剑已经舞到了半空中。
　　“住手。”羽天喝斥道：“你治好这个女人的伤势，不要让她有任何闪失。”话落，人已经飘然出了密室。后来的后来，羽天永远记得自己当时的感受，复杂万分。他这样想着：那时候我分不清我对她的感觉，和我一体的女人？自己的女人？要保护的人？……
　　铃艰难的起身坐在石凳上，看着慢慢走近自己的空海。收起利剑，恢复了清澈眼神的这个人有着一种几乎透明的美感，一身素装，修长如玉般的手指轻捻着佛珠，似乎不存在，又似乎是最大的存在，让人不自觉的将眼光放在他的身上不愿离开。
　　“你，果然是妖孽。”空海那薄薄的唇轻轻的吐出了句话，声音是说不出的好听。第一眼见到这个女子，就明白，她是妖孽，从里到外皆是。即便她有着悲天悯人的善良，即便她有着温和无害的笑容，但是她注定了与妖孽，纠葛不清。
　　“妖孽。”空海抬眼看着失神的铃。

第二十六章      一顿饭菜
     “妈的，谁干的！”九鸢再清楚不过这个图腾样式的花纹代表着什么了，眸子里的狂虐简直要将人撕裂淹没一般。
     羽天看着眼前狂暴的男人，轻轻的对他安抚道：“还不就是你托付的人类女人咯。算了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的脾气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如果沉睡的他宛如恬静的谪仙，那么现在怒吼的他就如一头无人管束的野兽，天与地的差别真是让人无法相信是同一个人。
     “他妈的，我就知道是她。那个女人呢？”九鸢低吼着，浑身的气流威慑的人无法逼视。他妈的，叫个女人来传话，她居然威胁自己的弟弟，真是想的美！难道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么？天真到可笑，爆笑！“老子每天在你身上戳几个窟窿，让她痛不欲生。”
     羽天恶寒一下，他这个老哥向来说得出做得到。
     “砰~~~”一声巨响，连大地都被震撼了。
     九鸢快步夺出了小屋，暴怒：“他奶奶的，谁在那里搞破坏，知不知道这是——”我的地盘还没说出口，他就因为眼前的一幕而变得呆滞：冷峻的容颜，冰冷的眼神，修长的身体，雪白的长发，高贵的气质，刀刻般的五官……
     当然，九鸢并不是被杀生丸的皮囊所吸引，而是被他脚下一地昏死过去的彩色鲤鱼所吸引，他的脸色由红变白，再由白变红，“你个天煞的混蛋，你杀了我的鲤鱼，毁了我的池塘。”
     杀生丸倒是丝毫不在意，拾起地上的鲤鱼，完全没有停下去的趋势。
     “妈的，我和你说话呢，聋了是不是！”九鸢狂怒，怒到不能用语言来形容。这个牲口，以为自己长的帅，气质高贵就可以不用赔偿了吗！
     “闭嘴。”杀生丸终于对旁边那个唧唧歪歪的妖怪有些耐不住了，他比邪见还要罗嗦。看着手里的鱼，他开始努力的回想，枫婆婆煮鱼前，好像都用刀把它们开肠破肚了，于是他依葫芦画瓢，用天生牙在上面飞快的舞过。
     ——结果，鱼活过来了。鱼嘴一张一合，身体胡乱扭动。
     看到这一幕，让他身后的九鸢和羽天禁不住从闷笑变成了大笑，“你笨啊，天生牙根本杀不死任何东西。”
     不悦地瞥了他们一眼，杀生丸再抓回那条活蹦乱跳的鱼，这次他使出了斗鬼神，于是，幽静的小院里，伴随着震耳欲聋的石土破裂声，尘土四散飞扬，池塘旁的大树轰然倒塌，鱼的尸体亦是四处飞溅。
     杀生丸身后的众人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眼前的一切让他们完全没反应过来，这唱的是哪出戏呀？
     杀生丸环视一圈，几乎所有的鲤鱼都在大爆炸中碎尸万段了，可他记得枫婆婆煮出来的鱼是整条的呀。为难的皱起了眉，他寻觅着一条尚未被他破坏的完整的鱼，终于在连根拔起的大树下找到了。
     “羽天，他这是要干什么？”九鸢使劲地拧了拧羽天背上的肉，仿佛他手中正在拧着的是麻花条子，而不是有血有神经的肉。
     深深地倒抽了一口气，羽天还不得不忍痛陪着笑容：“我哪知道啊，知道的话，我就可以去摆摊算命了。看他那样子，八成是要给他的女人做东西吃吧。”此话一出，兄弟你瞪我，我瞪你好一阵后，两人顿时又笑翻了天。
     妖怪要做东西给人类吃，这在妖界也真是一大奇迹了。先不谈他会不会，这幽谷里哪里来的锅碗瓢盆啊。况且人类进食的方式是出了名的复杂，光是鱼和肉，就有不下百种的做法，他杀生丸会其中一种，他们便已经认为太阳要自西方升起了。
     不过杀生丸丝毫不在意旁边喧嚣的家伙，对于这最后一条鱼，他显得十分仔细谨慎。一边回忆枫婆婆杀鱼时的每一个细小的动作，一边举起斗鬼神的刀锋，朝鱼的肚子剖去，摘掉鱼鳃，扔掉多余的内脏。功夫不负有心人，仅剩的鱼就这样弄好了。
     接下来，问题又来了。煮鱼的锅具去哪里弄呢？他望向了还在捧腹大笑的羽天和九鸢，他们身边不是有个人类男子么？
     “那个和尚住哪？”他冷冷的问。
     “他住在深谷的另一面。”羽天收敛了笑意，指着山谷的小道。
     拾起自己千辛万苦修好的鲤鱼，他径直走了过去，完全忽视了羽天和九鸢，仿佛他们本来就是多余的空气一般。
     “准会打起来。”九鸢小声嘟囔，那两个人都是一副高傲的不可一世的模样，肯定两看相厌，搞不好一句话不悦，就大打出手了。
     “空海不一定会吃亏呀。”羽天拍着胸膛保证，杀生丸却是强悍，可是空海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乃菩萨坐下的俗世弟子，时机成熟，即可成佛。
     于是两兄弟你推我我推你地凑近了些，为的就是看到那两座万年冰山的好戏……
     于是他们等了半个时辰，空海的小屋内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甚至还飘出了饭菜香味……
     于是，杀生丸在半柱香之后，端着色香俱全的饭菜，再度忽视他们地飘过……


第二十七章     情到深处
　　夜露略微凝重了一些，夜色带着几分的朦胧和淡雅，风扬起的角度送来丝丝的凉意，铃在屋内半睡半醒着，唇角勾勒出美丽的弧度，浅笑里的清新竟然是让人转不开眸子。白衣的男子静静的站在床榻前，第一次正式的打量着眼前年纪尚轻的女子，说道女子，其实在他眼里不过比孩子大了一点点，可是身上却是早已经退去了孩童的稚嫩和天真。
　　“好香啊！杀生丸大人竟然真的会煮鱼！”铃调皮地扇动着羽睫，依旧是合着眼，圆润的鼻子可爱的抖动了两下，一面闻着空气中飘散的浓郁的香气，一面缩了缩鼻尖的酸涩，他竟然真的为了她进了厨房。
　　杀生丸身子微微一怔，缓缓回过神来，淡淡的道：“那就别装睡了。”
　　铃慵懒的支起困倦的身子，若不是心心念念着他的初次下厨手艺，其实方才她真的快要睡去了，“真幸福啊，铃能吃到杀生丸大人亲自煮的鱼。”
　　挪到大桌前，她的目光便露出了惊叹的神情，这真的是他第一次下厨吗？色香俱全，虽然还没品过味，但是单看样子应该也不会差到哪去，“要是邪见爷爷也在的话，他两个眼睛肯定要掉到地上来。天底下到底还有什么事情是杀生丸大人学不会的呢？”
　　“吃鱼。”他递给她一双筷子。
　　铃夹起一块雪白的鱼肉，送入嘴中，仔细咀嚼，却发现这鱼竟然没有鱼刺，可是鲤鱼怎么可能没刺呢，除非……抬头惊异的看着杀生丸如月色般柔和的眼眸，低声问：“杀生丸大人把鱼刺全都去掉了。”
　　看着她如一汪秋水的清眸，漾着温和春风的眼波，杀生丸身子渐渐紧绷起来，剧烈的心跳，在寂静的空间，显得格外清晰，竟和情窦初开的少年一般不知所措。白皙的俊脸上，有一抹不自然的红晕，迅速弥漫开来。
　　四周的空气，仿佛是着了火，铃也感受到这股暧昧的气氛，急急又挥舞了两筷子，大口大口的扒着饭，狼吞虎咽，突兀的声音萦绕在不断升温的空气中。好好的，她怎么会突然感到害羞了呢，明明是很感动，很甜蜜，很幸福的呀！真搞不清楚自己的脑子在想些什么。
　　铃脸涨得通红，脑中的思绪百转千回，赶紧挥手称赞道：“哇，好好吃的鱼呢，杀生丸大人的手艺和枫婆婆的手艺不相上下啊……能吃到这么美味的菜，铃真是死而无憾了！”
　　突然，杀生丸伸出手，捂住了她的嘴，近似呢喃的低诉：“不许提死这个字。”他不爱她提这个字，记得她遇到云崖法师后，也提过这个字，问的那傻傻的问题，他怔住了，连同心房都在颤抖。虽然他没有给出她想要的结果，但是他已经明白，他一生也无法和这个女孩割断关系了。
　　铃还在恍惚之间，杀生丸却迅速的低下头，灼烫如火的唇，轻轻的覆了上去，双唇想贴，她柔软的唇瓣，好似一泓清冽的泉水，带着透心的沁凉与甘甜，又带着雪莲花一样的清雅，让深陷干涸的喉头，得到水的润泽。
　　身体似乎对尘封的回忆起了本能的反应，熟悉而又陌生的画面在脑海里循环浮现，却始终看不清楚两人的轮廓模样，只有敏感的身体，感受着那一种接近天堂的销魂蚀骨。理智，就在此刻，彻底地崩溃，不够，远远不够，他心底的野兽，被放了出来，不知餍足的索取，索取更多……
　　她的眸比月色还要诱人，她的唇比花儿还要清香。
　　压抑很久的情感，在这一刻爆发，根本无法停止，他也不想停止，就让自己在这一刻，放纵吧，他等了百年，淡漠了百年，唯一想珍惜爱护，唯一不想被人夺走，唯一让他痛得刻骨铭心的女子，只有她啊，心中，深深的喟叹。
　　他的吻，像一团火焰，灼伤了她的唇，燃烧了她的心，急急的推开，却被禁锢的更紧，那般的坚固如磐石。平时的杀生丸，何曾有过这样激烈的举动？！
　　他的手，情不自禁的抚上她的脸颊，缓缓向下，指尖随着她清沁的肌肤游走，心仿佛被蛊惑了，无法自拔……
　　齿间脱离的瞬间，铃的心乱如麻，猛地推开了他：“杀生丸大人，不行的。”如果继续下去，她一定会后悔的，这样对他不公平，自己一而再的摄取他的温暖和保护，难道，要用这样的方式去报答他吗？这是对他的一种莫大的伤害。
　　被千日香折磨之苦，被无望的将来告知，她不该去争取。若是争取过来，她如此有限的生命，怎么去珍惜他，爱他，这何尝不是一种伤害。是啊，她明明确确的这般告诉过自己，却还是做不到彻底放开手。
　　她的拒绝，让杀生丸的心，猛地被扎疼了一下，“因为不行，所以连落雪的事都不告诉我吗？”
　　铃的手紧紧揪着衣襟，心有余悸的看着他，然后，垂下头，低声道：“你……已经知道落雪了……”那么，他还知道了什么？可是如今知道了又如何呢，为时已晚了……
　　她的为难，他收进眼底，心中轻叹一声，他始终做不到责骂她半分。本是想等她伤势痊愈，再问她落雪的事情，因为这里面有太多他尚未理清头绪的谜题，比如：他为什么不记得他让她怀上落雪的事，为什么她明明怀着自己的孩子却偏生要嫁给另外一个男人，为什么这么多年她从来不向他提起，犬夜叉他们也从来不提，反而帮她一直瞒着自己。
　　“我……”铃的檀口沉重的吐出一个字，却没有了下文，喉间涨的疼痛的呜咽硬是被她压下，想要紧握他的双手紧紧的抓着袖口。
　　“嫁给北条之前，你就怀着落雪了么？”一直以来，他都认为她爱的人不是自己，她对自己仅仅只是小女孩对父兄的依恋和信赖，却总是默默的希冀她能回头看他一眼，蓦然回首，能看到他，站在灯火阑珊处。
　　铃木然的点了点头，这个时候在欺骗他就没有任何意义了。可是她也失去了辩解的语言。
　　沉默片刻，终于，略带哽咽的声音传来：“你……好残忍。”落雪都快三岁了，他竟然才知道自己一直以来还有个女儿，自己是已经成为父亲的人了。可是自己孩子的母亲却为了他不清楚的理由，在他的眼前，嫁给了别人，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是呵！是她的错，是她忽略了他的心痛，剥夺了他作为一名父亲的权利和快乐。没有说话，铃只是静静的听着两人沉重的心跳声，波动着一股又一股的思念和他的控诉。